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的心情郁闷极了,他方才在街上同人拉扯一番,还为自己的行侠仗义的行为自豪了一会,可没过多时,他便发觉自己身上的一块玉坠掉了。
那坠子是枫香送他的,杜仲鲜少从生母这里得到什么,不管是物质,还是情绪。
所以这一块小小的玉坠,对于杜仲来说,意义非凡。
杜仲将它随身带着,没事便用小手搓搓,仿佛枫香的母爱可以通过这个小小的玉坠传递到他的心里。
杜仲拉着陈楠兴的手非要往回走,沿途寻找。
可终归是一无所获。
“三公子,咱们还是去避避雨吧,您看这条街咱们来来回回也走了三回了。要是真的掉落在这里,方才便瞧见了。”陈楠兴道。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这样的方向发展,这来来回回的,浪费了不少时间,非但啥事也没办成,还把他累得够呛。
杜仲望着逐渐压来的乌云,只得情绪低落道:“那,先去避雨吧。”
陈楠兴又只得强打精神安慰道:“这乌云越黑,说明等下的雨也越大,太大的雨,总是下不久的。等雨停了,咱们便去买个你喜欢的小动物吧!”
杜仲却摇头道:“算了,陈总管,谢谢您今日陪我出来。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买了,等会雨停了我们就回家吧。”
见他情绪低落,陈楠兴也不好说啥,杜仲一口咬定那坠子定是被人捡了去,拿到当铺卖了换钱。
小孩子不识好玉,只觉得母亲送的东西便是至高无上的好。
事实上那只是一块价格低廉的次等玉石,即使捡到,怕也是当不了几个钱的。
于是只得安慰道:“三公子,您先别着急。这钱来镇的当铺都是咱们金宗在管的,我明日便吩咐下去,若是有人拿了那块玉来当,就马上通知我们~!”
杜仲不想为难一个下人,他知道今日玉坠丢了都是他自己的错,却害得陈楠兴陪着自己一条街一条街地来回逛,寻找那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玉坠。
“嗯,只能先这样了。”
……
果真如同陈楠兴所说,那场雨没有下很久。
他们在茶楼里呆了近一个时辰,外面的雨便停了,只剩些淅淅沥沥的水滴从林间的叶子中滴落。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些暮色,不知不觉中,他们也在外面逛了许久了。
“三公子,那我们回去吧。准备准备,休息一下,也差不多就到晚宴的时间了。”
马车行驶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朝大天下山门的方向走去。
杜仲心中郁闷,和下山时雀跃欢心的样子相比,此刻的他像是个放蔫了的萝卜,没精打采的。
陈楠兴见他兴致不高,仍安慰道:“三公子,别灰心,总能找到的,您那枚坠子上刻着名字,就算他人捡到了,八成也是拿去当铺,不会自己收着戴的。再不济,咱们金宗家大业大的,过后让宗主差人去发个悬赏,还怕找不到吗?”
杜仲点点头,应道:“嗯,但愿如此吧。”
杜仲和陈楠兴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湿滑的山路边蹿出个小小的身影。
杜仲瞪大了眼:“你,你是……刚才那个……”
陈楠兴看向杜仲,问道:“你认识他?”
杜仲道:“嗯,早上见过一次。”
只见廉忻浑身湿透,一张小脸发白,嘴唇也被冻得青紫。
他发着抖,双手虔诚地捧上,对杜仲问道:“杜少爷,这是你掉的吗?”
杜仲只看一眼,心中便是又惊又喜,廉忻手心里躺着的,分明就是他寻找已久的那枚玉坠!
失而复得,让杜仲喜出望外。
杜仲上前,一把握住廉忻的手,惊讶地问道:“你在哪找到的?”
廉忻的手冻得有些疼,被杜仲温暖的手一握,顿时有些被灼伤的错觉。
“你离开后不久,我就在地上捡到了。我来这里找你,可守门的人不让我进去,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杜仲惊觉廉忻定是在雨里等了自己许久,忙把自己的斗篷解下,给廉忻披上。
“不!少爷!会弄脏你的衣服的……”廉忻惊道。
杜仲却一把拉住廉忻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廉忻小声道:“……我叫廉忻。”
“好,廉忻,今日是我生辰。谢谢你帮我寻回了玉坠,我现在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你跟我回去吧!”
陈楠兴亦替他高兴:“啊,三公子!太好了,这都是缘分啊!您不但找回了玉坠,又交到了新朋友,那我们快些进去吧!还要给这位小朋公子梳洗一下!”
“嗯。”杜仲道:“那就麻烦你了,陈总管。”
说完,他拉着廉忻,便往大天下的大门走去。
廉忻却表现得有些犹豫,他怯怯道:“守卫不让我进去的……”
“有我带你进去,谁敢拦你?”杜仲笑了。
……
廉忻方一踏入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用朱漆写着“大天下”三字便巨石。
巨石横竖皆有数丈,虽然是在阴暗的雨天,但是依稀能看到遍布整块石壁的金色光泽。
绕过巨石后是一段通往主殿的青石板台阶,廉忻跟在杜仲身后穿过不知道几重门,走过几条长廊,一路上有湖,有河,有溪流,甚至还有瀑布。山水相绕,仿佛仙境一般。
回廊和院落里张灯结彩,假山和瀑布巧夺天工,花园里开满了仲春时节不多见的鲜花,将庭院染出了缤纷的色彩。
听到了几声鹅叫,廉忻才发现,水雾弥漫的湖上竟然有一群大鹅和各色的水鸟,若非是雨后黄昏,这画面简直美不胜收,叫人移不开眼。
瞧见廉忻看得眼睛都直了,杜仲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道:“明日再看吧!你现在赶紧跟陈总管去沐浴更衣,否则要着凉的。”
廉忻还未察觉杜仲话里的“明日”意味着什么,只立刻察觉身上一股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陈总管……”
陈楠兴道:“知道了,三公子,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等廉忻被洗干净带出来时,在场的下人都惊呆了。
廉忻身上穿着杜仲前几年的衣服,非常合身。
廉忻虽然在流浪中食不果腹,饿得面黄肌瘦,可一双大眼仍是灵动得很,模样更是不俗。
打结的头发被剪去一些,又来了侍女将剩下的碎发扎好,那布料高裆的衣服一穿,活脱脱一个出落标志的小公子。
侍女将廉忻带到杜仲面前时,杜仲瞧见廉忻的模样,也是眼前一亮。
陈楠兴得意道:“怎么样?不错吧?”
杜仲笑道:“嗯,那是极好的。”
说完,又拉着廉忻去了自己的小书房,廉忻跟在杜仲的后面,呆呆地被他拉着走,他突然觉得自己嘴巴很笨,全然不见往日的伶牙俐齿,只讷讷道:“谢谢你,杜少爷。”
杜仲鲜少听见这个称呼,对廉忻道:“不要叫我少爷,叫我哥哥就好。”
廉忻点点头,乖乖叫道:“嗯,哥哥。”
离晚宴开始还有些时间,杜仲见廉忻面上还有些怯意和不自在,就寻思着带他去小书房呆着,给他看些图册,打发时间。
杜仲随手拿来一本穆绵编绘的《珍奇动植物图鉴》翻看。
他坐在廉忻的旁边,只见廉忻直起身子,用手点着书册上的字,一字一顿念道:“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
“!”杜仲惊讶问道:“廉忻,你能识字?是谁教你的?”
廉忻点点头,又用小手指指书册,说道:“不过这个字不懂。”
杜仲看向他指的字,说道:“哦,这个字读莪,有一味中药,便叫做莪术。虽然写起来是术法的术字,但却是多音字,读作zhu,跟竹子的竹一个读音。”
廉忻点点头:“哦,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杜仲沉默了一阵,见廉忻还在饶有兴致地翻看那些书籍,时不时指一些不会看的文字问他,那模样又是认真,又是好奇。
“廉忻,你原本……是在哪学的认字?”
廉忻又翻过一页,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对于“家”的记忆基本全无,他只得回道:“不记得了……以前掉下海被救起来,就不记得家在哪里了。”
杜仲又问道:“廉忻,那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廉忻望着杜仲,又怕说错什么冒犯了他,于是只得点点头,老实回道:“想的。还有很多字没学会,想多学点东西。”
杜仲没有回答他,只是拿了个雕花的金属书签放在了廉忻目前看的这页,对他道:“晚点再来看吧,我们也差不多要去宴厅了。”
来到宴厅前,杜仲把廉忻交给一同前来的侍女:“廉忻,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进去禀报父亲和大夫人一声。”
进了宴厅,杜仲远远便瞧见大哥杜箬和二哥杜珩在父亲的身边,正同前来的宾客说着些什么,穆绵夫人在不远处同一些前来的女宾闲谈一二。
见到他来,杜珩有些欢实道:“三弟!你来了,快过来~”
杜仲作揖道:“父亲,大哥,二哥。”
还未等杜嵩开口,杜珩又抢着问道:“嘻嘻,三弟,听说父亲答应你在家饲养宠物,你一早便跟着陈楠兴出门了,可有挑到什么喜欢的?”
“呃……”杜仲不知如何回答,只道:“……今日在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什么也没买就回来了。”
杜嵩并没有问杜仲缘由,只是静静看着他。
杜仲微微低下头,对杜嵩道:“父亲……我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实在人多,待宴席结束我再同您商量可以吗?”
“随你。”杜嵩道。
“多谢父亲。”
杜嵩思索片刻,又说道:“我既已答应过你,你也无须急于一时。日后若是挑到了喜欢的再带回来吧。”
杜仲心中有些欢喜,还未来得及道谢,杜珩便又插嘴道:“哎,我倒是好奇,你想养什么样的动物?猫,还是狗?”
杜箬用扇子敲敲杜珩的肩膀:“杜珩,不要抢话。”
等他说完,杜仲又说道:“……不是猫,也不是狗,我改变主意了。”
杜嵩抬眸看他,只听杜仲道:“父亲,我今日在街上结识了一位朋友。由于事发突然我没有问过您便将他带回了大天下,等会我想让他坐在我旁边一起吃饭,可以吗?”
杜嵩道:“既是你选的朋友,何须经过我的同意,你尽管带他来便是。”
“我现在就把廉忻叫来,见过父亲和兄长们。”杜仲对着门外的侍女挥挥手,那侍女便拉着廉忻走进了宴厅。
不远处的穆绵晃眼间看见了杜仲,便同在座的女宾告辞,走了过来。
“杜仲回来了。”
“大夫人好。”
“今日你出门可有选到喜欢的宠物?”
杜珩又抢着说道:“宠物没有,朋友倒是交了一个~!”
穆绵稍稍露出些许惊讶,笑道:“哎,那是好事啊,杜仲,我听闻你性子有些内向孤僻,原本还想着同你母亲说说,让你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别成天憋在大天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书本的知识,终究只是纸上写的,还是要多去实践才是啊。”
杜仲道:“大夫人说的是。”
廉忻被侍女拉着进来,又听见那侍女恭敬地行礼,感觉浑身不自在,好似那华丽的锦衣长满了毛刺,扎得他背后发痒。
可他逃又逃不掉,心中后悔不迭,想着若是方才强硬些拒绝了,让杜仲给他在后厨拿些吃的便下了山的就好了!
他只得将头低下,不敢直视在场人,学着那侍女喊道:“宗主好,大夫人好,大公子好,二公子好,杜仲哥哥好……”
听见廉忻区别对待的称呼,杜珩“噗嗤”一笑,被一旁的杜箬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杜仲拉起廉忻的手,对他们介绍道:“父亲,大夫人,这是我今日交到的朋友,他叫做廉忻。”
杜嵩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又看,好似要将廉忻盯个对穿,廉忻感受到他强大的灵压和犀利的目光,竟是惊出了一背的冷汗。
“廉忻,金宗的宗主也就是我的父亲,答应我让你坐在我旁边一起用膳。”杜仲捏捏廉忻的手,安慰道。
“……谢谢宗主。”
廉忻越说越小声,心中不断嘀咕着:要不要也说谢谢大夫人呢……只谢谢宗主会不会太失礼了,这个大夫人就是杜仲哥哥的母亲吗……他们会不会看出来我是个乞丐,然后又把我赶走……他们看得出来我身上穿着杜仲哥哥的衣服吗?
在脑中胡思乱想,总是能让他减轻一些紧张。
看他走了神,杜珩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很好啊!杜仲,难得你主动结交朋友,你叫廉忻对吧!你也别叫我什么二公子了,那既然我在杜家排行老二,你就叫我二哥吧!”
这种自来熟,让廉忻原本紧张的心灵稍稍放松,他忙改口道:“二哥哥好。”
“啧啧。”杜珩摸摸下巴,用肩膀撞一下杜箬,说道:“你看,多可爱。我要是多个妹妹,那就完美了!”
说完,被杜箬用扇子敲了几下,杜箬面无表情说道:“这事你说了不算,父母说了才算。”
听闻此言,穆绵也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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