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熠局促不安地走出试衣间,来到纪宁屿面前。
纪宁屿坐在沙发里,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如此往复几次,眼神逐渐变得严肃。
李昕熠紧张地问:“怎…怎么了?我穿这样很难看吗?”
纪宁屿摇摇头:“不,很好看,好看到让我发自内心地嫉妒。”
李昕熠笑起来:“那还是别买了,我可不想让你嫉妒。而且……”他瞟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销售员,弯下腰凑在纪宁屿耳边小声说:“这里的衣服真的太贵了!咱们赶紧走吧!”
纪宁屿也小声对他说道:“那不行,我还没看够呢,你去把深色的那套换上看看,先让我过够眼瘾,买不买的回头再说。”
李昕熠又做贼一样看了眼销售员,然后点了点头:“行,那我就让你看个够,但是咱别买哈!”说完他转身进了试衣间。
纪宁屿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不是嫉妒,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心疼。他看着李昕熠如此端庄帅气地站在自己面前,感觉似乎是见到了硬币的另一面。如果没有当年那一场鲜血淋漓的劫难,让李昕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他现在也应该是大学毕业,拥有不错的工作和灿烂的未来,或许也会时不时穿上西装出席重要的场合,而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虽然李昕熠的不幸不是纪宁屿造成的,可纪宁屿依然很想再对他好一点,尽自己的能力补偿他所失去的。可他们之间名不正言不顺,纪宁屿很怕会被当成是在施舍,伤害了李昕熠的自尊心。
就在纪宁屿神游之际,李昕熠再次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他一边不自在地活动着肩膀一边来到纪宁屿面前:“这套好像有点儿小啊。”
纪宁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容浮现在嘴角:“这套就是修身款的,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会很适合你,没想到效果比我想的还要好。”
修身西装完美地突显出李昕熠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轻薄面料服帖地包裹着健硕的肌肉,让好身材一览无余,再搭配上李昕熠轮廓分明的面容,整个人性感得一塌糊涂。
纪宁屿站起身,绕着李昕熠转了两圈,然后说道:“你把头扬起来,做一个不屑的表情来瞧瞧。”
李昕熠不明所以,按照纪宁屿的指示冷着脸,努力用鼻孔看人。
纪宁屿果断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它了!你穿着这个,再摆出这幅表情,就是妥妥的‘西装暴徒’范儿,我敢保证你这样站在我身边,没有任何人敢随便跟我叫板。”他说着转向店员:“你好,这套还有刚才浅色那套我都要了,麻烦您帮我包一下。”
李昕熠一听急了:“哎?等会儿,不是说好了不买吗?你这怎么还一下买两套啊?”
纪宁屿说:“我选择困难症,这两套我都喜欢。”
李昕熠说:“你喜欢那你给自己买就行了啊!”
纪宁屿摇摇头:“我自己穿我又看不见,我就喜欢看你穿,对我的眼睛好,对我的心情也好。医生说了让我多接触美的事物,可以帮助我分泌多巴胺,我看见你穿这个,这多巴胺就蹭蹭地往外冒,这可比嗑那些药片儿管用多了。你整天说愿意照顾我的情绪,不会连这点儿都不能满足我吧?”
李昕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犹豫半天只能妥协:“那……行吧,要不就加到我欠你的账里,我回头一起慢慢还。”
纪宁屿根本就不记得李昕熠还欠他的钱,随意挥了挥手:“这个以后再说吧,你赶快脱下来让店员包起来,咱们买完好去吃饭,我饿死了。”
……
周末的中午,几乎所有饭店门前都排着等位的人,那些没人排队的,要么就是难吃到家喻户晓,要么就是价格太脱离群众。纪宁屿肚子饿得咕咕叫,直接拉着李昕熠上到商场的顶楼,进了家一看装潢就绝对不便宜的餐厅。
李昕熠看着菜单上的价格,连一个开胃小菜都不敢点,以自己不怎么饿为借口把点菜的事全权交给纪宁屿。
纪宁屿娴熟地向服务员点着单,每多报出一个菜名李昕熠的心肝儿都在跟着颤,脑子里回荡着钞票流走的声音。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摆上桌,李昕熠在心里忽然对早上那个未说出口的问题有了答案。他和纪宁屿之间注定不会有未来,他们现在可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可以有肌肤之亲,可以互相抚慰心里的伤痛,但他们无法真正建立一份平等的长久关系。因为摆在他们中间的是无情的门第之差。不管纪宁屿现在心里有没有他,他们终会在一件衣服、一顿饭这样的小事不断叠加之后,再也无法忽视两人的阶级差异,然后挥手告别,走向各自的方向。
“昕熠,你尝尝这个。这个软壳蟹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每次来这里必点。”纪宁屿边说边盛了一块蟹肉到李昕熠的盘子里。
李昕熠低头尝了口,连连点头:“嗯,好吃!哥,你平时经常来这儿吃饭吗?”
“之前有一段时间经常来,我们公司有个客户就在这家商场上面的写字楼里办公,我每次过来开会中午都会到这儿吃工作餐。不过和那帮人吃饭的时候聊的也全都是项目,有时候还会在饭桌上发生分歧,吃得一点儿都不开心。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跟不是工作上的人一起在这里吃饭,刚才咱们在楼下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带你去吃我喜欢的软壳蟹,这次我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吃这道菜了。”
李昕熠呆呆地看了一阵盘子里的美食:“所以…你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我吗?”
纪宁屿点点头:“对啊,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内心特别渴望有人能和我分享喜悲,那种分享不是发个朋友圈然后被人点个赞,而是我们遇到好笑的事会一起笑,面对悲伤时会一起掉眼泪,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共鸣,会彼此倾诉心里的秘密,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分享彼此喜欢的食物。
“之前我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医生说我这种性格是小时候家长过于严格的教育造成的。我父母一直想要把我培养成非常坚强独立的性格,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逼着去独自面对许多挫折,并且当我失败的时候也得不到想要的安慰。这或许对于一些人是有效的,但我天生心思就比较敏感,会放大那些不起眼的经历带给我的负面情绪,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我这种分裂的性格,外表给人感觉似乎很独立,可内心却无比渴望得到陪伴和安慰。
“这种‘表里不一’本来就让我很难遇到真正合拍的人,而我本身又比较挑剔,不是随便什么人摆出聆听者的姿态我就愿意对其倾诉,以至于这么多年我真正想要事无巨细与之分享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小远,另一个就是你。你们两个就是我人生中的救星,把我从孤单里给解救出来,你们对我来说真的无比重要。”
李昕熠惊讶地看着纪宁屿,这是他第一次被和何洛远相提并论,并且重要程度相当。而他们之间最近又发生了那么多远超出朋友的行为,这是不是代表纪宁屿对他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李昕熠还没整理好心头的纷乱,就听纪宁屿试探地开口道:“昕熠,你愿不愿意……做我弟弟?”
“啊?”
“既然你叫我一声‘哥’,不如干脆就认我这个哥,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互相照应,你觉得怎么样?”纪宁屿是非常急于想要把这个人长久地留在自己的生活里,害怕失去他的陪伴。
一阵失落涌上心头,李昕熠强颜欢笑道:“这…不太好吧,咱俩早上刚……谁家兄弟一起干这事儿啊……”
纪宁屿回想起早上的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做,只是在那个时刻忽然就有了想要和这个人发生点什么的冲动,并且不排斥继续发生下去。
“嗯……我们又不是亲兄弟,不存在□□的问题。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
李昕熠看了他一阵,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师徒、朋友、兄弟、情侣,管它是什么关系,只要能待在喜欢的人身边不就行了,人生太过短暂,何必那么较真。
“行啊,你想认我当弟弟,那我就认你这个哥,反正横竖都是我占便宜,像你这么优秀的哥哥,一般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纪宁屿满意地笑起来,虽然只是个名头,但却会在心理上给人一种关系亲近的暗示,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再是风雨中的浮萍,说散就散。
这是纪宁屿在这家餐厅吃过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吃了很久,旁边桌的客人来了又走络绎不绝。
李昕熠给纪宁屿讲自己以前在酒吧演出的时候遇见的趣事,逗得纪宁屿哈哈大笑。纪宁屿刚要说什么,目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人,笑容骤然僵在他的脸上,眼神里写满了被打扰到的烦躁。
李昕熠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对客人正跟在服务员身后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男人穿着衬衫西裤挺着个将军肚,女人打扮精致身材婀娜正挽着男人的手臂。
“纪总,这么巧,在这儿遇到您!”男人一边热情地挥手打着招呼,一边快步来到纪宁屿面前向他伸出手。
纪宁屿站起身,面带微笑地跟男人握了握手:“钱经理,有日子不见了。”
“是啊,自从上次那个项目之后,我一直都很想再和贵公司合作,可是送过去的几批顾问都没能通过面试。”钱经理讪讪地说道。
纪宁屿表情平淡:“嗯,这件事儿我听说了,可能是你们送过来的人和我们的项目要求不太相符。”
钱经理满脸堆笑地说道:“我知道贵公司对顾问资质的要求很严格,但是现在的市场就是这个样子,客户为了节约成本使劲儿压缩项目周期,导致顾问工作强度过大,那些入行久资历深的顾问很多都跑去甲方公司养老了,愿意做乙方的越来越少,肯来我们外包公司的就更少,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知道您在贵公司一直亲自做项目人选的把关,您看以后能不能……”
“钱经理。”纪宁屿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您看今天是周末,我好不容易约朋友出来吃个饭,咱们能不能把公事放到工作日再说,你我都是打工人,不用那么兢兢业业。对了,这位是您夫人对吗?我记得去年酒会的时候见过,看上去好像比那时候更年轻了呢!”他看着钱经理身边的女士说道。
“呃……”钱经理听懂了纪宁屿话里的弦外之音,默默拿开了女人挽着自己的手,“这个……是我的表妹。”
女人端庄又大方地笑了笑,眼神里却难掩对钱经理的怒意。
纪宁屿笑了笑:“哦,那看来是我误会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服务员都在那等半天了。我们这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等会儿走的时候我就不过去打招呼了,咱们回头再联系。”
“啊…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再会!”钱经理讪笑着携女伴离开了。
“嗯,再会。”纪宁屿微笑点头,坐回到椅子上。
看着钱经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后,纪宁屿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刚才跟李昕熠聊天的好心情因为这场偶遇荡然无存,心头止不住地烦躁。
李昕熠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故意打趣道:“好家伙,我刚才算是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了,刚才他说那是他表妹的时候,你那个笑容就像是掐住了对方的死穴,让他再敢多废一句话就血溅当场。”
纪宁屿无奈地摇摇头:“我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刚才那个人是我们公司以前用过的一个外包人力公司的经理,我们这个行业经常会在人手不足的时候向外包公司雇佣一些技术人员,和我们自己的技术人员一起给客户做项目。因为不是自己公司的人,我们对那些外包人员的能力都不了解,这就给了外包公司鱼目混珠的机会。刚才那个钱经理就曾经把一批刚刚毕业的学生送到我们公司,让他们通过死记硬背的方式混过了面试,结果到了客户那里真正工作起来之后一问三不知,最终影响的是我们公司的声誉。也是拜他所赐,后来我们再请外包顾问最后一轮面试都要由我来做,不给任何人蒙混过关的机会。他给我惹出过这么多麻烦,还好意思来我这儿诉苦,我刚才是拼命忍着才没把这盘子扣他头上,毕竟在职场上做人总得留点儿余地。这就是我平时工作的状态,充满了言不由衷,逢场作戏,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
李昕熠看着他满脸的不高兴,笑着安慰道:“这不也挺好的嘛,我刚才看到了你的商业假笑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了你平时跟我在一起笑得有多发自内心,一点都没有掺假,我真的挺高兴的。再说你不也看过我的商业假笑嘛,就你第一次来买吉他的时候,我为了多卖东西给你,笑得脸都僵了,那个笑有多假你肯定看得出来吧?”
纪宁屿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笑了笑:“确实是够假的,我都能从你的笑里看出你对我这种人的鄙视。”
李昕熠说:“我那不是鄙视,是**裸的嫉妒。用Gibson Les Paul练爬格子,你这开局不讲武德啊!让我这心里酸得呦,恨不得你回去就不小心把这吉他给摔了。结果你还真摔了,当时你来店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寻仇的,把我给吓得赶紧说我能给你修好。”
纪宁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原来我的吉他是受了你的诅咒才坏的啊,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李昕熠看着他舒展的容颜,笑着说道:“所以现在,我们都见过彼此虚情假意的模样了,也就更确定对方在自己面前是最真实的样子,这样不是很好吗?”
纪宁屿看着他眼神里的光彩,忍不住弯起嘴角:“嗯,很好。”
李昕熠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别在这儿坐着了,我带你去玩儿吧?”
“玩儿什么?”
“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射箭馆,那老板跟赵航认识,之前还在我们店里发过优惠券来着。我带你射箭去,你就把那靶心想象成你讨厌的人,一箭一个,使劲儿扎他们!”
纪宁屿说:“可是我不会射箭啊。”
李昕熠说:“巧了,我也不会。难得有个东西咱俩都不会的,咱们就去看看谁在这方面更有天份,好不好?”
纪宁屿笑着站起身:“好,咱们说去就去。这个不用拼手速,我不一定会输给你。”
李昕熠失笑道:“你怎么还记得这回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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