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到电话打来催促，徐寒也降温的差不多了，出门时问苏戟：“要不要去给伯母解释一下呀？”
“不用，以后有的是机会解释。”
以后。
还没缓过劲来，徐寒又升温了。于是两家道别时，张淞临看徐寒就像被欺负的小兔子一样低垂着眼睫。
回程的路上，张淞临从副驾驶偏过头，从上到下打量了苏戟半分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抱着胳膊叹口气。
苏戟：“没有，什么都没干，不敢。”
张淞临这才放心得转回去又叹口气，不知是在感叹苏戟的哪一句话。
随即想起什么：“我没把那孩子吓到吧？”
“不至于，顶多现在还脸红着。”
苏戟刚一转头调整坐姿，第三排坐着的苏曲儿已经把耳朵伸得老长来听八卦了。
“......”
苏温：“有你什么事？小丫头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
徐家这边，徐寒窝在座位上喘口气，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群里，群主是自己的母亲。
“？”
徐寒趴在椅背上问韩春凤：“妈妈这是？”
“我拉了个两家的小群，你快把小苏拉进来，方便今后的沟通。”
方便，沟通，行。
徐寒刚把苏戟拉进来，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边牧钻石的小时候，徐寒本以为是苏曲儿，通过后正打算发一个表情包。
这时一条语音发了过来：“小寒，还有谢谢你帮苏戟补课，刚才都忘记跟你说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伯母说，不要客气哦~欢迎来我们家玩，曲儿也喜欢两个小丫头，下次一起来哦~”
徐寒听到张淞临的声音差点没吓一激灵，赶紧回复了很多支玫瑰花。
张淞临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张女士爽朗的笑声传出：“孩子别这么拘谨，伯母没有那么可怕的。”
脑海里仍记得张淞临握着自己的手，怜爱地看着自己时的模样。
苏戟的妈妈很优雅，与徐寒想象中有所不同，不是商战场上雷厉风行的战士，她对待后辈留足了彼此的空间，相比于关在笼子里的教育，更关注孩子的发展，同时也是一个没有架子很好说话的人。
徐寒觉得苏戟长得和他妈妈更像一些，眼睛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能很直观的诉情。
从前在苏戟那里听闻了一些张女士的传奇故事，但更多的是有关于苏戟小时候被放养长大的往事，那时徐寒从中听出一丝无奈，一种很需要妈妈时她却让自己独立成长的无奈。
苏戟从某一刻开始，决定和张淞临对着干，也就是张淞临希望苏戟长成什么样，苏戟就极限的成长成什么样。
张淞临如愿时，儿子长大了，也变得不黏自己不依赖家人，脚踏实地勇敢而坚强。
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张淞临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自责自己，或者将责备转移到儿子身上，而是默默得试着改变，同时也对刚出生的二女儿上心了不少。
这对母子的遗憾是相互的。
另一对母子也是。
为了徐寒以后有好的生活条件，韩春凤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走出了溪泽，和徐图之两个人去外面打拼，文凭不好几乎是四处碰壁，好不容易有所成就，回到家乡接孩子放学的时候，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只有在听到爷爷熟悉的声音叫他：“寒寒，妈妈回来了”时，面对韩春凤身后的徐舟鼓励的眼神，幼儿徐寒才迈着小短腿扑到韩春凤身上，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他小声回应：“妈妈。”
听起来认生，可明明小手紧张到颤抖，也依然使出全身力气挽留着母亲。
韩春凤又何尝不想自己的亲骨肉呢，把小不点抱在怀里，吻着他的鬓发，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的话都被咽了下去，只一遍又一遍叫孩子的名字：“寒寒，寒寒。”
那之后韩春凤和徐图之尽量抽出更多的假期回去看孩子。
但逢年过节的见面并未缓解他们的关系。
徐寒在记事之后长成了一个愁父母，在同龄人谈及父母时避之不语，只有愁绪。从前一度以为自己的名字是一种象征，释义是厌弃。
直到上了初中，徐寒渐渐用其他的情感替代了对父母的思念，精神上的慢慢独立变得不再需要妈妈陪伴在身边，至少较儿时有所减轻。
徐寒可以心平气和得与父母坐在一起谈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句句带刺，隐含着抛弃他的抱怨。
那个时候徐寒才从韩春凤聊闲中得知自己的“寒”字其实是母亲的姓氏谐音。
薛尘在徐寒将此事吐槽给他后笑了很久差点断气：“以前嘲笑你名字被你揍的那些人知道了作何感想？”薛尘小时候也心疼过徐寒，现在知道是白心疼了。
实际上徐寒的父母很爱很爱他。
徐寒从姨母那里得知韩春凤在生他后得了产后抑郁症，将他视作无可替代的宝物，出了月子后几乎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守在摇篮边，给他唱歌谣、讲故事，即使韩春凤并没有儿子那音乐天赋，唱歌走调也要坚持着学习儿歌。
显得很滑稽却充满着母爱。
徐寒听了这个往事后并没有笑，他反而安静下来沉默了很久。接着用实际行动，在韩春凤生双胞胎的时候几乎时刻陪在她身边。
这是徐寒无声的回馈，韩春凤也感受得很清晰，母子俩的关系才慢慢得用时间粘合在一起。虽然爷爷的离开是一切的源头，那段时间各种复杂的情境交杂错综，却就像徐寒身边最爱他的亲人从爷爷换回了爸爸妈妈。
·
徐图之去地库停车了，徐寒陪韩春凤步行去小区驿站取快递，路上母子俩聊闲，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
“我记得小苏的外婆是在英国养老呢？”
徐寒：“是的，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她老人家，应该也是一位...”
正要说雷厉风行的女士，但说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天和张伯母接触下来，她并不像刻板印象中那样。毕竟能带出苏戟那种性格的孩子，她自己本身就是位神奇的女性。
韩春凤觉得有意思：“淞临姐也是她母亲一手带大的，她们都是有本领的女人。”说着露出崇拜的眼神。
“在门口聊天那会儿，她还一个劲的朝我们说，做父母的让孩子遭那么大的罪，他们的心里实在是愧疚。”
徐寒就知道会这样，默了几息才开口：“妈妈你知道的，这件事情不是任何人单独导致的，它很复杂。让我难过和痛苦的也绝不是这一件事，而是我至亲的离世。”
韩春凤：“是的寒寒，我给淞临姐解释过了，可她还是觉得这是两码事。”
又是静默几息。
母子俩同时叹口气。
韩春凤撇开了沉重的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事情了。”
“寒寒，你张伯母对你很好，还送了你那么贵重的手链，你说我们该给苏戟准备什么礼物呢？”
被连续提溜起的心脏还没睡个安稳觉，徐寒生怕他亲妈要近距离看看手链长什么样，结果却发现他和苏戟交换了戴着。
而且这个互送礼物就很奇怪，张伯母那架势真的很像送见面礼，要是此时韩春凤再回送一个回去就更奇怪了。
但是礼节在先，不回也是不行的。
徐寒想了想：“这个我来准备吧，正好我挂在网上卖的demo挣了不少钱了。”
韩春凤也想起自己的娃在音乐方面造诣匪浅：“宝啊，咱们明天去医院复查吧。”
“上个周刚去了，怎么又要去？”
韩春凤：“医生给我说上次去针灸后这次要拍片看看恢复效果，我想尽快给你恢复钢琴课，你娟娟老师前几天还问我你的情况了。”
宝贝儿子热爱音乐，作为家长也很愿意支持他一路走下去，即使从前遇到过险阻，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能跨过那道坎坷，这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信心。
看着他的妈妈充满爱意得望着自己，仿佛多年前汲求的那一份母爱终于跨过重重高山前来拥抱他。被包裹在亲情的保护层里，徐寒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就是爷爷希望自己获得的吧。
同时，徐寒默默地想，爷爷离去带来的悲伤也在悄无声息中慢慢减轻。
·
已经回到别墅的一家人，苏戟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张淞临敲了敲大理石台面，特别冷酷的：“地下室来一下。”
苏戟顿了顿，表面上也冷酷回道：“嗯。”实际上心里默默揣测：他亲娘又要开始审判了。
可当人走到地下室，本以为张淞临在储藏间隔壁的书室，却见亮着灯的是对面台球室，苏戟一脸狐疑推门进去，看见了桌上放着得两杯倒好的洋酒。
张淞临把杆递过去：“打两把。”
苏戟笑了：“未成年禁止饮酒。”
“咱家的家规是我定的，你那杯是雪碧。”
苏戟：“......”
其实苏戟挺爱打桌球的，这项运动在室内，别说徐寒只接受室内运动，他都不太喜欢喧闹的室外以及烈日当空的灼热感。
张淞临知道后，特意买了一台台球桌放在家里，可她和苏温平时都忙，一起打台球的时间除了大年三十就是正月初一。
今年过年还是在老母那边过得，这是母子俩今年第一次开球。
张淞临的桌球还是苏戟教会的，技艺不娴熟，苏戟每次都有意让着点，张淞临清楚，却在每次苏戟演技不好的夸赞中摆出享受其中的表情。
“生疏了呀小苏。”很容易的一颗球都被苏戟打偏了，张淞临调侃道。
开了话头，两人便聊了起来：“我从你姥那儿得知了一个你让她保守的秘密。”
苏戟捂着脸：“老太太又出卖我。”
张淞临嗤之以鼻：“那当然，她生的我又不是生的你。”
苏戟：“你们母女俩又说我什么坏话？”
“上次你让她投资你们学校食堂那事儿。”张淞临抿了口酒，放下酒杯，“你说是你不爱吃那些饭菜，可你姥姥说，是你告诉她小寒那孩子挑食。”
苏戟是外婆带大的，他不敢在张灵霞面前说谎，而且初三毕业那年暑假，张灵霞回国陪过他一段时间，知道自己孙子是为什么一蹶不振的。
外婆对他很好，也明白他对徐寒的感情，话虽是“张淞临才是她亲生的”这么说的，但事实却仍是隔代亲，自然是向着他这边的。
如今被张淞临问出来了，也象征着张灵霞得到了张淞临肯定的回应，张淞临并不会去反驳这样的心理以及感情，他娘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她今天似乎喜欢徐寒喜欢得紧那样儿，分明就是很赞赏自己亲儿子的眼光。
苏戟一通分析，只觉自己马上就要进化成名侦探了。
张淞临：“小寒家长那边也挺尊重孩子的，但就是不清楚家风是否开放。”
懂了，是来给他提建议来的。
跟自己亲妈处成姐弟，苏家是头一个，但经过这件事，苏戟好像渐渐理解了。
自从上次过生日，张淞临撇开手上的事情亲自来了，还有这几次家长会次次全勤，他都要感动到给他妈妈颁一个“中国好家长”奖了。
突然有点心疼陆远辰，这位发小的母亲已经五年没再过问孩子的学业了，只是偶尔问问死活。
真是可怜。
张淞临瞧着自己儿子像翘起尾巴昂首挺胸的金毛，一阵好笑：“跟你说正经的，听到没有。记着啊，循序渐进。”
“你和小寒是早恋，但是不影响学习，我看你还在进步，我和你爸就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想清楚，你对于爱情的认知和选择，妈妈是相信你的。”
苏戟听着张淞临絮絮叨叨一通领导式的总结，正在盘算以后真去她公司，也要等到她退休了再去，没被骂死，先被铺天盖地的工作安排吓死。
听到这句张嘴反驳：“没有早恋，还没开始恋。”
“臭小子你能不能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胜券在握？”
成语连用，博大精深的汉字啊，苏戟打着哈欠点点头。
张淞临恨铁不成钢端详了自己的帅儿子一会儿，接着叹口气，端着托盘上去了，想起什么在梯子停下：“哦对了，你俩性方面的事情想都别想，成年以后再说，要保护人家家庭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
苏戟哈欠打到一半，被口水呛到了，震惊地望过去，他亲妈已经端着托盘上楼了：“把台球桌收拾了，收拾完睡觉。”留下亲儿子一个人在原地咳得惊天动地。
·
苏戟哼着世界名曲洗完澡出来，靠在桌角回复徐寒的消息：【我刚去给他们说了你再次的致谢。】
（小狗转圈jpg.）【但是下次别再那么客气了，熟络一些。】
苏戟躺回床上望天花板，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手里握着手机。
其实他十分在乎张淞临的看法，在多少岁以前，甚至会一个人偷偷难过。今天张淞临如此直白地捅破纸让苏戟难以置信，他察觉到父母已经发现了他要早恋并且喜欢男生这件事，没想到张淞临能代表家长如此轻松地与他共同谈论这个话题。
聊闲似的，甚至针对怎样让徐寒成功出柜提出了宝贵的领导意见。
相当难得，也相当不容易。
好像张淞临的反应不仅仅只是他们家开放家风的又一次践行，而是在苏戟需要她的时候伸出手及时地帮帮儿子。
她的那一句：“你的认知和选择，妈妈是相信你的。”
心里升腾起暖意，几乎和今天两家见面见了家长一样开心。苏戟翻身起来，拿着手机搜索淘宝锦旗店，保存了几张图又P了一下发给了张淞临。
张淞临正坐在床头矮榻上看一本《作为非大众取向孩子的家长我是如何做的》的书，拿起手机一看消息，笑开了花：“哎哟老公，你看你儿子给我发的锦旗，你没有吧。”
苏温放下平板过来瞧了一眼，也笑开了，跟着哄老婆：“那当然，谁有我们张女士做家长做的这么优秀。”
“中国好妈妈”献给两位女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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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Chapter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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