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填霆垂着头颅,紧闭着双眼,心里如万马奔腾。他心里怒骂:一群蠢货!
皇上半睁眼俯瞰着大臣们。眼底下这些个人你一句他一句,金銮殿里遂似进来了一堆苍蝇。皇上始终一言未发,直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臣们才反应过来,皇上至此至终都未回话。于是整个金銮殿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冷意。这些冷意来自大臣们,伴君如伴虎,皇上不说话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脑袋快搬家的事儿。
“众爱卿怎么不说了?”皇上终于开口了,大臣们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朕的金銮殿什么时候变成市井之地了?”
此话一出,众大臣齐刷刷地叩头,胸口紧贴地面高喊:“皇上恕罪。”
皇上要的就是此副局面,他没说平身,而是起身走了。大太监富德立马上前跟随,皇上在御书房换上了常服,紧接着去了御花园,在葱茏的树荫下,半屈着腿作吸纳吐气。两盏茶的功夫到了,皇上才坐到闲庭中,对福德传话:“无事退朝。”
“渣。”福德领了命,前去金銮殿通报。
而金銮殿的大臣们,一个个的头也不敢抬,即使心中诸多不满,依旧老老实实跪地,直到福德那句——无事退朝,大臣们才喘着大气起身。一个个的杵着腿,扶着腰,甚至脚都打着抖。这时候,就体现出武将的优势了。不过这一次,即使是武将,也吃了一壶,竟没有嘲笑文官弱不禁风——武将们自己的腰都隐隐作痛,何况是文官呢?
凤年祥从来不参与朝后探讨,他永远是独自出宫门。这一次,白丞相在身后叫住了他。凤年祥有些意外,但面色未显,“白丞相有何吩咐?”
白填霆呵呵一笑,“你我之间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那………”凤年祥道。
“凤老兄,咱们边走边说吧。”
白填霆道“近来,西域的事你怎么看?”
凤年祥道:“不敢猜测。”
白填霆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说说无妨。”
凤年祥见逃不过去,于是笑道:“白丞相,老夫着实说的实话,真不敢猜测。”
白填霆道:“你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凤年祥道:“老夫能有什么想法?”
白填霆默了默,随后大笑,“既然如此,就不叨扰凤尚书了。”
待凤年祥走远后,白填霆收起了虚伪的笑容。不过,凤年祥才不管白填霆在身后到底什么表情,仔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表情。这个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大篓子,定不会找上他。
这次西域王子的拜访,他不是没想法,而是不敢说,也不能说。西域王子来,怎么可能是求庇佑。西域人虽善经商,但也善骑射。他们各个五大三粗,从身形上就站了优势,他们需要庇佑什么。西域突然起来的示好,在凤年祥眼里,应该是想从庆照置换什么回去。如此以来,西域王子亲自上贡才说得通。
不过这些都与凤府无关。皇上近来管理朝政越来越散懒,天天沉迷升仙之道。他得打起十分的精神,两个孩子都在适婚年纪,莫要被贼人趁虚而入。
一想起孩子,凤年祥肉眼可见的老了十岁。他对不起青瓷。
人总是越怕什么来什么。西域王子很快便到了庆照国。那日,东西九市驻满了百姓,都想看看这西域的王子长什么样,带了什么东西来庆照。皇城外驻满了御林军,宫门内,站着的是各个大臣,给足了西域王子的面子——你亲自来上贡,我等亲自来迎接。
金銮殿内,皇上早早便坐在龙椅上等候。
西域王子迈着矫健的步伐,单手叩胸,“皇上万岁。”
“乌孙免礼。”皇帝道。
乌孙抬起脸,皇上倒是稍许惊讶。这西域王子倒是与他爹的长相完全不同,倒是打破了西域人传统的长相。乌孙长得并不粗犷,倒是像个战士,尤其是那双眼,明亮、干净。
“乌孙此次前来,多番周折,辛苦了。”皇帝道。
乌孙又行一礼:“谢皇上,星衍不辛苦。一想到能亲自来庆照上贡,浑身使劲儿。”
说完,乌孙星衍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抬头。皇上一看,也笑出了声,这西域王子的笑容,倒是很有感染力。
“皇上,乌孙此次带来许多罕见物件儿,请皇上过目。”乌孙星衍道。
“好!呈上。”皇上道。
于是,金銮殿内大臣们都往边上站,空出了中间一整个空间。太监们一个个传报下去,没一会儿,西域的贡品边一一呈上——
“孔雀丝绒布匹三十匹。”
“波斯琉璃反面镜一抬。”
“瑞麟香一百二十车。”
“银丝琉璃瓶九十八件。”
“云母鎏金钗一对。”
“羊绒金丝毯六十匹。”
……………
“西域巫马族秘药,可解百毒,延年益寿三颗。”
太监报了整整一个时辰,金銮殿内已满满当当。各位大臣看的眼花缭乱,即使见过无数珍宝的白填霆已不为大震撼,许多他连听都没听过。而最开心的莫过于皇上,因为那颗西域巫马族的秘药。巫马族的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求的。只要天不同意,即使你是神仙,他们也不给。而巫马族的药传说属于自然之力,每颗药材,每个制作步骤都严格的遵守天干地支,阴阳调和,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千里迢迢送了这么多好东西,倒是叫朕头疼回礼什么了。”皇上笑不拢齿,肉眼的满意。
乌孙行一礼:“皇上喜欢就好,这是西域的诚意。”
“这些物件儿都是西域皇室近年来的珍藏,取之国库,来自各国各地。”
乌孙星衍这么一说,在场的大臣终于发应过来,这是要谈条件了。当然,皇上也反应过来了,脸上早已没了刚刚的笑容。
“西域皇室如此诚意,朕深感欣慰。”到底是皇帝,完全不给乌孙星衍留话余地。可乌孙星衍早就聊到庆照皇帝不会容易松口,他本就打算主动说出自己的条件。
“星衍此时前来,到是有一事相求,这些物件全是我西域最真挚的诚意。”乌孙星衍鞠一礼。
皇帝紧眯着眼俯瞰着乌孙星衍,看来这西域王子是打算硬说了。他转动着大拇指的扳指,道:“哦?不知何时能让乌孙如此苦恼。”
乌孙星衍的眼睛一亮,笑的很开:“星衍喜欢庆照一女子,想取她为王子妃。望皇上成全,西域愿成庆照国附属国。”
乌孙星衍的话真是一记重石,砸到了所有的大臣的胸口上。此时,皇上也被这话噎的有些喘不过气。看来,有时候天降喜事,太大了,也容易接不住。就如此简单?皇帝正了正色问道:“不知星衍看上哪家女子?”
乌孙星衍又一笑:“她住在凤府,她叫凤欢欢。”
金銮大店瞬息雅雀无声,又瞬息如过年般吵闹,缓过神的众大臣纷纷向凤年祥投去庆祝的眼神,有嫉妒有祝福。可凤年祥的耳朵却是嗡嗡的,他好像听不清同僚的祝福。
皇上可乐坏了,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眼,他怎可能不答应,当场就给赐婚了,而凤年祥根本就没任何余地拒绝。他不知道怎么回的凤府,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从众多同僚祝福当中走出的金銮殿。手中那明黄色的卷轴就像压住他肩头的巨石,很沉很沉。凤年祥在欢心苑门口徘徊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脚都站麻了,他才有所反应,垂下头敲了敲腿。
而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的凤府小厮见凤年祥终于有所动作,这才敢上前相劝,“老爷,您已经站了几个时辰了,莫伤了身子。”
此时的凤年祥什么的都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他的欢儿可怎么办。凤年祥一直沉默着,直到翡翠走出来,看装扮是要出府的架势,她根本没注意门口站着个人,于是,迎面对上凤年祥,两人都愣怔了一下,翡翠先反应过来,紧忙行礼,“老爷。”
凤年祥点点头,便不在说话。
翡翠悄悄抬眼打量,老爷的脸色很是凝重,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翡翠心里咯噔一下,突突的跳。翡翠并没有退下,凤年祥依旧负手望向欢心苑,翡翠觉着对于凤年祥这样的人物,如此凝重的表情理应是发生了棘手的事儿,并且是关乎欢心苑的。于是她壮着胆子问道:“老爷…可是发生了——”
凤年祥摆摆手,“出去吧,一会儿在回来。”
凤年祥直接打断了翡翠的问话,眼下,他根本不想顾忌任何人的想法——他最疼爱的女儿终究没保护好。
翡翠睁大眼,胸口起伏不定,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凤年祥明显不想让翡翠在测,翡翠也很识相的转头就走,只是,她没有出府,她藏在了不远处的树下。晌午刚过半,头顶的日光烤的人脸刺痛,树下的翡翠即使有着婆娑叶影遮挡,也照样出了满头大汗。她的眼神直愣愣的,如果不是胸口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看起来就像个失魂的木头人。翡翠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凤年祥的神色。她笃定,凤府出事了。
凤年祥在翡翠走后不久,便踏进了欢心苑。凤欢欢见凤年祥,很是欢喜。
“爹爹,你怎的来了?”凤欢欢从石凳中起身,起身过程已不似往常利索,有些吃力。
凤年祥紧着往前走了几步,“欢儿勿动,为父走去便是。”
凤欢欢也没逞强,如今这身子骨,逞强倒是给旁人添麻烦了。她垂着头,在茶笼里拿出一只新杯子。凤年祥小跑几步,便到了腊梅树下,凤欢欢为其倒好茶,余光便瞄到了凤年祥手中明黄色的卷轴,她倒是没多想,以为是父亲又得到了嘉赏,于是将茶杯往前一推,“欢儿以茶代酒,祝贺爹爹又得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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