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剧组都下戏早,拍摄散工也正好是时候,Amy早就替他推掉了不算重要的商业活动,公司的意思是除了必要的拍戏收尾工作,其他的工作量都可以酌情减少。
在进行第二次会诊之前,闻煜匆匆回了公司一趟,独自取回遗落在办公室的外套,当他途径走廊拐角时,遇见了正准备去电视台出席活动的叶子新。他停驻脚步,询问起对方:“你为什么要把程璟介绍给Amy?”叶子新却静静盯着他看,似笑非笑,“如果我说这只是个巧合罢了,我没这么傻非要往枪口上撞,所以你也不用想这么多,你和他又不是什么仇人,苦大仇深那般,他愿意见你,甚至去替你会诊,那只能证明程璟确实放下了,这不是皆大欢喜么?”解释得很不错,闻煜缄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不去争论,是因为叶子新说的在理,以至于他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闻煜只好挪开步伐,公司楼下的司机仍在门口等待自己,他没有继续耽搁,转身即消失在对方的视野中。这段路程不到一个小时,也没有出现所谓的昏昏欲睡,闻煜实在是过于清醒,在抵达终点时,司机并未进停车场,而是选择在绿化带附近下了车,他没有多想,或许这应该是Amy的意思。
从上车那刻起,闻煜便戴着口罩,犹如个普通人般,这附近都是写字楼大厦,而他与程璟约定的时间又恰好正值上班时段,鲜少会有闲人游晃在路边,他抬头甄别着大楼的牌号,在即将抵达C栋大楼前,又停了下来。被掏出的手机依稀亮着光,解锁页面后,他纠结反复,闻煜想,沉寂的对话没必要再增加,又何必再去跟对方打声招呼,说自己已经到大厦的废话。
他叹了口气,抬眼的瞬间,屏幕熄灭。原本隶属于冰冷对话框的男人,却近在眼前。程璟站在大厦门口侧方的位置,叼着烟,眼神锐利。那根烟仅抽了一半,捻灭后,下一秒被若无其事扔进垃圾桶,他本以为男人会抽完,程璟做事向来有始有终,闻煜怔了一秒,跟着往大厅方向走。对方在用ID卡时,似乎有意无意等了他几秒钟。他不清楚,程璟究竟是下来透口气抽烟,还是——在等自己。
通过闸门后,闻煜垂下眼睫,有人一如既往地爱抽红塔山,烟劲大,后味足,想着想着,心中便有无数酸楚翻涌,闻煜知道,一直重复去记得某些东西往往是无比残酷,证明这个人仍在自己心中扎根,要如何抹去,不想是克制,记起则是惩罚。的确是他抛下了程璟。再或者,是自己被逼无奈,割舍了这段感情。容不得多想,电梯门在彼此偏颇的余光中,倒数般,自动关上。
Amy恰好打了个电话过来,嗓音仍毫不倦怠的从听筒里传来,闻煜难免恍惚半晌,他选择站在最右的角落,程璟在最左,逼仄狭小的封闭空间内明明只有他们两人,中间依稀像间隔了好几个人的距离。Amy说,“那行,等你快结束的时候我过来接你。”闻煜轻嗯了一声,勉强抽出精力去听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
“闻先生。”
“啊?”
“到了。”闻煜的思绪被敲打回,程璟先他一步走进办公室,深色遮光窗帘被拉紧,光源瞬间消失,随后按下墙壁的开关,冰冷的白炽灯光源从头泄下,一个又一个跳跃的光圈,从头顶消失,“我给你开的药最近有按时吃么。”他如实回道:“有的。”
“吃完后感觉睡眠质量如何?”
“还好,入睡的困难减小了,但容易梦魇,醒来总觉得身体有几丝疲惫。”程璟对他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对方低头在纸张上记录,又抬头,望了他一眼:“治疗初期都这样,所以我给你的药剂量很少,最主要的还是要靠心理治疗,入睡困难通常跟焦虑挂钩,而闻先生的焦虑值不低,这也是导致睡眠障碍的其中一个因素。”“你说得没错,很久之前我去医院做过测试。”程璟停笔,眸光冷楚,指了指边上的沙发,“了解,可以开始了,我们先坐下聊聊吧。”如果说上次出诊恰好还有秦川的陪同,这次则是闻煜独身一人,他们谁也没提前几天那条荒诞的简讯,就当做没发生般,悄然无声。
气氛寂静,程璟又问他:“最近一直在剧组吗?”
“是的,这部戏还没收尾。”
“坦白来说,以你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再去过多的暴露在镜头面前,之前我有和Amy小姐在电话里聊过这件事,毕竟心理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尤其是情感性的睡眠障碍。”闻煜却耷下眼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拍戏是我的工作,所以尊重这份职业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想也情有可原,闻先生实在是敬业,你的戏也的确拍的很好,虽然我只是业外人士,点评也欠妥,却仍忍不住夸赞这一点。”话里有话,闻煜瞬间心惊肉跳起来,旁侧的沙发角陷下去,他往边上挪了些距离,“谬赞了。”太近了,只能以退为进,犹如乱投医般,他本想着起身,手指在慌乱中却不小心抓住了茶几,玻璃板缺了个角,无比尖锐的弧度,与肌肤亲密接触。他嘶了一声。
手竟被割了个小口子。涌出的血液温热,从边缘一点点渗出,猩红的血液在四面冷白中更显醒目,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伤口,远不及他在片场这些年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闻煜摇头,制止了对方的所作所为,“一点小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就用不着包扎了。”
“既然要拍戏,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程璟漆黑的眸转下,那股冷意并未退散,他拿着棉棒,沾了酒精后濡湿的棉花团,被无比轻柔覆盖在那道伤口上,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对方缩了一下。
似乎连带着他,也愣了一下,手却不自觉般放缓了动作。原来你还知道疼,偏最嘲讽的是——你怎么会疼呢。我差点信了,谁又知道这次你究竟要怎么骗人,满口谎话的骗子。言语与行为总在自相矛盾,听起来实在是显得可笑。
程璟冷却下所有情绪,也忍住了这些藏在心中的话,他垂低的睫毛微微震动,替面前的男人将创口贴围好,一气呵成的动作。有人低头,就有人抬头,处理好伤口,程璟正好要将酒精放回药箱中,闻煜本想悄无声息地挪开视线,却慢了半拍,四目相对无疑是无边寂静,他听见那人缓而说话。
“怎么?”
“没事,我就是想谢谢你。”闻煜自觉收回消好毒的手指。兴许是他往边上挪动的动作太过明显,被捕捉后,程璟仍在靠近,挺岸的身躯甚至倾向闻煜,他的肩膀被用力摁住,强行扳转,“你怕我,在怕什么?”他咬紧牙,指尖却又为何打了个哆嗦,是理智被大脑强行勒令般,闻煜冷静再三,试图从这氛围之中挣脱,显然失败了。
对方紧摁自己的手腕,一圈圈红印且不谈,而眼前这个人强制着要他抬头、抬眼,这都只是皮毛,程璟甚至要眼神拉丝,让彼此不分昏暗般搅在一块,再难逃脱,“怎么不继续演了,这场戏你不是演的精彩绝伦,这么多年不见,你依旧是什么都能置身事外的闻煜,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没有不敢。”闻煜平复略微紊乱的气息,胸口胀痛,选择遂对方愿,“你越界了,先松开吧。”很奇怪,人和肌肤仿佛有着本质的区别。
所以,在感情中被尖锐割裂出的伤痕,也会得到相应的治疗吗,最后也会痊愈结痂,真正做到无关痛痒吗。
——有人身行力践告诉出答案,并不能。禁锢被松开,程璟随即笑了一声,烟味弥散,灼热又绵延的呼吸声近乎是痴缠,“越界这一说辞到底是哪来的?你说的越界又究竟是哪越界,还是你觉得我余情未了,可闻煜,你又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呢?”一字一句,后劲真够大,被盯住的仿佛不是人,而是跳动的心脏,闻煜全身都泛起无尽寒意,被人扼住呼吸,犹如无数根针聚集扎下般难受。程璟扔掉棉棒,正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他,蓦然嗤笑一声:“是不是我现在低头,你会觉得我是想吻你?”
“试一试?”令人胆怯生寒的话语,闻煜微掀眼皮,视线相逢,就着姿势,熟悉到刻进DNA的气味席卷而来,温度沿耳际攀升,隐晦躁动,以及不安。他一声不吭,扭头躲开。气氛骤然冷却。
顾不上这么多,闻煜只觉得神经那根弦几乎要爆炸,一鼓一鼓地作痛,头晕目眩。
似乎某年某月,他被少年堵在昏暗的小巷子,幼稚的冷战以失败告终,夕阳余光从瓦墙的缝隙中攀折,一切都刚好,是豁别高中的最后一个春日。好近。
险峻暧昧的距离,躁动不安的荷尔蒙,全都属于十七八岁的青春期。面前的少年欺负人般,往跟头凑,“干嘛,你以为我要亲你啊?”闻煜被撩拨到无处可逃,连指尖都渗出半丝紧张,唇瓣在干燥,他却用下牙轻咬,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捂在唇上,湿热的烫意,却猝不及防,不是初吻却胜似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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