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人类,裴念凉自然而然地被协会排除在外。
她被发配在大厅的角落,得到了一份看似轻松的“监督”工作,每天只需要在评估表格上写下“优秀”,工作就能圆满完成。
但实际上,对于搜集情报的裴念凉而言,她接触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无疑是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协会里的鱼族在她背后搞起了小动作。
上班的第三天,裴念凉收到了一只橡皮蟑螂,那家伙模样逼真,足足有半个食指那么大,毫无心里准备的她吓了一条,惹得对面窗口的小七哈哈大笑。
第五天,一只死掉的蜈蚣从评估表里掉了出来,裴念凉又被吓了一跳。
第六天,房梁上掉下一只毛腿蜘蛛,正中裴念凉的工位,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淡定地用手指弹走了可怜的蜘蛛。
那毛蜘蛛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灰溜溜地跑掉了。
裴念凉望向小七,对方正准备嘲笑,一见到她眼里的探究,立马心虚地别开眼。
看来,这些天的“惊喜”和小七脱不了干系。
裴念凉中指搭在窄边镜框上,若有所思地推了推。
透亮的镜片之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小打小闹,牵动不了裴念凉的情绪。
她也不想在一开始就把关系搞僵。
于是,她冲小七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容。
小七那张扁平的脸蛋青一阵、红一阵,看样子憋屈坏了。
隔壁“案件受理”窗口的是一条水滴鱼,他将窘迫的脑袋伸到小七跟前,说着悄悄话。
没一会儿,小七喜笑颜开,乐得不行。
这水滴鱼叫“癞子”,身体干扁得不行,脸上堆满了可笑的皱纹,一条长长的鼻子耷拉着,又丑又囧。
他的性格更是和他的皮肤一样,古怪得令人发笑。
他成日屁颠屁颠地跟在小七身后,就连“癞子”的外号都是求着小七给他取的,他还傻乎乎地向全协会宣告。
小七不喜欢裴念凉,癞子便奉为圣旨,也跟着不喜欢。
他将脑袋探出“案件受理”的窗口,卯足了劲儿吸气,然后像一头勤奋的老牛,猛地从鼻子里喷出气儿来。
咕噜咕噜。
鼻腔里的粘液吹成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冒出鼻孔。
门口吹进来一阵风,泡泡飘向裴念凉的方向。
噗。
噗噗。
当泡泡在空中爆裂,海腥味四处飘散开来,裴念凉难受地皱起眉头,引得小七吱吱大笑。
癞子像条邀功的狗,哈着气儿,钻到小七身边求抚摸。
“看你干得蠢事,臭死了!”小七笑骂着,往癞子的头上敲了一记。
那癞子还一脸幸福,乐呵呵地求她多打两下。
裴念凉闭上眼睛,摒住呼吸。
她在监狱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大厅突然冲进来一个急匆匆的女人,直接奔着癞子的“案件受理”而去。
癞子还在和小七打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帮帮我,我找不着我家小孩了。”
女人双手扒在窗口,临近崩溃。
裴念凉被哭腔吸引,睁开了眼。
这段时间,这是第三起失踪。
那是个约摸40岁的中年女人,一身干净凌厉的正装,此刻却露出脆弱的神情。
她口中的“小孩”是她领养的鱼族。
还在北方的时候,裴念凉就听说过南方的“监护人制度”。
据说,南方教会为了保护这群“未来的人类”,要求教会的公职人员承担领养教育新人类的责任,教化这些尚未社会化的鱼人,让他们融入人类生活。
这个报案的女人正是一名鱼族监护人。
癞子一脸严肃:“失踪满24小时了吗?”
“满了!都快两天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送他上学,他说晚上要去朋友家住两天,我没在意,等到两天后我准备去接他放学,他的同学告诉我,我家小孩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
女人突然放声哭了起来:“您快帮帮我吧!”
癞子张开血盆大口,面露怜悯,安慰的话憋到嘴边。
不料那女人来了一句:“我年底还要评职称呢,要是让教会知道我把这小孩弄丢了,我可就完蛋了······”
她似乎忘记了癞子也是名鱼族。
果不其然,癞子的脸上的皱纹垮了下去,公事公办地说:“麻烦出示一下您的监护信息,我读取一下失踪者的样貌特征。”
女人以为事有转机,立马停止了哭哭啼啼,“哦哦,好的。”
她毕恭毕敬地褪下通讯手环,由癞子接过去,放在感应器上“滴”了一声,屏幕上立马跳出一张长者鱼鳍的脸。
癞子将失踪者的信息保存下来,发给了别人。
“好了,请您回去耐心等待消息。”他将身份手环还给女士。
“这就好啦?”
“剩余的工作,我们会安排探员进行搜查的。”
“那我等你们消息哦~”女人喜笑颜开,和刚进来的模样截然相反。
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大厅,隔壁的小七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人类都是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家伙,孩子失踪了,还想着评职称的事儿,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癞子附和,不忘看了眼对面的裴念凉:“人类真是太讨厌了!”
小七和癞子对人类的恨并非一朝一夕形成。
五年前,小七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好不容易通过了协会的考察期,有资格被监护人领养,却被那群高高在上的人类指着她的脸说恶心。
一回、两回、三回······
小七永远是被挑剩下的那一批,理由是她不好看。
鱼婆看她没人要,便给她在协会安排了一份工作,让她不至于被教会判定为“失败品”,驱逐回海洋。
癞子那张脸就更不用说,是人类见了都要绕道走的。
这些事儿,协会的人不会主动告诉裴念凉。
她将摸鱼时听来的碎片拼凑起来,才形成这些宝贵的信息。
在这种时候,裴念凉作为被讨厌的“人类”,很识趣地保持沉默。
协会还有太多秘密等待她探索,例如这偏门之后的重要部门。
所以这一个月试用期,裴念凉不会妄生事端。
毛腿蜘蛛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了回来,在她的桌上徘徊游移。
裴念凉淡定地瞥了一眼,不作理会。
她选中桌上唯一一份文件夹,翻开今日的工作评估表,小七的表格在最上面,同时还躺着一只多脚的橡皮虫。
又是低端的恶作剧。
裴念凉面不改色,将那条逼真的橡皮虫塞进裤子口袋,继续拿起圆珠笔。
她在表格下方的白纸上写下两行字:
鱼,X,3。
如果将小七的那张评估表移开,能清楚地看到一些零散的信息。
可惜,裴念凉太过谨慎,把信息记录写成草稿的模样。
一般人不会怀疑,只会觉得那是随手记录的要点。
她随意涂绘了几个圈,把评估表覆盖上去,在熟悉的位置写下“良好”。
大厅逐渐忙碌起来。
裴念凉反倒无所事事起来。
她像往常一样,坐在远离人群的工位上,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一边欣赏着毛蜘蛛织网,一边冷眼观察着大厅里的一切。
直到教会来人。
大厅的气氛明显变得严肃。
许久未见的鱼婆从偏门“飘”了出来,肥肉堆积的脸上狂汗不止。
她什么也没和大家交代,气喘吁吁地领着四名黑袍信徒进了偏门。
裴念凉的位置刚好是偏门的必经之路。
黑袍走动间,挂在胸前的贝壳泠泠作响。
她抬眸,余光扫了一眼,立马疑惑地皱起眉。
教会以红色为尊,白色为优,而黑色为卑,只有红衣素袍的主教才可佩戴饰物,这群黑袍怎么都带着贝壳项链?
她将这一疑惑也记录在草稿纸上。
依旧是简短,难懂的几个字。
没过多久。四名黑袍排成一列,驱赶着两个人从偏门走了出来。
准确来说,不是两个人。
其中有一个是鱼族。
裴念凉呆呆地注视着那双诡谲的鱼目。
那个少年的眼睛保留了海洋生活的特征,是一双看不出感情的鱼目,眼型圆润流畅,但他的瞳仁太小,留了太多的眼白,让他整双眼睛看起来略显瘆人。
但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
他长得太像人类了。
鱼婆狼狈地跟了出来,“大人们,这孩子也是一时心急,所以才没有经过你们的程序,擅自抓了人。”
裴念凉可以确定,鱼婆说的是这个少年。
她望向那个柑橘色的少年,看见他倔强地呲着尖牙,一股不肯服输的派头。
“鱼婆!你别求他们了!他们就是冲我来的。”少年被扣住了肩膀,也不愿低头,“最近的失踪案件这么多,他们千方百计地拦着我,不让我查,无非是心里有鬼。”
“小五!”鱼婆厉声呵斥他,并睁开那双雪白的瞳孔,无声地警告他。
名叫小五的少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极为不情愿,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鱼婆转头面对黑袍又立刻变脸,好声好气:
“能不能向主教大人求求情,再给这孩子一次机会。”鱼婆卑微到了尘埃里:“老身愿用我的职权担保,日后一定严加管教他!”
“主教大人给他多少次机会了?他哪一次珍惜过?”黑袍无情地拽开袍子,漠视鱼婆的恳求。
就算鱼婆再怎么求情,也扭转不了这场局面。
黑袍将鱼族的少年和那个人类一块带走了。
带去哪儿,裴念凉不知道。
但看鱼婆的样子,应该是个糟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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