为什么不想让他去特调局?
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只要送进特调局就能一劳永逸,用一场安静的葬礼结束这场荒诞之旅。
裴渡司垂着眼帘,注视着地面的碎石,砖缝中不起眼的草芽……是啊,为什么呢。
他抬眼,霓虹灯光在城市里闪烁,取代了最后一缕余晖,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
前方,那个站在路灯下的人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裴渡司的眼眸像一片粘稠、厚重的黑暗,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平静地望着被灯火簇拥的青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极端冷静后的微微凉意:“你知道你在特调局里已经是死人了吗?”
青年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所以,不想被杀的话,就老实待在我身边。”
无论这副皮囊里装的是人是鬼,只要还是牧长野就够了。
“……”
接下来的路,他们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公寓。
裴渡司轻车熟路地拖着行李箱进客房,视线在卧室内扫了一圈,布局没变,还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就连他上次留在衣柜里的衣服位置也没挪过。
说是客房,但几乎是裴渡司的第二间卧室,因为除了他,没人在这房间睡过,甚至房间风格也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
他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完了。书本整齐地罗列在书桌上,纸质文件分类存放,杂物几近于无,与刚装修完没什么区别,两条厚重的灰色窗帘将霓虹光挡得严严实实,把房间与世界分隔开。
裴渡司拿着一份牛皮纸袋装的文件看了一会,旋即拉开抽屉,把它锁进最里层。
推开卧室门,他听到了油烟机运转的嗡鸣声,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他脚下一扭,无声地走向厨房。
厨房里,牧长野套着围裙在灶台间忙碌,他的学习能力很强,短短几天,做饭这件事与他而言已经称得上得心应手了,动作娴熟中带着几分优雅,下锅时机精准、火候恰到好处。
他提着铁锅翻炒,肉片与葱段在爆炒中迸出浓厚诱人的香气,油脂为菜肴润上一层鲜亮的色泽。
牧长野把菜盛到盘子里,转身的瞬间,对上了一双乌黯的眼睛。
门边倚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他抱着双臂,站姿没骨头般松垮懒散,狭长的眼睛藏在发丝后看不真切,但视线有如实物如影随形,像一只卧在阴影里静静观察的缅因猫。
“阿司?”牧长野声音清朗,晃了晃手里的锅铲,笑着说,“饿了吗,我这边很快就好!”
说着,他掀开锅盖尝了口汤,味道刚刚好,肉香与玉米的清甜融合得恰到好处,他砸吧着嘴,沉浸在美食带来的愉悦中。
去给锅里闷着的菜调味时,他瞧见裴渡司还倚在门口。
“阿司,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电视哦。”
牧长野边说边收汁,他能感受到身上那道粘稠的视线一动不动,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移位,但他无所谓。
换句话来说,这是彼此熟悉的第一步!
想明白的牧长野一边盛菜,一边晃脑袋,仿佛周围绽放着一朵朵小花。
裴渡司微微歪着头,轻轻抵在门框上,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如鱼得水的人,看着他精准地控制火候,看着他侧脸专注的神色,以及时不时露出的骄傲的小表情。
暖光像柔软的云团,亲昵地簇拥着忙碌的人,乱翘的红发在光中晃动,泛着零碎的光。穿着居家服的背影看起来柔软无害,就连俯身时露出的一截脖子也那么脆弱易折。
厨房的烟火气模糊了一切,什么虚无缥缈的猜测与怀疑在其中烟消云散,只留下一道穿梭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身影,看起来如此平凡。
“……”
裴渡司看了一会,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
“阿司?”
在牧长野的目光中,他微微弯腰,视线落到那盘回锅肉上,旋即拿起搁在盘子边缘的筷子夹了一块肉,他嚼了嚼……嗯。
“怎么样怎么样?”牧长野凑到他身边,期待盯着他。
“很好吃。”裴渡司放下筷子。
“那必须好吃!”得到认可,牧长野开心地去处理那锅汤,“回去后给陈同志和牧女士露一手!”
裴渡司手插在兜里,偏头瞥了眼他欢乐的背影。
事实上,牧长野并没有继承他爸陈长恩同志的手艺,只有一手煮泡面技术出神入化。
吃饭时,牧长野忽然说:“特调局那边我们不是可以去解释吗?我只是出来得比较晚而已。”
“比较晚?”裴渡司挑起一边的眉毛,声音听着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对啊!好好解释的话,说不定能撤销死亡状态。”
裴渡司慢悠悠地抿了口汤,在缭绕的热气中,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好好解释?那你要怎么面对审讯?你知道其他人会说什么吗,你应付得了舆论么?”
果不其然,这一长串下去,牧长野瞬间大脑宕机,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哂。
真以为特调局里和和美美,大家相亲相爱吗?国企内部都破事一堆,还指望一个定位不清晰的特调局出淤泥而不染?挺好笑。
他从氤氲的热气中勾勒出牧长野的轮廓,如果都尽职尽责,怎么会让一个入队不满一年的新人调查员参与后室任务?
“那么严重吗?”牧长野回过神,嘴往下一拉,做了个鬼脸,“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话是这么说,牧长野却捧起了碗,往嘴里拨了满满的米饭,把话题终止在这里。
裴渡司耷拉着眼皮,背一下就驼了下来,像只慵懒的大猫撑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咀嚼嘴里的食物。
一顿饭吃完,裴渡司自觉承担起了洗碗的责任,让他意外的是今天的饭居然能光盘,包括那锅玉米排骨汤。
光盘的人自然不是他,他能吃完自己的饭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去后室一趟还能把胃口扩这么大,而且看牧长野健步如飞的样子,还能再吃一桌。
以后,家里的恩格尔系数不会越来越高吧……
“阿司,我们来看电影呗!”牧长野从门后探出了脑袋,他举着手机,里面是今年最火的恐怖片。
裴渡司扯了张纸巾擦干手,视线瞥过那幅电影海报时,一扬眉梢:“你确定?”
“当然!”
牧长野说完已经转身跑去关灯了,客厅唰的就暗了下来,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源。
裴渡司没走两步,脚就踢到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关灯之前你难道不应该先打开投影吗?”
“啊,我忘了……”
话音刚落,裴渡司的眼前便亮起了莹莹白光,他顺着光线看去,瞧见了牧长野站在茶几后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遥控器。
什么时候过去的……?
裴渡司微怔,除了刚才被他踢到的椅子外,他没听到其他杂音。
“对了!”牧长野突然提高的音量打断了裴渡司的思绪,“我们点个蛋糕吧!”
裴渡司额角一跳,才刚吃完饭啊。
但看到那双微微闪烁的眼睛,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吞回了肚子里:“……随便你。”
“好耶!”
不过,看恐怖电影吃蛋糕这又是什么新潮流吗。
裴渡司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微微侧头,余光刚好瞥见牧长野挑选蛋糕的手机屏幕。
视线上移,手机主人正愉快地哼着歌。
“有这么高兴吗?”
一块蛋糕而已……
“当然啦!”牧长野手机一关,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明媚得有些过分。
裴渡司一怔,电影里的恐怖音效在这时骤然炸开,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他移开视线,直直对上了一张惊恐到变形的脸。
他下意识看向牧长野,只见对方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眼神正直得好像要当场成立党支部。
咚咚!
敲门声倏然响起,与电影里紧绷的氛围相互呼应,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滚了出来。
“外卖!”牧长野唰的起身,往裴渡司伸长的腿上一跨,迅速绕到门口拿外卖。
包装拆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草莓蛋糕,一刀下去,鲜红的果酱从切面渗出。
裴渡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蛋糕,沉默了片刻,所以为什么在看恐怖片的时候选红色蛋糕?
随着剧情进入高.潮部分,画面也越来越刺激,迷途者后背被剖开拉扯成蝴蝶振翅的模样、断肢的残缺者被钉在祭台上鲜血像晶莹的红酒、精致的红毯。雪白的骨与腥红的肉两种浓烈的颜色对比冲击着感官。
这部电影与传统意义上的恐怖片不太一样,色调明艳梦幻,bgm也是欢乐中带着点神圣的意味,但仔细听,惊悚画面的配乐也是它的变调。
裴渡司微微歪着头仰靠在沙发背上,这电影讲的是宗.教,狂热的信徒为了神明的福祉献上迷途的羔羊。
他压着眼尾,黑沉的眼眸无端流露出几分嘲讽与不屑,正神又怎么会需要血肉与献祭?分明是邪神。
碟子里的蛋糕大小刚刚好,在裴渡司快腻了之前正好吃完。
乌黑的眼眸向右转,视线落在牧长野身上,对方大口吃着蛋糕,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
唇瓣上染着红色的奶油和果酱,恍若被鲜血浸透,唇角沾着零碎的蛋糕胚,淡色的近乎白色的蛋糕胚与果酱混在一起,红红白白的,像在吮吸鲜血脑浆。碟子里的蛋糕被拨得零散,块状的果肉如堆叠的肉块。
投影的光芒在他专注的脸上闪烁,就好像他看的不是恐怖片,而是什么重要课程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裴渡司眼中映出的是与电影里的邪神一般啃噬血肉的恶鬼。
忽然,“恶鬼”转身了,直勾勾盯着他,鲜红的唇瓣咧出一抹笑容。
“生日快乐呀,阿司。”
“……哈?”
诡异的幻觉豁然消散,什么恶鬼,那分明是一只摇尾的快乐小狗。
牧长野狡黠一笑:“虽然晚了,但阿司肯定也不记得生日,四舍五入就当是给你补过啦——”
裴渡司眼睫轻颤,眼眸微微睁大,墨色的瞳孔闯入了细碎的烛光与璀璨的笑颜。
几秒后,他猛然低下头,用手掩住了脸。
“哎?阿司?”
“阿司你怎么了?”
他用另一只手摁住了拼命凑过来的罪魁祸首。
……靠。
裴渡司紧抿着唇,眼睛死死盯着沙发缝隙,没人注意到藏在发丝下的耳垂微微泛红。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等他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时已经变回了冷淡懒散的模样,他轻飘飘将牧长野的头推开。
视线扫过桌上那份燃着蜡烛的小蛋糕,缓缓开口:“蛋糕你吃。”
“那蜡烛你吹!”牧长野得寸进尺。
裴渡司没拒绝,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拨开脸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朝蜡烛轻轻吹了口气,火焰熄灭,影片也进入了尾声。
他看着红发青年美滋滋地吃着蛋糕,漫不经心地想到,实际上牧长野和他都不喜欢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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