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裴府,家宴。
沈画屏来到荷风轩。
名字起得风雅,实则不过是吃饭的厅堂罢了。
中间摆着一张大桌,桌上已经盛满丰盛的佳肴。
裴家辈分最高的,当属老夫人,坐主位的自然也是她,她朝画屏招手道:“画屏快坐祖母身边来。”
裴瑶昨晚哭了半天,好不容易被奶娘安慰好,过来吃饭,刚坐下就听到这消息,顿时发起火来:“祖母偏心!这是我的位置,凭什么让给她。”
沈画屏下意识看过去,紧张道:“祖母,这使不得。”
老夫人见惯风浪,自知裴瑶小孩心性,如今与画屏吃醋来,“你那位置都坐十几年了,让给画姐儿几日又如何?今日本就是为画屏设宴,你抢个什么劲,别那么小气。”
裴瑶摇头,颇为认真道:“本就是我的位置,为何要让?为何不让瑶儿一直坐下去?”
老夫人被她说得无言,裴家上下噤声,全都惊讶地扭头看着她。
不得了了,裴瑶这小丫头竟敢和老夫人叫板。
沈画屏本就无意争夺座位,也不想因为因为一个座位闹得难堪。
她都不知道该怪谁好,说是为她设的宴,如今两人却合起伙来让她下不来台。
沈画屏只好道:“祖母,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何必讲究这些。”
裴瑶昨日起就记恨上沈画屏,“用不着你假好心!”
老夫人刚才被裴瑶说得有三分动摇,和对小孙女的宠溺,如今都化作十分的决心,裴瑶的忤逆让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连个小辈都不听她的话了。
再者礼仪规矩怎么能荒废,裴瑶这个态度,岂不让沈画屏看笑话。
她重重捶了权杖,地震了震,众人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大家噤声,低着头看碗中的菜。
裴夫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拉走裴瑶,“裴瑶,怎么连规矩都忘了!你如今也长大了,怎么能占着座不让?你画屏姐姐刚来,让她坐坐怎么了,乖,咱们听话。”
裴瑶被祖母吓到,母亲给了台阶,只好不情不愿移开,她不甘心地抿着嘴唇,眼睛微微泛红。
老夫人带着沈画屏入座,仍然不满:“瑶儿今年十三了吧,总跟着七岁孩子一样老抢着要糖吃。”
言语颇有些指责裴夫人管教无方。
裴瑶难受愈演愈烈,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祖母往日还说她娇俏可人,如今却成了争风吃醋的小孩。
沈画屏顺着老夫人的意思默默坐下,她看得通透,所谓大人的疼爱在脸面权势前都要让步。
裴夫人赶紧转移话题:“怀瑜怎么还不来,我叫人去请,请了半天了,还不见人影,今日表妹来,还这么胡闹!”
老夫人一听怀瑜,之前的不满全都忘却,紧张道:“有好几日不见他了,他当官辛苦着,闹就闹了,可别罚他。”
见老夫人脾气见缓,不再计较裴瑶的事,裴夫人赶紧笑着应承。
“少爷来了。”
裴夫人站起,转身去看:“哪儿去了,这么...”
慢字还未说出口,便说不出了。
她不动声色地瞪下人一眼,哪个少爷也不说清楚。
下人一时忘记规矩,瑟缩后退。
裴夫人很快脸上笑着,“善儿来了,快坐吧。”
下面的姐妹交头接耳,见他来了也不理他。
就连老夫人对他也不甚在意,微微点头,像是允许他入座。
这位就是二表哥裴善?
沈画屏不动声色打量他,他模样是不差的,甚至比大表哥还要标志,面如冠玉,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天生的贵人相,就是这周身气度,看着懒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穿着光鲜亮丽也挡不住他颓丧的气质。
舅母见沈画屏目色迷茫,想到她还没见过裴善,又将裴善叫过来。
“还不来见过表妹,画屏从江南来的,刚来京城,日后多照顾些。”
她又冲沈画屏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家中排老二,你日后就叫他二表哥就是了。”
沈画屏赶紧站起,刚要上前。
却被裴夫人笑着制止,“哪有那么多规矩,见过面就行了。”
沈画屏虽然听她这么说,自然不能真这么做,可不把客气当真话,又不能过去太客气。她站在原地微微行礼:“见过二表哥。”
裴善挑眉,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这模样可从街上见到的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双手相叠,身子鞠躬,声音方正:“见过表妹。”
裴夫人低声道:“行了,坐下吧。”
沈画屏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礼仪是娘亲请告老还乡的宫中嬷嬷教导,自然也能看见裴善的礼再规矩不过,心里生疑,这家里对他的态度未免太不近人情。
裴善当了十几年的二少爷,才悟了一个道理。
不喜欢一个人,那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种话他听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
行完礼,裴善便收回视线入座。
说来奇怪,二少爷不坐裴夫人身旁,却往中间坐。
热闹的家庭,裴善格格不入,独自坐于中间,左右两边的姐妹各自谈话,谁也不理他,好似没这个人似的。
突闻脚步匆匆来迟,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祖母,娘亲,方才去取给表妹的礼物,来迟了。”
黑色朝靴踏入厅堂,来者身穿紫服,衣绣金丝如意纹,腰挂玄色玉带,悬白玉佩,身材伟岸修长,一枚白玉簪束发。
细看他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英俊,举止投足有梅兰风骨,身材伟岸又有松竹气魄。
裴怀瑜一开口,老夫人便舒心地笑了。
裴夫人见他来赶紧站起,听他的理由,心里更是满意,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礼数周到,还知道给妹妹带礼物,“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裴怀瑜唤来下人,下人捧着盒子上前,他打开让众人看,里面摆放着真是一柄玉如意,“我托人找了许久,才找了成色上品的和田玉,可惜那师傅手生,偏要精细打磨,花费了不少功夫。”
他一出场,宴里姐妹便笑得和他招呼。
老夫人见膝下子孙热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沈画屏客气地抿嘴微笑,细心观察每人的举动。
这大表哥真是众星拱月,祖母舅母喜爱也就罢了,就连姐妹下人也对他赞不绝口,比起二表哥来,果真更得人心。
沈画屏不着痕迹看眼裴善,两兄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裴怀瑜顶着众人的笑声来到沈画屏前,“这位就是江南来的表妹吧。”
沈画屏起身,行了个最标准的礼,不卑不亢道:“见过大表哥。”
裴怀瑜一张嘴,话可说到老夫人心坎去了,“画屏可别跟他客气,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哥哥。”
又吩咐他:“如今你这表妹住到裴府,你做哥哥的可要好好照看着。”
裴怀瑜面对祖母,谦逊道:“那是自然,我再去叫人去表妹房里安置些东西。”
沈画屏看向他腰间的白玉佩,目不转睛。
裴怀瑜顺着她的视线,有所察觉,用手举起玉佩:“妹妹可是看上?”
沈画屏连忙摆手:“表哥误会了,画屏只是对玉石有些研究,在想这可是京白玉?”
裴怀瑜诧异,没想到这江南来的妹妹竟然懂玉,也别怪他这么想,他见过的女子,无非是待字闺中,只会女工绣活,哪会碰这种玩意。
“你识得这玉?”
沈画屏见他盯着自己,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家父也爱摆弄玉器,耳闻目染,自然懂得一些,先前有人送来一块品相极佳,产自西域羊脂玉,只可惜弄丢了。”
“西域羊脂玉?”裴怀瑜有些感兴趣,又感到可惜。
裴瑶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里,气得将筷子摔到桌上,沈画屏怎么这么讨厌!祖母念着她,母亲夸着她,如今就连哥哥都到她跟前去!
裴怀瑜诧异,他们兄妹最为亲昵,一下就猜到妹妹的心思:“瑶儿又闹脾气了,表妹请坐,我先去哄哄她。”
裴怀瑜坐到裴瑶身边:“是谁惹瑶瑶不高兴了?”
裴瑶扭头不看他:“祖母,娘亲,还有你都惹我不高兴了!你眼里只有那个沈画屏,都没有我这个妹妹,往日不管如何,你都是先来看我的。”
裴怀瑜听了,低声失笑。
裴瑶见状更生气了,“你还笑!”
裴怀瑜不知从哪掏出一对玉雕,什么刻着小兔子模样,就其是那双红眼睛,竟然是用红宝石镶嵌的,“哪里会忘记你。”
裴瑶眼睛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伸手,想到什么,又板着脸,小心翼翼接过,嘴里嫌弃道:“怎么这么小,比沈画屏的小多了,下次我要大的,要门口石狮子那么大。”
裴怀瑜想到就笑得不行,想着旁边还有女眷,不可失礼,压低声音:“倘若有一天哥哥找到了玉矿,便给你打两个大兔子。”
裴瑶这才心满意足地赏玩起来。
远处裴善事不关己,没人理他,喜怒均与他无关,他反倒心安理得的吃着饭菜。
裴善吃着吃着,便有所察觉看向上座。
沈画屏猝不及防与他对视。
倘若移开眼神未免有心虚之意,她便佯装好奇,睁着杏眼盯着他看。
裴善却也不避开,反而大胆看她,见她目不转睛,他垂眸思索什么,紧接轻笑,右手摸了摸左手的衣袖。
裴善站起,众人意外瞧他一眼,又不关心。
沈画屏也意外,怎地突然站起来?
紧接着沈画屏眼睁睁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沈画屏匆匆放下筷子,连忙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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