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这么早啊……哦十点啦,对不起啊你上来坐会儿我马上……”电话里问了句什么,徐寒哼了两声,“……在28楼嗯等等……妈妈!”
走廊对面的房间应了一声:“诶!”
韩春凤给女儿们穿衣服,听见喊她急忙拎着小裙子过来先敲门:“怎么啦……寒寒?”
没听见徐寒应声:“妈妈进来了。”推门一看,一分钟不到,他窝在被褥里又睡了过去,伸出来的手虚握着手机,屏幕还显示着通话。脸颊泛着粉色,头上一撮刘海七零八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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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戟原计划着接上人就走,没意料到会上楼一趟,人既然都来了,出于基本礼节不好空手,便把他爸放车上准备给陆家送的两箱红酒提上了。
“韩姨好,我是苏戟。”刚在电话里说明了来意,韩春凤很欢迎他来,毕竟阳光健朗的男孩,懂事又乖巧,哪个当妈的不喜欢。
“哎呀这孩子,这么客气呢。”她和徐图之虽然刚认识苏戟不久,而那件事又与苏戟有关,但他们心里厘得清一码归一码的账,对这个孩子本身没有芥蒂。
苏戟换了鞋,把红酒递给韩春凤,很诚实的解释了:“韩姨,我今天来的突然,就把我爸要送给朋友家的酒提来了,下次过来我认真准备。”
韩春凤笑着接了,不必推让,下次给苏家还礼就是:“寒寒爸爸早上开会去了,等他十二点回来我们带你们出去吃饭吧。”
“叔忙他的,姨您也是,我今天过来是要带徐寒出去的,不必麻烦你们了。”
早晨韩春凤收拾书房看到了徐寒放那里的礼物袋子,猜到了肯定是这孩子过生日,便随他们去,没强留着:“那好吧,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你自己上楼找他。当自己家哈,别拘谨。”
徐家小复式隔断做的好,基本没有空出来的屋子,装修也是设计师朋友指导过的,统一的复古整体里,每一个房间却独具特色。徐寒那屋是二楼最大,朝中心花园的大阳台就在他屋里,玻璃被做成全推拉,采光不是一般的好。以前是他偶尔来阳城住的,搬回家后被重新装修了一遍,徐图之带着他跑了好几趟建材市场,完全按照喜欢的风格添置了他的新巢。
苏戟敲门进去,入眼便被那架直立式吸引了,是架漆红色,以前他说过的他自己的钢琴。望着琴愣了下,第二眼去找徐寒,他窝在软乎乎看起来蛮舒服的被窝里,脸色却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走过去坐床边,弹性太好以|致|于|迅速往坐下的地方塌陷,可见是真的软。徐寒也软,无意识蹭一蹭苏戟摸他额头的手,嘴半启跟着呼吸的频率一开一合。
起床气小王子苏戟没舍得叫他,抬手抚了下他的睫毛,被微颤的感觉挠的心中发麻。
韩春凤在楼下切好水果、冲好药的那二十来分钟,苏戟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徐寒床边,看着他的睡颜。直到走廊那边徐姗一颠一颠跑过来喊:“哥哥起床啦!”徐寒终于从睡梦中抽离一点,哼两声以示回应。
徐姗见房里有人,还是个帅气的大哥哥,腼腆的打招呼:“哥哥……好,你是哥哥的朋友吗?”徐迟在房门口急刹车,只探个脑袋进来。
苏戟笑起来,很温柔的向她俩招手:“你们好,我叫苏戟,是你们寒哥哥的哥哥。”
使了个坏,徐寒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支吾着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开闭了两三次才勉强撑起眼皮,出了个疑惑的声:“嗯?”
两姑娘在原地琢磨哥哥的哥哥应该喊什么呢,计谋成功的苏戟转回头去瞅他:“昨晚几点睡的?”
“唔,你睡的时候。”聪明人即使感冒也不迷糊,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苏戟不忙着解释那一茬,只关心他的状况:“怎么回事啊这小鼻子堵得。”
“开空调,忘关了。”没说怪他,但为啥忘了苏戟估计心里明镜似的。
苏戟“嘶”一声,又倾身去摸摸他的额头,不烫没发烧。他就着这个距离把声音压低,关心是不是另一个问题:“真不是中暑?”
没前没后的,徐寒却听得明白,是问他上次晕倒说不是中暑是否有隐瞒,或者是心理上负担再次加重导致的?
徐寒望着他的眼睛摇摇头,苏戟便没再问了,相信他这次只是单纯的空调对脑子吹抽风了。
放下心后,苏戟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没想干什么,在陆远辰那儿高价买的呢,你好看,给我多挂挂,算是个福气。”他在回答昨晚的照片风云,囫囵一说徐寒也囫囵一听,没反驳说他骗人,也没再说别的,“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没人再说话,室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哥哥既然醒了徐姗转身牵着徐迟下楼去。
这气氛中的诡异凝固在他俩中间,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其实一晚上过去,徐寒那点疑惑早消了,没想追究什么,大大方方的。他带笑调侃道: “挂吧,每小时二十收费,今天呢我的服务费从十点算起哈,自己数着,待会请我吃奶糕。”
苏戟望着他轻笑了一声,冷硬的拒绝:“感着冒呢,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吃不上冰的。”
徐寒闭上眼笑,鼻音呼哧呼哧的:“王母娘娘的面子给吗?马上入秋了,吃不上可怎么办?”
“不给,好了再说。”苏戟总喜欢弹他额头,轻轻柔柔的不重,徐寒也不讨厌,“赶紧的起来,喝你的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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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冲剂本来就招困,坐后面晃悠悠两下,属实又把徐寒带到了梦乡边缘。苏戟偏头去看他,只见他哈欠一个接一个,睫毛都让眼泪润湿了:“哦哟这么困吗,你哥生日诶,给个面子清醒一下?”
徐寒抬起厚重的眼皮,往那边挪了一些,靠人肩上,食指在唇边停留:“嘘,睡会儿,到了就清醒了。”说完便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苏戟肩膀又宽又厚,枕起来很舒服,本来这样他睡他的,苏戟打自己的游戏也不影响,但苏戟还是摁灭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肩膀放低了些,手臂绕到后面去揽过他的背脊,将他带到怀里来圈住,轻声跟司机商量:“叔,能不能把音乐关了。”
司机师傅关了音乐,把前座开着的车窗也摇了上来,车子缓缓向北边开去。
正常情况下二十分钟只够养神,兴许是感冒的缘故,又或者是被苏戟揽着很舒服,徐寒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浅浅的梦。
目的地在二环内的一处商场,徐寒下车后抻了抻懒腰,似乎精神了许多。
苏戟从后面抚了把他睡翘的头发,低头摆弄手机,一打开便看到了对面的举报信息,他关掉游戏界面,看了看微信里的消息:“那几个中午以后才能到,咱先去吃饭,想吃什么?”
“都行。”几乎每次问吃什么,这个吃饭愁都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所以苏戟每次都是走一遍过场,直接打开美食软件看起来。
周六是休息日,一般这个时间段街上人最多,苏戟找了家价格稍贵的餐厅,以前没吃过,好在清静。他们直接坐直梯上十七楼,选了靠窗的位置,脚下是透明玻璃,能看到方圆人行和车水马龙。
入秋进度卡在节点上,早晚凉但不至于脱短袖,商场甚至还会在中午开中央空调。送风倒是不怎么像炎炎夏日一样源源不断,但在室内待久了还是会凉。苏戟脱下外套给徐寒,他乖乖接过来穿上。电梯里人多,徐寒捂着口鼻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音又变的糯糯的:“我……还不太饿……有点吃不下多少,你少点一些。”
苏戟停顿两秒,皱了下眉,头都没抬的继续翻菜单:“行,知道了。”
这话听得徐寒心里一跳,端起服务生递来的热水杯,捧在手掌上,喝一口下去嗓子舒服多了,抬眼看苏戟。
苏戟点了两个套餐,听他报的数目一点都不少,而且价格都挺高。服务生拿着点菜机走后,关了双人间包厢门,徐寒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他:“我吃不完怎么办呐,那不就浪费了?”
苏戟放下菜单,他们俩面对面坐着,所以他望过来时徐寒还是被那点凶戾刺到了,他快速眨了好几下眼,回想刚才发生的,然后才问:“生气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看对方一眼,就能猜出大概心理活动的地步。
“你说呢,你让我怎么说你?”苏戟把自己的水杯拖过来,喝了一半才继续说,“我让你开空调的?我让你感冒的?你感冒难受又不吃饭了,本来就吃不了多少,长这么高白瞎上帝给你开的扇窗户。”
他们俩都属于话少那一卦的,有时候为了省事句子会非常简洁,但徐寒发现了,苏戟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往会不间断的冒出一连串长句子。徐寒咬着下唇一点肉,他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这人专门呛他,所以两人都陷入沉默,似乎比前几天刚重逢时那气氛还要低沉。
菜品陆续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但由于是粤菜系,盘碟里的量都不大。徐寒埋头吃饭,两腮鼓得满当当,像小仓鼠进食,慢条斯理的。莫名其妙被股气堵住,没心思考虑这食物到底合不合口味,吃饭的时候忙着神游天外去了,什么小虾饺、上汤焗虾、紫米玫瑰粥吃进嘴里嚼两下就咽了。
两人相对无言的吃饭,苏戟见徐寒吃了不少下去才终于开口,眼睛有意识盯着筷子不去看他,举止略微可疑:“吃饱了就行,待会儿要喝药以免伤胃。”
于是他伸手把徐寒吃不完的叉烧炒饭端到自己这边。
徐寒:“……”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骗局,为了让他好好吃饭的新型诈骗形式!这人演他呢。
不过虽然感冒难受的没有胃口,吃了一些下肚后反而舒服了不少,肚子填饱了,头好像也不那么晕了。徐寒轻笑,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过去。苏戟自顾自收拾饭桌残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可不敢趁现在彻底把他惹恼,不想冒这个险,一不小心这办法下次就不能用了。
徐寒眯起眸子在心里琢磨,真是个奥斯卡戏精。
苏戟知道徐寒劝不动,依照他的性子偏生每次还能把对面说服,所以这种时候跟他来软的绝对不行,这套硬来的战术虽然风险高起码管用。况且徐寒服软还是吃硬是依情况而定的,用什么办法能对付他已经被苏戟悟出了门道。
徐寒又端起杯子喝水,韩春凤让他多喝温水感冒好得快,他便听话的照做,没再理苏戟,坐那儿玩手机。
某个罪魁祸首终于干完了一个半份套餐,叫来服务生结账,服务生去打单的间隙,苏戟问他:“那个袋子我什么时候能看?”
那个被徐寒从家提出来就一直放在手边的袋子,其实是个普通的礼品装饰袋,除了粉色也没什么特别,封面上印刷的有“Happybirthday”,一看就是给苏戟准备的生日礼物。从外面看似乎装着一个铁盒子,貌似还挺沉。
苏戟的好奇心不是刚刚才兴起的,早在军训那几天就已经萌芽生长了,耐不住才打算问一句。要不到也没关系,倒也不用这么急,毕竟迟早要到他手里。
徐寒听罢笑起来,对他眨眨眼:“不给,晚上再说。”
苏戟挑起眉,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想做最后一个送我生日礼物的人吧,信这些仪式感做什……”
“么”还没说完,徐寒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苏先生请打住,我只是现在并不怎么想理你。”
苏戟:“……”好吧,自作自受了呗。看不到纸袋里那个铁盒子装的内容,苏戟被吊了很多天的胃口又要被拖好几个小时。然而他不会得知,徐寒本来打算中午吃完饭就给他,但经过诈骗风云插曲,气还没消呢休想看到礼物的一毫一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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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饭下楼将近三点了,之后在商场里转转消食,抓了一排娃娃愣是没一个给面子的。苏戟想带徐寒玩密室,被恐鬼患者严辞拒绝了。他们又去逛书城,徐寒在前面静悄悄的看书,苏戟提着礼物袋子安静跟在后面,还不能看袋子里是什么内容。三层书屋有很多目类,完整地搭眼转一圈都花了四十多分钟。最后俩人挑了两本探案小说,点了喝的坐在消费区等其他几个。
“我好像还要买一点辅导书吧。”徐寒起身想去看学习资料,苏戟拉住他说:“我还有,去年我妈团购的,每科都是一个字没动,全部给你。”徐寒便又重新坐下。
拿起勺子漫无目的搅拌拿铁表面的海盐芝士,问他:“你是怎么做到一个字都没写的啊?”他努力控制着表情,可眉间抑制不住的发力收紧,思绪也随之漫涨开来。听到这些,他更加怀疑苏戟这一年,可能除了当班长其他什么都没干了。
苏戟看着他的脸,鼻腔内深吸了口气,用劲咬了下后牙,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体育生没必要好好学习。”
为什么?他竟然会这么说!
徐寒狐疑的望过去,欲言又止。险些撑不住颤动的眼睫,收了视线,顿了很久才压制住那些早就想问的一箩筐问题。
苏戟随之也撇开眼去,埋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桌子底下两手用力交握捏攥着,仿佛对自己的手很感兴趣。
没人叹气,他们都不喜欢这种表达情绪的方式,认为吐出的浊气会影响到另一个人的心情。即使两个人心情都很差,他们也不会这样做。这次极致地失落带来的是彼此安静地沉思。
差不多十分钟过去了苏戟才抬头,发现徐寒不知何时放下勺子,捧书挡着脸,像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苏戟伸手去压书本,书本也正好被他压下来了,露出来徐寒的脸。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之间手机响了,是陆远辰。
接起来就听到苏戟“啧”一声,陆远辰可想不到这边正在发生什么:“老苏我到啦,薇姐也刚到,你在哪儿呢?”
“十五分钟,等着。”苏戟说完就按了挂断,手指旋转手机翻个面扔桌上,那只手撩了把头发又揉了揉眉心,左手一直压着书没抬起来。
刚刚突然的动作致使他看到了徐寒不及收的神态——本来就浅的眸色在凝视虚空,反正不是什么看书时的聚精会神。他拿书没怎么用劲,所以很轻易被拽了下来,苏戟看到了他的慌神,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迷茫。
又是那种迷茫,在之前那个夏季就见过,一看到这副表情他也会跟着失落魂魄,变成死物囊壳。
苏戟抓住徐寒的手,握在掌心里捏了好久,他尽力把情绪稳下来,不能两个人都慌乱:“走吧,去那边吃饭,那些话晚上再和你说。”
他拿走那两本书,起身收回筐子里,回去一手牵起徐寒的手腕,一手拿着礼物袋子。徐寒跟着他往外走,始终一句话没说。
其实重逢以来,他一度觉得气氛很怪,好像有什么本来守恒的物质在他们之间悄悄变化,摸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最让徐寒心慌,没有把握他们从前的友谊还会不会回来。
因为重逢本身就是始料未及,所以遇见之后都是随机应对而不是成竹在心。尽管言语行为与从前无异,可是只要心里的想法还凝固在冰层中,两人就依旧隔着一层纱,对望之间会令人惶惶不安。
拦到出租后,苏戟报了地址,两人还是坐后排,像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嫌隙,他扭过头来聊刚才的侦探小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被抹除,没有对望那一眼,更没有什么兵荒马乱。徐寒牵起嘴角笑着回应,他们像相对着的两面未擦干净的镜子,彼此掩藏。
苏戟要晚上再说,不是晚点,那徐寒就等着。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十分有默契的相处,了解他们的人都很羡慕。但只有自己知道,矛盾发生之后,彼此要强的性格都憋着不说有多难受。
下午的车马人流还是很多,阴云铺天盖地,捂在道路之上的热气散到对流层上端去了,随之而起风,人跟着风走,也一步不停一步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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