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取消了高一全年级的军训日记任务,领导美其名曰走流程,提前走一遍明日验收的流程。除了那二十个已经好些天没上晚自习的,其他几乎所有人在傍晚七点集合后都小范围的高兴了一圈,可见这军训日记属实是魔鬼。
等待领导就位之前,王力带着五班温习了一遍分列式,之后便去看台上坐着休养生息。其他班级当然还在那儿死磕。
看台区域为了迎接明日前来观看汇报演出的家长们,已经被划分好班级贴上了标签。整三层楼多高的一片看台,只有五班坐在上边悠闲的聊天喝水吹小风。
“没用的,我们班才是最整齐的。”消失数天的黎峰趁着今晚凉快,赶来说风凉话。
“老师,您这属于自欺欺我们,咱班不行的。”甄率已经被韵律操磨平了棱角,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他们坐这儿纯粹是豁出去了,大不了“背水一战”和最后几名的班级争一下倒数第二。
“真的,你们信我!”黎峰拿拳头敲甄率的脑袋,“我在场子上转了三圈,就我们班的高矮个最顺眼,而且每个人都有面部表情,比他们那些死木头强哪儿去了。”
徐寒感觉黎峰说到面部表情的时候全班人都扭头望向他,黎峰坏心眼的笑:“别看人家,人家那是帅气不叫面部表情缺乏。我说的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气质!气质懂否?”
“我们……有气质?”蒋沐沐一脑门问号。
“有,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王力用力点点头,对黎峰的说法表示肯定。
本来被消失数天的班主任夸,五班尚且认为那是他自己与生俱来的盲目自信,但一听自家教官也这么说,反倒更加迷惑,在“我们算了吧”和“我们很棒”之间不知该紧着哪个相信了。
但命运总是充满转折的性质只会推迟不会缺席。这时领导终于开完会赶来操场,全体迅速整队,已经踩着拍子和班级介绍过了一遍分列式。
领导们正想聚集起来讨论一下,高营长忽然抢起桌子上的话筒,激动万分的朝五班这边喊:“二营五班,你们出列,给全营再表演一次!其他人哦,给我睁大眼睛瞅瞅什么叫‘分列式’!”
全操场瞬间安静下来,从各个方位看向五班队列所站的位置——第一排最右侧。
居然被点名了,五班全体大气不敢出一下,跟随着王力的口令,步伐机械地重新走到起点,当着全体高一师生的面演示了一遍他们班的分列式。
“出息了!”这是一句发自内心的夸赞,黎峰站在主席台底下,看着他带的这四十七个孩子,也是四十七位年岁刚好的少年。
虽然有时急躁,却有已经长大的年轻人他们求不来的勇气,站在暖白高压钠灯下,他们全力以赴,把集体争取到的机会好好攥在手心,握拳紧紧贴在裤缝线上。
有的人怯场,汗水从鬓角滑落,喊到:“向右——看!”的时候,军礼“唰”的一下举起来,明明手指尖都在轻微发抖,眼睛仍坚定会神地望向主席台,目光迥然发亮。
有的人第一天走成顺拐被全场教官嘲笑,反复练习几十上百遍,到如今还真有了正统士兵的丝丝神韵。
刚被以班主任聘任接手五班的时候,黎峰确实担心压不住,毕竟自己一样也是个新来的,对制度很是不熟悉。第一次班级有人违纪迟到被通报批评,他纠结了很久要不要言辞警告,要不要给予该有的惩罚,还是就那样不管不顾,放养式教育,对着教师公寓的天花板想了一晚上,他选了管管。
还是蛮走运的,这群孩子听话,基本是镇住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还很团结,在一起相处像被一根绳儿紧紧拧在一起。上任第一天,年级主任李华语开年级大会时说,晓桓国高实行走班制,新学期按排名重组班级,师资也要打散重配,这一规则在现今许多高中屡见不鲜,但是黎峰突然不舍得把这些孩子让给别人了。
五班全体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回神,兴奋感渐渐从大脑充斥到四肢,他们在全年级的注视下,相当出色的完成了示范任务,他们不动声色的笑,高兴又自豪。
“好样的!”王力带他们绕过后排班级回草坪坐下。
高营长站在台上做起总结:“五班的正步踢得还算可以,虽然有人的动作并没有其他班级前排那么出色好看。但是我让你们看的是他们班的团结,五班整体的分列式相当整齐。他们站在一起,就融合成了一个很漂亮的集体,每个人肌肉的紧绷共同组成了全队近乎完美的排面。”
“我想告诉你们的还有练习时候的专注度。他们五班练习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只要是我看到的,他们基本都坐着在闲聊呢,大早上挺热的,是吧五班?”高营长伸头往五班的方位一扬下巴,他们坐在草坪上不好意思的点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
“为什么在最短时间练习的这么好呢?因为凝聚力啊!用心啊!你们练百八十遍不带脑壳有个屁用!”
高营长伸手在其他班级头上指了个遍,被教导的同学们个个低头装鹌鹑,同时羡慕嫉妒恨五班能遇上那么好的教官,休息时间多又教的好。
唯独五班刚还面红耳赤,这时个个儿拾起脖子附和高营长:“是是是,对对对,没错没错没错!”。
黎峰站在班级边上捂脸,尽全力减弱存在感,免得自家孩子招仇恨明天被打的是自己。
他突然想起来五班的班级口号,当时罕见的专|制了一回,热爱语文的历史老师墨笔一挥:“青春如火,超越自我!史上最强,晓桓之王!”
没几年追火影连载的经历都喊不出这口号,比有的人现在还天天把“相信光”挂在嘴边的都中二。
五班全体那天上午在操场上学蚊子叫,被王力一气之下勒令他们大声喊十遍才能解散去吃饭。后来喊多了脸皮变厚,慢慢的接受了,反而觉得挺好玩儿。
刚刚走那一圈,则是喊出了青春少年的精气神。勇敢,感性,昂扬,骄傲。
熊蘅道:“我刚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喊得。”
“我也,但我上去差点紧张的同手同脚。”蒋沐沐闹得全班咯咯笑。
王力坐在最后一排旁边,也被逗得捧腹大笑。半晌传来一阵咳嗽声。
坐在附近的女生纷纷担忧的询问他:“王教官您感冒了吗?没事吧?”
徐寒闻声看过来,起身去看台底下的后勤杂物区给王力拿了一瓶水。王力接过喝了一大口:“空调吹的,没大事,只是嗓子痒。你们不要也对着头吹哦,换季容易出事的。”
女生们笑起来:“会对头吹的除了你也没谁了。”
王力也自嘲的笑笑,转过头去拍拍徐寒的肩膀:“怎么样?小徐同学。明天就结业了,不发表一下感想嘛?作文写的那么好。”
这些天的点滴在眼前呼啸而过,其实他们早就注意到了,在练习的时候,王力很少罚他们,其他班却反复被罚做俯卧撑,时常能听见“向左半臂转”的口令。
徐寒其实一直很不解,在他印象里,初中军训碰到的那位教官才是大多数教官应有的样子,是践行“能多练一分钟绝不耽误一秒”的鬼怪。但是王力不一样,徐寒从第一天和他发生冲突,王力回来找他和解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王力很相信他们,给予了他们很多必须建立在彼此身上的信任。非同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那类人。
他于是问了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教官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王力思考了片刻,看着阴云天空说: “你们能练一次就能做的很好,干嘛要练那么多?”
徐寒点点头,意识到了答案,随即莞尔一笑,拿起水杯和王力短暂性的碰了一下:“教官就要回家了,我祝你前程似锦吧。”
王力本就和他们一般大,当年靠一腔热血报的军校,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哭着要回家找妈妈,大二了才扛过来,人也长大不少。徐寒总喜欢给身边的人祝福,想要把一些自己的真心实意传达出去。
“谢谢,我要回家去建设美丽中国了。我一直认为你是相当好的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着呢,尽情享受年轻吧!”王力笑起来,像长兄和家里的弟弟道别,语重心长。
长辈的老来谈资,年轻一些的孩子其实不懂,徐寒听不明白的话,把它们当作寄予的希望记在回忆的篇章。夜空中阴云散了,露出几颗行星夺目耀眼地陪伴在微弱的群星周围,无声的护着似的。像极了生命中的贵人,扶了你一把,代替你熨烫波折,等化学元素长成行星的那一天,又匆匆悄然路过。
徐寒回过神来,见高营长已经陈词完毕,现在台上居然有人在唱歌,伴奏声音比人声都大。
徐寒扭过头问蒋沐沐:“这是在开联欢晚会?”
“是的是的,营长说最后一晚了嘛,让我们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人营长话都还没说完,就有两个女生已经百米冲刺上去了,给营长惊的呀,说晓桓实在是太热情了。”
台上一曲终了,其中一个女生还没有放下话筒,羞羞答答磕磕巴巴地倾吐心声:“这这首《追光》送给徐寒同学,我很欣赏你的……的勇敢!希望你学业进步……步身体健康!”说完又羞答答的捂脸跑下去了,高营长在旁边接话筒都觉得不好意思。
班上男生都跟着起哄,班里有的女生也被传染的红了脸蛋。
黎峰坐旁边一顿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身体健康都编出来了,徐兄你当真魅力无限啊!”
徐寒:“……”还好没祝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一会儿又有勇士冲上去表演节目了,徐寒听见刚消失了一小会儿的王力喊他:“小叶问,走,我们去排练!”
徐寒从方阵圈子里出来,跟着王力去武打明星们的老地方,中途王力跟他说:“我们刚商量,明天你们要不要穿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衣服,看目前挑了这几种……”他在手机图册里找出那几张图片,徐寒凑近看了两眼,要么是少林寺加陕北绒毛设计,要么是秦始皇的兵马俑们穿的布制军官佣,躲不过教官们狠辣的审美。
“不是很想从了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徐寒脸部一抽,很委婉地给出了对这事儿的意见。
“来不及是肯定的,不然你给我唱一首《追光》我带你跑,你唱的肯定比刚才那俩小姑娘好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苏戟,正在这一茬守株待徐寒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王教官从厕所抓过来的。”徐寒扭过身就想遛,然而苏戟反应更快,伸手就把他像拎灰姑娘家的木桶一样拽了回来圈在手臂里。
“装傻吧就,咋了你家厕所在那边?”苏戟脸色不是很好,徐寒纳闷,他在不高兴什么呢。但是没时间瞎思考,为了把自己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徐寒妥协了:“行行行,我学会了给你唱,好好说话别动手。”
苏戟满意了:“不逗你了,给你说个机密,刚我们高二的小范围讨论了一圈,一致决定就穿军训服,姚落出卖色相又去你们高一摸排走访,百分之八十都不想穿他们选的衣服。”
徐寒眼底终于现出希望之光。
不出所料,朱教官组织四十个人民主投票,有三十八个都写了否的小纸条,两个认认真真选了AB款式的,估计社交水平顶级牛逼了。
朱教官甚至很惋惜:“哎呀,这么好的一次花钱机会又给你们主任省了,人家韵律操都去租了啦啦操的衣服呢。”
徐寒脑海中浮现出甄率的脸和啦啦操衣服,那适配度还不如去想象苏戟穿兵马俑套装。
“好啦,咱们最后一次排练机会,各组展示一下各自的格斗配合吧!”朱教官拍拍掌,让聊的火热的各位回归正题,“你们C位组先来吧,给别人也有个参考。”
两人短促的对视一眼,同时收敛表情。随即苏戟一步一步向徐寒靠近,徐寒受到压迫向后退,背部抵到朱教官,朱教官以为两人起码还得先入个戏,假意阻拦道:“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往往男孩子不会真的动手,只是推搡两下,比谁喊得更凶,像猫狗斗法之前的龇牙咧嘴,看谁的牙更尖,谁的表情更狠。但往往碍于面子,别人越是劝阻,自己偏偏就要往进钻。
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接上反射弧,朱教官摆一摆手,让他们退开给二人让出空间,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
两个人听到朱教官的话都浅笑了下,刚说完别动手,徐寒抬手使足够的力气推了把苏戟肩膀,苏戟右脚向后踩空了,顿时仰倒半个身子,同时抬腿用惯性去勾徐寒的脚踝。
徐寒躲闪后又出了一个左拳,收掌时抓住苏戟的臂弯反手使力,踩着右脚跟带动做圆周运动,把苏戟的身体抡转的背朝自己,用右臂钩锁苏戟的脖颈,膝盖顶上他的腿弯,令他被迫后仰。苏戟配合着向前曲腿,不然徐寒要够着他得费力。
一阵掌声后,轮到苏戟了。
他身后是徐寒的小腹,不敢使蛮力,只能用手肘假意戳两下对方的肋骨。
徐寒钩住他脖颈的手臂收力后,苏戟迅速反手一抓,伸手将徐寒拽到前方来,一个扫横腿加上攻击拳,擒住徐寒的脖颈将他拉入怀中,从后面拥住。但与此同时,徐寒用腕部撑起苏戟的上腹,感觉上微微使着劲,将他们俩稍拉开点距离。
是一阵僵持。
场上的观众都反应了过来,看的惊奇不已,鼓掌叫喊声不绝于耳,好似古代的擂台赛现场:“好!”“噢~~~”
接着竟分出两方阵营,一边是“苏戟!苏戟!”
另一边则是:“徐寒!徐寒!”
徐寒一个回旋踢戳中苏戟的膝盖右侧,他没使劲,但气势起的好看上去很猛。腿上动作配上手臂极快的向后摆击,苏戟很配合的向下倒腰,用左脚做支撑住身体。
徐寒见脱离了苏戟的钳制,迅速用后肘回击,苏戟比他更快,还没碰到苏戟的胸膛,就被捉住肘关节。苏戟扯着他的手肘向后翻折,极快的避开徐寒扫过来的横腿,苏戟用膝盖轻顶徐寒的腿弯,徐寒被绊的向前倾倒,苏戟快速举着他的手臂将他翻转过来,接着又是一个很快的扫横腿,将徐寒放倒在地上,用前臂抵住徐寒的喉咙,身体压着徐寒,令他动弹不得。
真枪实弹的打仗往往是会挂彩的,但他们这不是,踢腿都收着七分力,而作为表演的格斗展示基本到这时就该结束了。
徐寒轻喘着问:“可以ending了吗?”周围嘈杂,没人听得见两人的对话。
高压钠灯打下光,两人处在阴影里,旁侧看不清他们的脸,苏戟笑起来轻声反问:“你想再躺会儿吗?”
“你陪我在这躺会儿?”徐寒也敛了一个笑容,眼底里的劲却一点没松,但苏戟没注意。他便趁苏戟松着力气,一个猛翻身撑起两人的身体,压着体重将刚才的局面完全逆转了过来,顺势斜坐在苏戟腰腹之上,曲起膝盖顶住苏戟硬实的腹肌。
旁边的观众惊呼一片,激烈的拍掌,有的起哄吹哨,看的极其过瘾,连快轮到自己的紧张都忘了。这边的热闹甚至吸引了操场中心的注意:“我去!”
“什么情况?”
“那谁跟谁?这么刺激么格斗术?”
徐寒被叫喊声分神,把力气收了干净,身体坐正欲站起来,苏戟忽然扯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扯向自己。“!”徐寒猝不及防贴上了苏戟的耳朵,若不是及时偏头,唇齿碰到的该是脸颊了,这位置实在不好,轻喘声被苏戟听了个真切。
苏戟开口,嗓音低压深沉:“跟着我没学好的,倒是把偷袭学会了,嗯?你是不是小坏蛋?你说我要不要再掰回去?”
两人离的太近了,能感受到彼此近在咫尺地呼吸。
军训服圆领勒住了徐寒的后颈,他无法动弹,闷声“唔”了一声,苏戟身形一僵,皮肤一寸寸升温。
操场那边不断有人不好好拉歌,跑过来看热闹,朱教官及时喊了卡:“非常好!做的不错!”
徐寒手掌撑地慌忙起身,刚向后退了不过一寸,苏戟反钳住他的胳膊,再次下拉,这次的力气可比之前任何一次的都要大,以致于徐寒扑在了苏戟怀中。
他能听到苏戟的心跳,好像挺快,但他分不清频率,因为自己的也特别特别快,更分不清是情动还是由于运动。苏戟圈住徐寒的背脊,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徐寒听见苏戟说:“谢谢你回来了,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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