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过分的是,过了一会儿江沅主动把手伸过来触碰他,要求道:“再来一次。”
徐啸行紧张得将手心压实在腿上,细微地沾掉掌心里的汗,这才主动牵住他。
江沅没有发现,他们谁也没有看谁,一个数着门外老电线杆上的雀子,一个数着店里货柜上一排排的牙刷。
柜台下少年的手相牵,较劲一般渐而用力,徐啸行甚至揉了揉……江沅的手比他小一圈,指关节没有他的明显,右手中指上的笔茧比他的厚,掌心也不算细嫩……
江沅没回头,脸上却没了羞涩,表情稍稍皱着,顶住徐啸行揉捏的手指说:“你当在捏泥人吗。”
“唔?”徐啸行还沉浸在“和omega牵手”的纯情当中。
江沅眼神不善:“抓痛我了。”
“……”徐啸行默默放松力气,但没松手。
江沅凉凉问:“你要牵到什么时候?”
“牵到你心跳降到80的时候。”
“你,”江沅低头看了眼,才发现徐啸行的拇指扣在他腕侧。
徐啸行说:“现在是一百一。”
江沅没想到他竟然在算这个……偏头去看身边的alpha,徐啸行另一手揣在兜里,往后一仰头愣愣看着上方的吊顶。
“看什么?”徐啸行的手指顺着江沅的手腕往上挪了挪,从火热的手掌牵到他凉凉的手腕上。
江沅只觉手上戴了圈烙铁,正巧外面进来一个顾客,他猛地被灼痛,飞快扯开手臂。
机械女声兢兢业业喊道“欢迎光临”,顾客目的性很强地直奔后排货柜提了根拖把,付款时和徐啸行搭讪:“今天你奶奶没来?”
“没,约老姐妹跳舞去了,”徐啸行闲闲坐直身体,刚牵过江沅的那只手叩在收款码上,“26块5,您就买个拖把,不带个桶?”
“桶家里还有呢,嗐,拖把头断了。”
到账声音响亮地回荡在店里,徐啸行朝他一抬下巴:“我家拖把质量好,下次再来试试别的。”
对方笑着说“行”,跟着又有个买雪糕的小姑娘,亭亭往店门口一站,一脸稚气,雪糕配关东煮,短裙非常火辣。
徐啸行给她装快餐碗的时候小姑娘直勾勾盯着他瞧,又问他身后的江沅:“小老板,他是谁啊?”
徐啸行说:“我奶新收的关门弟子。”
小姑娘掩着嘴呵呵笑,吃完雪糕和串签儿也不走,徐啸行问她是不是想给店里当门神,小姑娘问工资多少。徐啸行挥手驱赶说算了吧,你不够凶神恶煞,把小姑娘哄得美滋滋跳着跑了。
“……”
江沅瞧着重新坐回自己身边的徐啸行心情忽然复杂。
江沅的手搭在腿上虚握着,徐啸行没再牵他,问:“玩游戏吗?”
江沅接过游戏手柄,嘴里寡淡无味地呲呲他:“小老板劳逸结合也是应该的。”
徐啸行挑开眉梢:“那小孩才十一二岁。”
江沅刻薄地夸奖他:“小老板风光无限。”
徐啸行没忍住笑:“你真是个醋精。”
“……”
“发什么呆?”
江沅微一摇头,他只是不知道什么叫“吃醋”,小姑娘才十一二岁,短裙再火辣腿拢共也就那么长。
“我没和她吃醋。”江沅确认。
徐啸行哪里要他这么认真的解释,笑着说:“行行行,你没和小姑娘吃醋。”
一拳落在棉花上,江沅用眼神把他刀成片,徐啸行闷头发笑,游戏里默契不再,统共烧掉五个厨房。
夜色把他们送到梧桐树下分别,今夜关合店铺卷轴门的时候江沅才明白什么叫“关门弟子”,走到梧桐树底下他心里都还在为这事发笑。
“第一次见这棵树的时候你不认识我,我刚认识你;第二次推车往这边经过,你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
江沅看向徐啸行。
少年眼神清澈却炙热,像熄不灭的水中火,奇特又神秘,引人扑去一探究竟。
“昨天分开的时候我们约了今天,今天我们站在树下手牵着手。”
江沅视线往下一落,心跳却提起来向上。江沅忽然在此刻看见诗人,他们共同拥有浪漫。
徐啸行看着他的脸,江沅丝毫表情的变化都被他收入眼中。
徐啸行问:“明天我们会怎样?”
江沅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
或者说,他知道得越来越清晰,所以越来越害怕知道。
徐啸行看清他脸上的犹豫和轻微挣扎,江沅害羞的样子总是这样,他太纯净了,每每害羞的情状都仿佛在贞洁和轻狂中苦苦摇摆。
这样的挣扎才让羞涩愈发动人,早恋是燎烧青春、透支未来换取的欢愉,类同贞洁者放荡、善德者堕落,他们在好坏黑白里徘徊,因挣扎才显出蓬勃生机。
江沅咬住嘴唇给他答复:“明天见。”
“好,”徐啸行摩挲过他的手腕,脉搏跳动怦咚有力,他放手说,“明天见。”
老旧仓库里被打扫得十分干净,架子上的衣服晾干了,江沅换上睡觉的旧衣,电话却于此时响起,钱爱芝焦灼问:“江沅,骏骏去哪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怎么了?”
钱爱芝拔高声线:“他昨晚大半夜跑啦!今早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
“嗯。”江沅早知道这事。
“我、我……”钱爱芝气短道,“我骂了他两句,江骏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两天没去上课了!现在他还没回来!你说他能去哪儿?”
江沅平静到凉薄:“你骂他什么了?”
“这个不重要!谁还记得!”钱爱芝命令道,“你快去把找他回来呀!”
“他是你儿子不是我的,”不等钱爱芝发疯,江沅冷硬道,“我过来,人你自己去找。”
挂断电话手机扔到床垫上,江沅重新换了衣服。
等他赶到江家时钱爱芝正在凄凄哭泣,电话那头是江宇平不耐烦的敷衍。
钱爱芝看见江沅急急挂掉电话:“我找了好几家网吧,都没找到他人……”
“江骏小学毕业之后就不去网吧了,”江沅冷漠得近乎残忍,“他常去的游戏机厅里有电脑包间,初中你给他涨过零花钱之后他都在那浪费时间。”
“游、游戏机厅?”
“就是他赌博的地方。”
钱爱芝哭叫起来:“他答应我不会去那种地方了!什么赌博的地方……你爸不在,难道要我一个人去找他?”
“不然呢。”
“江沅!”钱爱芝快要歇斯底里,“江骏是我儿子,也是你弟弟啊!”
“也就这种时候你会把他看做‘我的弟弟’,”江沅递给钱爱芝一个地址,“我不会一个人过去的,要去你和我一起去。”
钱爱芝紧紧盯着他:“你就这么不放心,你就这么怕我和骏骏会害了你?!”
“游戏机厅的老板肖爷,手底下养了十多个alpha混混。江骏借的钱一次比一次多,次次要挟我帮他还债,还把我分化的事情说出去了,谁知道他会拿什么做赌注。他赌得起,我只有这一条命,我赌不起。”
江沅非常知道钱爱芝的软肋在哪里,他这位养母的名字取得着实贴切,钱爱芝“只爱钱”。
江沅嘲讽的眼神将钱爱芝钉在原地:“想想投标书上的六百万。”
六百万,江沅现在太值钱了。
刘颂项目分包从指缝里漏给江宇平90万,江沅这场买卖对江家来说太“物有所值”,搭上刘颂这条线,未来能拿到的只会更多。
想到钱,想到钱能给江家带来的无上满足,钱爱芝咬牙道:“好,你带路,我自个儿去!”
老体育馆改造成商贸广场,商场后门开了间桌球馆,往里走就是游戏厅。
江沅领着钱爱芝过来时章夔已在商场大门等着了,抽烟的姿势落拓,弓肩曲颈腿侧缀着一溜儿叮叮叼叼的配饰,趿拉一双豆豆鞋,鞋跟踩平在脚跟底下——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根恰巧抽完了,章夔捻出根新的纸烟叼住,擦开打火机偏头睨过来:“她是你妈?”
钱爱芝哪接触过这种地痞,被他瞧一眼就吓到了。
江沅推了把瑟缩的钱爱芝:“你带她去找江骏。”
章夔说行,掉头走在前面:“跟上。”
深更半夜,商场早关了,路灯瞎了半盏,章夔去的地方黢黑一片。
钱爱芝张张嘴巴泫然欲哭:“你弟这是惹上了什么人呐!江沅……你、你跟我一起过去……”
“怕什么,”江沅掰开钱爱芝抓住他的手,低声道,“江骏要我帮他还钱的时候胆子比你大多了。”
章夔在前方“呿”一声啐了口唾沫:“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你儿子在店里玩得正欢呢,巴不得你别去找他。”
听了这话钱爱芝咬牙,恨儿子不成材不争气,净给她惹麻烦。
钱爱芝也不拽着江沅了,把人一推:“白眼狼!”
朝章夔气道:“去就去!江骏答应过不会再来,肯定是你们勾引了他的!”
章夔气笑了,这样的爹妈他可没少见。
江沅就站在那盏半瞎的路灯底下,残喘的飞虫仿若灰尘在灯罩下浮动。
江沅眼见着钱爱芝找去黢黑的夜里,转身离开,夜风刺冷,他将拉链一直束到下颌处,半掩嘴唇。
他忽然觉得爽快。
江骏自甘堕落死性不改,江沅阴郁干涸的心底裂了条缝,负面情绪攀延出来,他觉得爽快。
手机震动,划开锁屏,幽冷光线没能照亮他恶劣的快意,江沅看了眼通知栏,是一条来自徐啸行的新消息。
他愣了愣。
【徐啸行】:[睡了吗?]
攀长的杂芜情绪在此刻停止,张牙舞爪的尖刺停顿在半空,恍惚间被一缕风击碎了,灯罩下残喘的飞虫重新扑棱起来,阴郁化作尘埃,江沅突然发觉自己的卑劣,脸上露出呆滞的纯真。
很快他反应过来,重新变得冷漠。
手指冷漠,屏幕冷漠,传递过去的字符却像是暖的。
[还没有。]
【徐啸行】:[我睡不着。]
徐啸行辗转翻身,等到对方一句:[我也是。]
江沅冷淡的形象忽然温软起来,牵手后心底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触感,徐啸行捏着那种感觉和他聊天。
[隔着屏幕你倒温柔起来了。]
[还“也是”呢,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
江沅一边往回走一边敲字:[为什么?]
月亮在他胸腔里噗通噗通地跳。
[因为等不及呗,]徐啸行抿不住甜蜜的唇角,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在羞涩的悔意袭来之前赶紧按下发送,[想快点到明天。]
——“明天我们会怎样?”
——“明天见。”
——[想快点到明天。]
江沅面颊上逐渐浮起的烫热把星星都灼亮了,风过林叶哗啦啦的响。
[等着。]
徐啸行啧一声:[又这么冷漠——说说,我是因为这个睡不着的,现在你还“也是”吗?]
[不。]
徐啸行一阵胸闷,他告白得坦露,江沅却不和他一样。
[那你睡不着?]
[我弟离家出走了,刚去找他,这会儿还在外面。]
[找到没?你有个弟弟?]徐少爷又不开心了,[都没听你说过。]
[找到了,我在回去的路上。]
关系不好当然不愿提及,江沅不想被徐啸行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自卑?又不太一样。
徐啸行像个闪闪发亮的落跑公主,一个捡来的、困窘的猎人怎能与之相配?
尤其在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情况下,江沅知道自己对徐啸行的利用,知道自己忍不住期望江宇平一家都过得不好的卑劣,他清楚知道他和徐啸行在一起不过是一场陷阱。
江沅后悔说出江骏的事了。
但徐啸行对他那么好——江沅不知道这个“那么”是哪来的,他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手机微震,徐啸行说:[到家了和我发条消息。我等你。]
只是觉得……徐啸行那么好……
江沅手指僵硬,不听从理性的指挥兀自答复道:[好,到了就和你说。]
[嗯哼,]徐大少爷还挺骄蛮,[要一起晚安的。]
非常幼稚。
手指再次不听从大脑指挥,江沅答复道:[好,一起晚安。]
非常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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