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白，远处的群山茂林显露出轮廓。
五米高的瞭望塔正在交接换班，这个时候城门口冷冷清清没几个人。
可从前天开始，一入夜就有个女孩盘腿坐在铁丝网前，怎么撵都撵不走。
“她还在这？一.夜？”瞭望塔里哨卫成风惊讶指着刚起身离去瘦弱背影。
“嗯，夜里叫她上来也不愿意，我下去陪她两个小时，一句话没有，眼睛直直盯着吊桥对面。”
“咱们还有困得眯眼打盹时候，她是一.夜没睡，后半夜我没忍住，要拉她上来，我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没拉动。”说话那人魁梧健壮，低头看着自己手，至今觉得怪异。
“她家里没人管？”一个女孩夜里不归家？
“是管不了，这孩子爸说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坏了，跟寻常人不一样。有点邪门，让别管，犯病的时候放任几天，自己就能好。”
“那她...现在是犯病？”
“嗯。”熟悉情况哨卫点点头。
“看着长得挺可爱的女孩，可惜了。”
“哎，都这么说。”
城里西南角，阴暗的巷子，女孩背脊挺直，步伐稳健，推开最里头那间院落的大门。
周彦明自己收拾妥当，见周十一回来，把洗漱盆摆好，“到点了，洗把脸去学校上工。”
学校食堂后勤组，五点上工，开始陆续准备学生一天的饭食。
周彦明在后勤组主要负责屠宰，一大早过去把狩猎来的猎物处理好，赶在十点左右，给菜班人送去。
周十一目前是个打杂的，哪里缺人她去那帮忙。
她五岁的时候跟着周彦明在后勤食堂，一跟十年，后勤的人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都知道她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但这孩子教的挺好，听话，帮忙做事也认真。
一大早后勤各班各组都分外忙碌，负责后勤的崔组长拿着小本本过来，清清嗓子，“大家伙手上活别停，我就说几个事。”
“昨天夜里上头紧急下发了禁林令，今个一早出城吊桥就收起来了。”
众人一听脸色充满担忧。
“怎么回事？林里有异变？”
“还是有兽潮？这个季节不该有啊？”
“好端端的，颁布什么禁林令啊，几天啊，一两天还行，多了那靠着采摘，狩猎的人家可不好过了，这世道活着能喘口气都不容易。”
大概在二百多年前，疑似两个星球撞击，本土遭受猛烈波及。本就天灾不断，挣扎求生的人类，用尽一切力量自保后犹如蝼蚁一般偷生。
天灾并未结束，陨落在大陆随处可见的陨石碎片，带有一种秘密能力，它们能改变土地成分，能润化空气里分子，凡事土地栽种，接触的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从未见过的植物破土发芽，从未见过生物在林中出现。。
这种诡异的生长持续三十年才结束。人类对此束手无策，像报复人类曾过度砍伐山林，如今人类也成为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群山茂林，兽群遍布，毒物密集，仅剩的少数人口躲在一隅建城艰难生存。
可土壤成分遭到破坏，传统栽种已经种不出粮食来了，经历过灾荒之后，勉强研发出改良土壤药剂，但远远不够。
狩猎，采摘依然是当今食物的重要来源。
行政院下发禁止入林，连安全区域林都禁止，可见出大事了。
崔组长制止大家的议论，“别瞎猜了，是南山那边跑了一头凶兽。咱们这边巡林组全部出动，临时又从巡城组，保卫组抽调人手过去。上头要求我们后勤加班加点，午饭加饭加量，增加临时饭点。保证下午三点，晚上九，十点供应饭菜，就是这些事，主食班和菜班班长都是准备一下。”
后勤崔组长一说完，大家伙呼啦一下炸锅了。
“南山那边就喜欢捉凶兽瞎研究，狗玩意不关好了，跑来祸害咱们。”
“可要赶紧捉到，知道是什么凶兽吗？不是说凶兽闻着人味都能兴奋跳起来。”
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大，后院也听得到。
负责烧开水的郭老头搬着马扎子，吸着旱烟坐在院子正中央，他儿子是巡林组的，消息灵通一点。
“前天巡林队在林子里就遇到那只凶兽了。”
说一句，低头吸口旱烟。
周彦明怎会不晓得郭老头性子，和旁边姓牛屠宰师傅对视一眼，笑着问，“郭叔，后来呢？”
郭老头眯着眼睛神情恣意的瞥了眼，看到他们一脸期待的样子，神情更得意了。
咣，啪啦，咣，啪啦，
正想接下说，就发现恼人的噪音来自身旁。
周十一手持斧头，一下一下，手起斧头落，一脸冷淡的认真工作，两耳对外面吵杂声，议论声完全没有一丝好奇。
郭老头咂咂嘴，搬着马扎挪到两张案子旁，故作神秘，极小声的说道：“你俩别外传，咱自个知道就成，听说那凶兽是南山那边花了大力气，损兵折将从西边捉回来的。巡林组碰巧遇还伤了人，至今消息没外漏。我儿子说，那凶兽满身是伤，见到巡林队的人，不仅没躲，眼睛瓦亮瓦亮兴奋冒光，轻轻一跃就有五六米远，要不是巡林队撤的及时，全队都得遭殃。”
周彦明和牛大山吓得吸气。
这世道谈凶兽色变。
郭老头气的猛敲烟杆子，骂咧咧道：“南山那帮狗玩意，不问还瞒着不吭气呢，就昨天递话还要活的。
“活他.妈的头，凶兽能杀一个是一个，要活的？得搭进去多少条人命能捉到。老子是没检测出精神力，但凡有一点我这辈子都要狩猎凶兽。”脾气性格暴躁的牛大山，把屠刀猛地拍在案子上。
话里诸多遗憾，他今年四十多，至今检测出有精神力的人，都是从那诡异动植物生长速度停止之后，人类身体内核也发生了变化。
不过精神力出现的太玄妙，专门研究人体这股能力的专家也在一点点实验，获取经验。
“要是人人都有精神力，都能和凶兽猛兽干仗，那还用现在这样挖壕沟，架铁网，天天活的小心翼翼，担惊受怕。”郭老头岁数大，经历的事多，“现在人啊，活的就像关在笼子里的。”
周彦明笑笑没说话，低头认真干活。
下一秒，后勤崔组长过来，“周师傅，牛师傅今个事多，忙完去前面菜班帮帮忙，大家都辛苦这几天，晚上还得加班。”
临走还示意郭老头少说。
周彦明自己活忙完，没急着去前面，帮着十一把木柴堆好，码好。
牛大山手也没洗，拿着自己刀具催着周彦明一起，“菜班那帮狗东西一准安排咱俩剁肉，他们刀子不趁手，咱带自己的过去。”这活菜班没几个人愿意干，体力活，剁的胳膊疼。
牛大山和周彦明去了菜班帮忙，后院就剩下郭老头和周十一。
郭老头话没说尽兴，没了观众憋得难受，剩下这个小的，万事不关心，就没见她对什么上心过，常年冷漠着一张小脸，谁谁都欠她一样。
提着马扎边上坐着，叨叨着，“都说你脑子烧坏了，我看着一点不像，脑子不正常的傻子，眼神可没你这样的。”
周十一扭头看着在自己边上吞云吐雾干巴瘦老头，提着斧头站起身，离的远远的。
明显被人嫌弃，郭老头气的旱烟杆子乱抖，“你看看，到底谁说你傻，我看那精明的很。”
周十一不理，木柴块劈的空中乱飞，院里咣咣落得到处都是。
好几次砸到郭老头身上，
哎呦哎呦的提着马扎躲回屋里去，嘴里大声嚷嚷，“你这死孩子，气性真大，都不让人说，你爸的好性，你一点没遗传到。”
结果下一秒，劈的木柴块都长眼似的，全往屋门口飞过去。
“周彦明你快来，你傻闺女开窍了，要砸死我啊。”咣咣咣天上下木柴雨似的，堵的郭老头躲热水房扯嗓子大喊救命。
*
后勤食堂晚上加班，晚十点饭点，收拾完怎么都得11点多。
周十一下工沿着城里主干道去了城门口。
瞭望塔的哨卫还没到交接班，一眼就看到今个又过来的女孩。
女孩就站在禁止出入的护栏外。
成风从瞭望台下来，走到女孩跟前，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看什么这么专注？城门口外十米远，是人工挖的壕沟，宽五米深三米，底下埋上很多锋利刺刀毒液，
再往外有高八米的铁丝网，接着出城的主干道，一直延续到深林里，压根没什么可看的。
“今个还来？”成风低头看女孩，
女孩仰头，眼神冰冷的瞥他一眼，什么话没说，盘腿坐下。
自顾自的。
“成风上来吧，她家人说犯病的时候，谁说话她都不理。你硬干涉没准病情加重。”塔里有人朝下喊。
夜幕降临，成风交接班还给换班的人说，“回头给她送件厚点衣服，再送点吃的，怪可怜的。”
凌晨二点，簌簌的风声外，还夹着一两道鼾声。
周十一静坐着，眼睛直直盯着远处。寻常人视力看到前方是一片漆黑，她却看得无比清楚。
林中粗壮大树背后，轻如鸿毛的落地声。
间隔百十米，彼此对视上了。
是一只成年黑白兽，贪食人肉，此刻黑白交杂的尾巴正兴奋在身后打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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