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林窄窄这天起得最晚。
因为全家人都知道她今天要去容城。
东西昨天就收拾好了,早饭没吃,她十点半才下床,给王梓菡发了到站时间后就踱着轻快的步子,慢悠悠晃去了一楼。
大门外,建春正打着电话,语气像是在骂人。他今天没去打牌,他要把林窄窄送去顺阳火车站。
但,不是下午两点的票吗?
她闻着香味儿来到厨房。小窗户进来的光把屋子照得暖烘烘的,几道明光下,翠花在洗肉,奶奶在烧火,她们还在讨论着什么。
奶奶说:“那孩子是教书的,还是编制,找的人当然多。”
翠花却说:“都是听别人说,妈,知道编制是什么吗?”
“铁饭碗,不愁工作呢不是?”
“现在哪哪都有工作机会,只要肯努力肯上进,哪愁没饭吃?”
奶奶朝灶里扔去一块长条木头:“你二妹,不是教书的?”
翠花拿起菜刀,边刮肉边说:“她是当老师的没错,但她也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除了铁饭碗,还有百家饭,人能不能干不能因为一张成绩单来决定,要综合来看。那孩子工作是不愁,但万一人愁呢?建淑也没弄清楚啊!”
奶奶伸长脖子,一脸认真:“诶,不丑!建淑说长得不丑!”
这句话同时把翠花和林窄窄都弄笑了,结合这句话的语境来看,奶奶多少有点可爱。
她们口里的建淑就是小姑,爷奶的小女儿。
听到这个名字,林窄窄就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了——小姑介绍的相亲对象。
这时,翠花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照片你爸发你了,和乔松比,你自己觉得咋样嘛?”
声音飘飘的,虽是问的林窄窄,但她的主观判断更为强烈。
林窄窄是看过照片,但她知道翠花也肯定看过,不然不会这么有底气地问她。
颜值,乔松确实更胜一筹,但其他不了解,不知道。
“妈,刚刚你也说了,成绩单不是重要的决定因素,同理,皮囊的美丑也不是判断一个人能力的标准。咋们不比较哈!”
翠花没有叫劲,而是朝桌上挥一挥手:“鱼汤,刚让你爸给你送上去,转头就跑没影了。”
“在外面打电话呢!”林窄窄捧着她指的小碗,嗅了嗅,“真香,香得我在梦里都闻到啦!”
翠花扭头拿菜板切肉:“和你哥一个样!”
鱼汤温度刚刚好,林窄窄连喝了几大口。
这时,奶奶说:“宽宽和小苏就有这运气哈,钓了这么多鱼上来。那王老二坐了一下午才好不容易钓了两三条小的回去,他那个妈嫌弃得,直接扔给猫了。”
翠花笑道:“钓鱼比的不就是耐心和运气吗?王老二那个半调子,哪有半点钓鱼的气质?”
奶奶呵呵笑,貌似非常同意翠花的话:“我看小苏这孩子就不错,他是宽宽的大学同学哈?”
“不错?”翠花有不同意见,“我就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不仅怪还有点闷,不够活波。”
“活波得像林盛宽那样上蹿下跳,哈哈大笑啊?”林窄窄站在奶奶身边烤火,“那还是算了吧!”
“我哪里说他了,我说的是乔松!再说了,你哥有什么不好?大学研究生,有能力能赚钱,性格开朗人又幽默,你二姨都非常看好他。比你小姑介绍的那个好吧!”
这是捧二踩二吧!
要是林盛宽听见翠花这么夸他,他肯定会开心得飞起来。
林窄窄和奶奶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建春终于打完电话,有些不快地走进来。
“林建淑说那小子天天都在相亲,准备从里面挑一个,能到年底就结婚。”
翠花一脸惊讶:“真有这么多人介绍啊?那相中了吗?”
“管他相没相中,我拒了,搞得跟选妃一样。”
建春看起来真的有点生气。他很少这样,上次从二姨那儿回来他都只是抱怨。
不叫建淑而叫林建淑,估计小姑都被他训了一顿。
还没开始就结束,林窄窄此时的表情和翠花一样,多少有点庆幸。
吃完饭后,翠花给林窄窄装了一大口袋东西:“新鲜的排骨猪蹄和肉,我还给你炸了酥肉,记住,到了就放冰箱。”
林窄窄点点头,加上这个她的行李确实够重了,想拿些出去但想了想,最后还是算了。
这沉甸甸的东西是林盛宽都没有的待遇啊!
在爷奶以及翠花的簇拥下她坐上了建春的车,一一挥手告别后,她也离开了自己待了十来天的漂亮小楼房。
路上,因为那个不愉快的电话,建春总想着法子安慰她,说什么总有好的等着她之类的话。她努力表达自己真的不在意,可建春就是认为她是面上装出来的,心里就是在意。
林窄窄摇摇头,其实是他很在意吧!
“挤什么火车,爸直接送你去容城吧!”
“别!”林窄窄立即打住他这个想法,“我真不是跟你客气。这马上就开工了,出去的人超级多,我不想被堵在半路上。”
“好吧!”建春只得作罢。
火车站,建春看着她进站,等看不见人了才揣着手离开。
车上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林窄窄挤到了一个还算容得下她的位置,落座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默默感叹着这昙花一现的假期。
火车开了没多久,她所在的这节车厢来了个帅哥,也是站票,叉着手靠在饮水机旁边,看起来比较高冷。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一个女孩站起来,试探性地问那帅哥要不要坐。帅哥看了看地上的小马扎,摇头拒绝了。
女孩笑了笑,朝他再次发出邀请:“没事儿,坐嘛,我想站一会儿,空着也是空着。”
帅哥再次看向小马扎,也不客气了:“那好吧!谢谢。”
后来,安静的站票区有了一系列来自一女一男的对话。
“你是学生还是在上班?”
“学生。”
“大几了?”
“三。”
“那我就是老姐姐了。喜欢出去玩吗?容城好玩的地方还挺多的!”
“还好,和同学出去玩过几次。”
“几次?哈哈,要不我加你个微信吧!以后有时间说不定可以一起,也当交个朋友了。”
“好。”
过了一会,女声笑问:“你的朋友圈设置了,可以开一下吗?哈哈哈......冒昧了,我是想了解了解你生活中的样子。”
男声笑得有点尴尬。
又过了一会儿,女声说:“这张蛮帅的,和你反差好大!”
“......”
林窄窄瞥了一眼,两人有说有笑地看着各自的手机,嘴角挑着笑。
到站后,林窄窄托着行礼下扶梯,刚在车上互相加了微信的两人就在她的斜对面。
那名帅哥拎着女孩的箱子,有说有笑地下了步梯。
她叹一口气,想当时自己也勇敢一点,那联系方式不就有了嘛!
通道里乌泱泱的全是人,她随着人潮慢慢挪动,走了好久才走出火车站。正纠结打车还是地铁时,王梓菡的电话乍然跳出来。
她按了接听键。
“在哪儿呢?发个定位给我!”
林窄窄懵懵哒:“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我来接你。”
“接?怎么接?”
王梓菡:“我拿手接好吧!”
林窄窄愣了愣,感觉那边给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忙发了位置过去:“菡姐,我就在这等你,保证不挪一步。”
“乖乖的啊!”
“好嘞。”
接下来,林窄窄臆想了一段王梓菡带着男朋友来接她的场面,直到旁侧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她才从这场面里走出来。一转头,她便看见一辆吸睛的红车停在旁边,车窗摇下,驾驶位上有个人正在盯着她看。
王梓菡?
一头及腰波浪卷,鹅蛋脸精致又小巧,然而这样一张乖巧的脸上此时却出现了一副拽拽的表情:“还愣着干嘛?上车啊。”
林窄窄眨了眨眼,走到车窗前,往里瞧了瞧,没其他人。
“你开啊?”
“不然呢?”王梓菡在副驾驶的垫子拍两下,“坐不坐?”
“坐!”林窄窄边放行李边说,“不坐白不坐。”
上车后,她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王梓菡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不给你说了嘛,忙着呢。”
“好,你不有事儿给我说嘛,说吧!”
王梓菡瞥了她一眼,耸耸肩,视线在车内一百八十度旋转,最后又朝她抬抬下巴:“怎么样?”
看着她七分得意三分拽的表情,林窄窄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激动得歪倒身子:“这......这车是你的......你买的?”
“昂~”
林窄窄怀疑似的看着王梓菡,眨眨眼。
最近流行买车吗?
她目光慢慢往方向盘上移动:“这什么车啊?刚顾着看美女去了,没太注意。”
“谢谢夸奖啊!”王梓菡抬手捋一捋额上碎发。
“噢!”看见标志后她猛一抬头,望着王梓菡,“阿凯?豪车?王梓菡,你哪来的钱?找你爸了?”
“哎,我其实没这个心的。是我爸,他给王子率买了就觉得也应该给我配一辆,我说我虽然有驾照但我不会开呀,然后我爸就说有车就会了啊!然后就......然后了呗!”王梓菡的声音给人一种“我不想要,他非要塞给我”的感觉。
哈?
没这个心?
她脸上大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小到细微毛孔都在得意得笑,她的话林窄窄是一点也不相信。
王梓菡爸妈在顺阳市经营着一家规模颇大的建筑公司,因为生意忙抽不出时间陪孩子,她爸果断把她交给了县里的外婆照顾。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成了林窄窄的高中同学。
那时候,王梓菡早上只吃一个馒头,中午肉也舍不得打,晚上就喝一碗稀饭。林窄窄看她吃得这样“单薄”,就觉得她不是想成仙就是家里比较穷,还特意把她的情况给班长说了,于是她就成了贫困生补助金的待选人。
林窄窄也是后来和她熟了才知道,她外婆那几天不在家,没人给她做饭,她只得吃食堂,她只是吃不惯而已。
大学毕业后,她本来可以直接去爸妈公司的,但她不喜欢被人盯着,就来容城找了个既专业对口又轻松的HR工作。
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她爸因为之前对她疏于照顾等原因还会时不时洒来零花钱,所以吃穿方面,她总是不愁的。
找工作,是因为她说她不想啃老,但在看到那一笔笔从天上掉下来的财富时,她会幸福上好一阵儿,同时,也和另一个躺平的自己做思想斗争。
她刚刚说没这个心?那心可以不要了。
多想一秒都是对钞票的不尊重。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说了句“不会开车”?
对啊,她考驾照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想到这里,林窄窄喉咙一哽,仿佛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她默默握上安全带:“要不,你停一下,我坐后面去?”
王梓菡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皱起眉头,指着前面的车问她:“明明是红灯,那辆车却右拐走了,那我该不该走啊?”
林窄窄把安全带握得更紧了:“王梓菡,你在跟我开玩笑呢吧?”
王梓菡哼声一笑:“谁让你伙同王子率来骗我?我告诉你,我气儿还没消呢,我这心里的气要是不消呀,会影响到我的手的,要是不小心啊......就那么抖一抖,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啊!”
伙同王子率骗她?
林窄窄一整个大无语,看来王子率还没跟他姐说实话。
但归根结底,如果当时不拿王子率来糊弄家里人,也不会有这些误会。
“王大小姐消消气,我说的那顿大餐还算数,你想吃什么呀?”
听了这话,王梓菡还端起来了:“哎呀真是不巧,你家小姐今天的行程已经排满了,大餐只能明天吃了。哦,对了,明天记得多订一个位置,还有一个人要来。”
“谁?”
王梓菡掩嘴偷笑:“你明天就知道了!”
林窄窄睨她一眼。
那含羞带笑的小模样,就差一副绣帕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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