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由心的父亲纪珩,私人科学研究院院长,在一场实验事故中去世。
死讯震动国内外,追悼会上有多位国家级重要政治人物送来挽联。
那天本是周末,温璈有事去了公司,六岁的长子纪严心在楼上用显微镜观察自己做的细胞切片,纪珩则坐在玩具桌旁陪小儿子堆积木——陪伴就是真的陪伴,纪由心玩婴幼儿大颗粒的,他在一边玩成人小颗粒的,父子俩都很开心。
这时一个研究院的工作电话进来,助理研究员向他汇报目前紧盯的重大实验的进展,纪珩刚准备走,纪由心嘴一瘪,从椅子上跳下来、趴在软垫上、抱着父亲大腿就开哭。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疑。
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功课了,哭泣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爸爸穿了他不喜欢的蓝色衬衫,保姆没有把最爱的粉红摇摇木马放在他指定的地方,哥哥的左脚先迈进了家门。
纪珩和温璈都好奇这个婴儿是不是水做的,怎么有哭不完的眼泪,对比之下大儿子纪严心就像电线接成的仿生人,沉默寡言,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冰冷性情。
“好了由心。”
纪珩把小儿子从腿上扒下来抱起拍哄:“你能不能节约一下珍贵的水资源呀?”
纪由心用更响亮的哭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
“小可怜,你快把爸爸的心哭碎啦。”
食指蹭掉因为哭泣而泛红的孩子脸上的眼泪,纪珩俯身从刚刚拼了一半的积木花园里“摘”了一朵玫瑰花,放进他柔软的小手里:“先让这朵花代替爸爸陪你,晚饭前爸爸就回来了,好不好?”
纪由心从小对色彩、音乐十分敏感,手抓着那鲜红嫩绿的玫瑰花托起来,好奇地盯着看,似乎在评判美丑,一时忘记了哭泣。
“好不好?”像是要和小儿子定立一个君子协定,纪珩问。
“好。”嫩生生的嗓音说。
“今天好乖,等会儿替你向妈妈申请一个奖励。”
纪珩见他终于不哭了,留恋地在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又蹭了蹭,方才把纪由心转交给保姆照顾。
但是他没有回来。
因为一个烟头引发的实验室火灾,纪珩为了救一个实习生死在了火场里。
哄孩子的拙劣把戏真的成了一个约定,期限被拉长到永远。
从此那积木拼成的玫瑰花便代替父亲,长久地陪伴在了他的身边。
“都是我的错。”
演员休息室里,纪由心手里托着碎成四五片的玫瑰花,那个姿势就像很多年前,父亲第一次将这朵花交到他手里一样。
他既想要重新将积木拼好,又怕它失去了本来的样子,只能这样放着。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
周捷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却没有被接过,他嘴巴动了动,艰难地说:“我已经让保镖找到了那个记者,回头会让公司给他发律师函,项链我之后让人拿去修,能修好也说不定。”
这样的安慰太过于苍白,他自己也知道,正考虑要不要继续,却听纪由心笃定道:“当然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贪漂亮用这么细的链子,我就应该用的十斤重的一指粗的金链子,那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周捷:……
纪由心吸吸鼻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演戏真的有那么烂吗?”
“爸爸那么优秀,你说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做演员还被骂演技烂,会不会很失望啊。”
“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周捷劝解他:“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座右铭吗?”
“别人的评价当然不能在意。”纪由心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绝望,“可问题是,我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倏然垂下头,形容颓丧:“我演技是真的很烂。”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刺耳的声音,纪由心把头埋进膝盖里,好像又回到那个无助的下午。
父亲死了,人生还是要继续。
纪由心从小就漂亮得出奇,被宠出来的娇气放在孩子身上简直成了融化大人的终极武器,幼儿园的老师们都特别喜欢他,知道他没了父亲之后更是关怀备至,然而集体中受老师最多关注的孩子,往往也会受到同样多的恶意。
他有一个粉红色垂耳兔的安抚玩具,无论睡觉吃饭都要带在身边,纪珩去世之后更是如此,连去幼儿园都离不开。
那天午睡之后一个同班同学问他借兔子去玩,纪由心虽然犹豫,但想起温璈教育他要懂得分享还是同意了,没想到兔子被还回来的时候却被弄坏了。
粉红色的垂耳兔肚子和耳朵都被裁纸刀划开,白花花的棉絮露了出来。
纪由心很生气地去找那个同学:“你为什么弄坏我的兔子?”
“谁弄坏你的兔子了?”
Alpha同学十分傲慢:“我不是好好的还给你吗?你可别自己弄坏了赖人啊?”
“就是你弄坏的!”
纪由心举着被开膛破肚的兔子:“借给你的时候它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是你弄坏的你为什么不承认?我要告诉老师你欺负我!”
“就知道告诉老师!仗着你妈妈有钱是不是?”
那个alpha同学夺过他的兔子,狠狠扔到地上:“一个破兔子而已,谁稀罕啊!我有爸爸你没有!你才是个没爸爸的可怜虫!”
小小的纪由心直接懵了,他不懂什么是小孩子之间的妒忌,他只是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害他,他们是同学不是吗?
刚好班主任走进教室制止了那个同学,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叫来他的家长,让他给纪由心道歉。
那天纪由心回家之后哭到发烧进医院,后来被确诊为肺炎,在家修养了两个星期。
在温璈的持续施压下,那个alpha同学最后转到了别的幼儿园,但这都没什么用了。
纪由心从那开始不爱上学,总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在拿异样的眼光看他,嘲笑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尤其每次上学放学,看到有人被爸爸接送,他都低着头默默走进司机为他拉开的车门里,酸涩又羡慕。
小孩子很难理解死亡,纪由心只是不明白,明明他也有爸爸的,明明他爸爸对他很好很好,为什么突然就失去了呢?
怎么想也想不通,爱哭的小孩到后来已经记不清多少晚上是自己抹着眼泪度过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自己的爱好。
对上学失去兴趣甚至厌烦恐惧的纪由心把一个孩子所有的热情和用功都投入到了学习舞蹈上。
先学芭蕾,后来专攻古典,给他做老师的陈歌是歌舞剧团曾经的台柱子,现任的副团长,对这个天赋奇佳的学生非常喜欢,倾其所有教授他,有合适的机会就送他去参加各种比赛。
纪由心十二岁那年在国际舞蹈比赛上拿到少年组金奖,被夏鸥看中邀请他去天骐娱乐做练习生。
虽然母亲和老师都不同意,但他还是决定要去。
纪由心选择去做练习生的原因很简单,他就是喜欢舞台,喜欢在灯光下绽放自己的感觉。
而且比起学校的单一环境,公司复杂得多,那是一个成年人的社会,大家对练习生的关注是有没有一炮而红的潜质,能不能给公司赚钱,至于父亲在不在世谁在乎,凄惨身世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份立人设博同情挣粉丝的资本。
但纪由心从来没有用这件事情卖过惨。
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永远都是那个出身好长相好,星途顺利到好像开挂一样的大明星。
“我连爸爸留给我最后的东西都没有保护好,真是太没用了。”
缓缓收拢手掌,感受积木粗糙边缘陷进掌心,纪由心闷闷地说。
走廊里的声音已经渐渐安静下来,记者们拿到了想要的素材,被杨念玆和工作人员打发离开,回酒店的路上,喻少闲的手机被经纪人周河打爆了。
响了三次才被接起来的电话里周河吼到破音:“喻少闲你是不是有病啊!小纪那么好的omega你不怜香惜玉就算了,竟然还当众骂人家,这下好了,他粉丝已经把你微博攻陷了,好不容易拉来的cp你不珍惜,这下你等着孤独终老吧!”
“什么意思?”
喻少闲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什么叫好不容易帮我拉来的cp?今天那个热搜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喻少闲嗓音冷了下来:“回话。”
周河还是没敢回话,三十秒后两人的微信界面进来一张截图。
最顶端显眼的几个大字:心有喻纪共享共建cp群。
里面只有三个人:周河、杨念玆、夏鸥。
与此同时通话被周河切断,喻少闲再拨过去已经是忙音。
想了一下喻少闲点开某个角落里吃灰的app图标,微博上果然如周河所说已经炸翻天了,虽然最多挨骂的还是那个记者,但自己最近的宣传微博还是被纪由心唯粉骂了上万条。
他倒是不在乎这个,退出刷新一下,一个崭新的纪由心个人词条出现在热搜榜上,几分钟内到了第十一还在上升趋势,随手点进去,触目便是纪由心的微博,几万赞的博文只有明晃晃几个大字:老男人,狗都不谈!
配图:兵马俑。
喻少闲:……
另一边纪由心也在助理和保镖的护送下回到酒店,电梯门一开,里面站着刚从负一层上来的喻少闲。
冤家路窄。
“你们等下一班,我有话和他说。”
纪由心吩咐完了,自顾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关上。
狭窄的电梯间里,凝滞到仿佛有了重量的空气沉甸甸压下来,喻少闲侧过目光,看到纪由心的脸被鸭舌帽遮掉,眼尾发红,看不出是否哭过,t恤衫上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脖颈上横着一道又细又浅的血痕,是刚刚链子被扯断时勒伤的。
喻少闲没想到杨念玆和周河会背着他去炒什么cp,更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你……”
他本想解释,却被纪由心抢过话头:“你想说什么?”
他原本清亮的嗓子这时候低低的有些哑: “喻少闲,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花瓶,没有你们那么高大上的演技,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会努力的,我是最好的偶像,不会给任何人看不起我的机会,我会向你,向所有人证明这一点。”
“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做影帝,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影帝!”
“更何况。”纪由心鼓足勇气仰起头,喻少闲这时候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睫湿润着,“我觉得我们的演技说不上不相上下,至少也各有千秋吧,你觉得呢?”
“那怎么会。”沉默一下,喻少闲温和地说:“还是你更胜一筹,影帝界的沧海遗……”
“猪。”
纪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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