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忻和杜仲一起走在回观枫阁的路上。
杜仲见到廉忻,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廉忻面对他是仍是一副如从前般温柔的笑脸,他也觉得大约是自己多心了。
杜仲回想起去年生日宴时,自己曾经丢下廉忻忙前忙后,自己却跟钟佩兰在大天下闲逛游览,这件事后来成为了让廉忻心情不佳的一个诱因。
去年年中时钟佩兰的父亲搬到了钱来镇经商,她和母亲也一起过了来。
年尾的时候钟家便为钟佩兰在大天下办了入学。
所以今年生日时,钟家的人还是应邀也一起来参加杜仲的生日宴。
今早他知道廉忻要来,特地起了个大早,上街去购买廉忻平日里喜欢的那家小店的点心。
谁知走到半途,便在街口遇到了钟佩兰。
于是性格开朗的钟佩兰便同他搭上了话,钟佩兰刚想顺路去给自己的哥哥选一个玉坠子作为他下个月的生辰礼,便邀请杜仲陪她一道去选。
杜仲想着时间还早,何况玉器店也并不远就跟她去了。
没想到刚回到大天下,就被开门的家丁告知廉忻和海腾封已到达这里多时了。
于是杜仲一路快步走回观枫阁,却在半路上发现廉忻跟王守田坐在凉亭里。
杜仲怕廉忻不高兴,于是不敢把他早上与钟佩兰在一起的消息同廉忻说起。
明明昨日他有满肚子的话要跟廉忻说,今日一见,不知怎么的他却舌头打了结。
于是杜仲有些讪讪开口道:“廉忻,你这些日子在水宗过得好吗?”
廉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说道:“挺好的。我在那边还见到了一些年纪的相仿的亲戚。”
“他们待你如何?”杜仲问道。
“嗯……”廉忻思忖片刻,答道:“大家相处得都挺融洽的,白家的人也有意将我培养起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杜仲听见廉忻说自己过得还行,于是也放下心来。
白家虽然说不上多么的人间地狱,表面上看,白家的生活呈现出一派纸醉金迷的奢侈,廉忻每日都过着犹如万贯家财的富主一般的日子。
可实际上如何,只有廉忻自己知道。
廉忻内心暗自庆幸,好在杜仲是个迟钝的人,即使自己面上有些许强打精神的憔悴,也没有被他看出来。
廉忻悄悄拉了袖子遮住了手腕上尚未痊愈的伤疤。
杜仲却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细微的动作。
他于廉忻身旁站定,伸手想拉住廉忻的手腕仔细查看:“廉忻,你的手怎么了?”
廉忻却一下把手背在身后,对他说道:“没事,前些日子练功留下的伤疤,还没好全。”
杜仲认真道:“给我看看。”
廉忻却故作娇嗔道:“唉,别看了,都好得七七八八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初我们出去除祟情况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次我们不也弄得很狼狈吗?白家对我训练严格,亦是为了我好。若我本领不强,以后出门在外遇到什么强敌可要怎么办才好?又不是每次都能有什么高人及时前来救我!人,还是得靠自己不是吗?”
杜仲听完后,愣了一下。
他们一起前去除祟的事,有且仅有在三间的那一次。
而且那次还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对自己的能力估算不足,才害得廉忻平白受了不少擦伤。
他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若那次不是海堂主及时赶到……那他和廉忻会变成怎么样呢?
廉忻一番话,非但让他无法反驳,还听得他有些羞愧得无地自容。
“那……那晚点我去你房里,帮你换药。”杜仲轻声道。
廉忻笑了下,拒绝道:“不要。我去医馆找大夫给我换。”
杜仲见说不过他,又体恤他有伤在身,于是说道:“廉忻,你知道吗?我上个月让人帮我翻修改造观枫阁了,你想去看看吗?”
“改造?”廉忻回想起之前枫香夫人走后,穆绵和杜箬曾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将院子改造一下,可当时杜仲却拒绝了,他说还是想保留枫香房间原本的模样。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廉忻离开,观枫阁都没有进行过任何变动。
房屋改造也算是一件大事,为什么杜仲会突然决定要这样做呢?
杜仲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廉忻,你原本住的那间小房子,我也打算一并叫人改了,你要去看看吗?”
廉忻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凉了半截。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杜仲和杜家排除在外了。
他离开也不过一年……杜仲就把他所住的房间改建了。
“那我今后回来,岂不是就只能一直住在大天下的客房里了吗……?”廉忻感觉自己喉间一哽,心中不是滋味。
可杜仲不知为什么眼中却有些期待,好似一个孩子在向大人骄傲地炫耀自己的成绩。
这一遭,无故让廉忻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在白家过着朝不保夕,性命堪忧的日子。
为了活下去,他处处小心留意,生怕自己露出一些破绽给人抓了空子。
又怕自己能力不足,无法为父母报仇。
每日端着一张笑脸对着一屋子的贼人,过着随时丧命担心受怕的日子。
杜仲的生辰就好似这苦楚生活中唯一的一颗糖,一道光,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和杜仲一起生活了八年的观枫阁,就像他身体和心灵的一个安全小屋,让他在这窒息的生活中有了一年一次喘息休息的机会。
原本他还是想着回观枫阁看看,回到过去他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和杜仲叙旧家常,把酒言欢。
而如今……却连这个地方也是回不去了。
廉忻顿时感觉自己如同一只断线了的风筝,又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没了自己扎根立足之地。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可廉忻的内心却乌云密布。
他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回道:“嗯,回去看看吧。”
杜仲见他有兴趣,于是开始如同穆绵平日里提起杜嵩时的模样,开始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改造计划来。
“……廉忻,我也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杜家还给请了当地那个很有名的封姓的风水先生替我的改造布局出谋划策。你原本的那间房子,还有一些家具,等会你回去看看哪些想要保留的,我们就把它留下来,若是有些不用了,我们处理掉了。那间房子拆掉后重新弄成一个小书房你看如何?又或者不如做成一个茶室或者琴室……”
杜仲滔滔不绝,廉忻却没听进去几句。
廉忻突然插话,问道:“师兄,你今早是不是跟钟小姐出去了?”
杜仲闻言,突然噤声,瞪大了眼睛。
随后又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廉忻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好像弄得两人此时都有些尴尬。
他刚想找些什么话题搪塞过去,只听杜仲小声问道:“你看到了……?”语气中带着一些不自在。
“嗯。”廉忻点点头,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马车路过时,偶然看见的,不过你们后来就进店里了,我也没看清。”
廉忻撒了个小谎。
杜仲忙解释道:“廉忻!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在路上偶遇她的,我没有约好跟她一起出去的!”
廉忻见他的模样,有些失笑:“我又没说什么。”
杜仲急道:“我跟你说过了,之前她同我告白,我已经拒绝过她了。因为她全家搬来钱来镇做买卖,又同王家交好,所以兄长和大夫人才邀请她来过生日的!”
廉忻极少见到杜仲这般急切辩解的模样,心中竟觉得有些新鲜。
他拉了一下杜仲的袖子,故意问道:“那你们去那家店买了什么呀?”
杜仲回想了一下,说道:“我没买什么,她给她的哥哥挑了个玉坠子。她说下个月就到他哥哥的生辰了,到时再邀请我过去参加。”
“哦,我在街上也是买了东西的。”杜仲突然想起了什么:“廉忻,你知道吗?去年你离开的时候,我当时没能赶上送行,其实就是去了巷子里那家俞记买点心去了。今日我也是特地去买了一盒什锦礼盒的点心,想说下午跟你一起吃的。”
廉忻听他一说,又想到去年杜仲因为追车在山路摔跤的样子,心底涌出一阵暖意,顿时有些庆幸自己赌气在马车上吃掉了买来的那盒点心。
原来两人竟是思想同步,心意想通的。
去年离别时,一盒点心,两人谁也没能吃上,今年的重逢,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去了同了一家店买了一样的点心。
廉忻心中的阴霾被驱散大半。
他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原本他内心还因为杜仲有了心上人而难过不已,而现在他上头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细细思及王守田今天同他说的一番话,又想到自己在白家一年里生死不定的日子。
心下竟对杜仲当年拒绝了自己这件事生出些庆幸来。
他望着眼前的杜仲,他还是一副天真烂漫岁月静好的小公子模样。
——这样美好的人,就应该呆在金宗这样温馨友爱的家庭,和自己的心上人组建一个相亲相爱的小家庭,为杜家开枝散叶。
而不是和自己这样一个处境堪忧,生死难料的人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或许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两人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过着自己安稳的小日子,这才是最适合杜仲的生活方式。
廉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把方才想问的一切都咽回了肚中。
现在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杜仲说道:“瑞香先生和梦花先生的琴室也进行了翻修,她们前些日子有事回木宗去了,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耽搁了,所以没能在我的生辰宴前赶回来。”
“这样啊。”廉忻心下有些遗憾,他同瑞香和梦花交好,原本他亦是在来路上幻想着和二位师父见面的场景。
如今却也遗憾未得相见,一场美梦化成了泡影。
“不过……”杜仲在衣兜里摸了几下,掏出一串钥匙,在廉忻的面前晃了晃。
廉忻笑道:“这是哪里的钥匙?”
杜仲道:“琴室的,她们二人让余蓉姑姑将钥匙转交给了我,说要是我这段时间想去,便可以自己开门,等会我们过去看看吧。”
廉忻应好。
“哎,杜仲!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杜珩在廊桥的一侧出现,对着两人招手道。“廉忻!你也在。”
廉忻给他行礼道:“二哥。”
杜珩笑道:“好久不见了。你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啊,怎么样,在白家过得好吗?”
廉忻笑道:“托你的福,过得不错。”
杜珩一把拉住杜仲的腕部,对着廉忻眨眨眼道:“廉忻,不好意思了,我要借你的师兄一用了!宴厅那边出了点状况,我要抓他去处理一下!”
杜仲转头对廉忻道:“啊,廉忻,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一下。今年我在跟大夫人和二哥在学习准备宴客的事宜……”
“这是好事啊,你快去吧。”廉忻轻轻在他的背上推了一下。
杜仲把琴房的钥匙递给廉忻,说道:“廉忻,不如你在琴室等我吧。我弄完就去找你!”
廉忻接过,轻声道:“你们快去吧,我顺路去后厨找靳灯他们聊聊天。待会琴室见吧!”
咯噔文学过后就是释然文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释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