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有那么一瞬没有风,随后傩楠无言地抽了下嘴角。
“……你知道一般真要告的人不会说这话吗。”
流莺手心朝上摊开,“万一我已经有万全的准备能将你们拿下,或是以此威胁你们呢?”
傩楠长吁短叹的出气儿,“你真的要我点破你昨天晚上在那位女侠面前和宿家主演戏假意要离开的事吗?被看穿了会不好意思吧?”这段话给她肺里的气差点说干了,语罢便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盏。
“你不必这般试探我们,要挟也用不上这种法子——毕竟现在有能力帮我们从经治院那边抢药的人不多。”他们现在也算是走投无路了。
许熹又默默给自己的茶盏里添满。
流莺没有回答,也没在面上显露出什么被抓了把儿的尴尬神情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接上之前的话题。
“登凤街,花重坊最底下,有他们严加看管的一样东西,请了很多世外高人来布置。”流莺的意思很明显,她认为这样东西与经治院的真实意图有关,“有进入权限的应该只有少数几个家主或者像'无面’这种人,知道的人还多几个——比如我。”
不过她自己是偷看的,毕竟在花重坊下面。流莺小小的目移了一下,又很快转回来。
“姑娘是没有告诉其它人吗?”许熹忽地放弃做背景板,开口道。
“时机未到,”流莺露出了个尽在掌控的笑来——虽然不知道她的倚仗是什么,
“近两日我们的女侠应该就能联系到明烛天的人了,这个先不急——待我将你们介绍给宿何秋,他定然会很欣喜的。”
两人同步的皱了眉,流莺见状又没忍住多嘴了句,“毕竟是合作关系,我也不好帮你们遮遮掩掩的。再者,单单凭我可没法达到你们的目的。”她又宽慰了句,“无妨,你们且放心,他对那群吸食民脂民膏的也是深恶痛绝——不过手段偏激了点罢了——我们宿家主能有什么坏心眼啊。”
傩楠脸上的不放心又加厚了一层,但还是点头应下来。
流莺看向窗外,此处的花花草草锦簇得煞是好看,却将人的目光都局限在这一小方园子中了。不过若是没有这些花草,宿府这高墙大院也望不了多少距离,视野远不如她那辛夷花榭开阔。
她收回了目光,望向正挨在一起缱绻低语的两人,不自觉露出一个简单的微笑。
……
郁疏在郊外寻了个荒僻的地儿落脚——说是荒僻也不尽然,“僻”占了个全但“荒”只有三分。这地儿别的没有,草倒是堆了厚厚一层,纷繁芜杂向八方窜去,目光所及之处便全是单调的生命力。
郁疏找了块大石头,在背阴处摸了张从小满那边顺来的符给地上炸了个二尺深的小坑,就着焦草味和晒热的泥土气息坐到坑中遮阴。
她眯眼看了几秒蓝的刺眼的天,又低头理了理沾上尘泥的衣摆,愣了会儿神,才慢悠悠将小满给她的石头与装了血的小盒子从储物袋里掏出来。
郁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研究了一时半刻,没观察出个所以然,于是感叹着自己修行还不到家,老实按着小满说的将血倒了一半到小石子上——还好没洒出来,不然还得再跑一趟。
那些她摸到的坑坑洼洼的地方其实都是纹路,血顺着那些细小的沟壑流下,肉眼便能看得清了。纹路呈放射状,复杂到令人目眩,郁疏没敢去细看。
但她想到了先前在隶都一些大酒楼顶层见过的十数两银子一碟的精致点心——用“李梵”这个身份的时候也得扮阔顺便去尝个鲜——那些糕点只是用料稍好些许,装模作样的雕上些吉祥美观的纹样,再请个劳什子的文人墨客来取个风雅到聱牙的名儿写几句词,便能漫天要价,骗一堆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来将银子往他们掌柜的那处死命砸。
还是吃烧麦吧……她这般想着,不住的有些困倦。
郁疏晃了晃头,却忽地发现远处有两个点点正极速向她的方向移动。
于是她先手撑着石头站了起来,待那两人到跟前时,她已经把手上和衣上的泥都拍干净了。
那两人带着个显眼的红面具,穿着白色绣浅金边儿的劲装——大抵和世易堂的弟子服是同一类东西。那金边在太阳底下乍一眼看不清纹路,但与石头上的凹陷走向颇为相似。
还没等郁疏先报个拳,其中一人便公事公办开口问道:“你是吴称心的弟子?”
郁疏记得小满那英年早逝的师父似乎叫这个名,便回:“吴称心数年前已身死,这是他弟子赠予我的。”
先前没开口那人突然插话:“明烛天不招人,我们可以帮你问问残月天那边。”
郁疏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另一人就先将他推至身后。
……似乎还给了他一下。
“我叫愁暮,他是兴秋……嗯,他想法比较奇特不用听——足下是为星斑疫一事联系明烛天的吧。”
真不愧是大门派来的,讲得倒是挺准。郁疏心中做了个挑眉的动作。
原来明烛天竟还关注着世间动向。郁疏对着愁暮点了点头。
他微微叹了口气,隔着个大红假脸还能感受到愁容:“我们本不该对凡间事务过多干涉,但是此事牵扯颇多。”
“比如?”
“……一些残月天和明烛天——我指的是开宗那两位——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
愁暮开始含糊其辞,郁疏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意料之外的严重性。
……
“你派愁暮过去了?”指尖夹着的黑子放下。
“……还有兴秋。”另一人许是在思索,良久才闷声回了四个字。
“你那么多年没找着他,还没习惯呢?”女声带着点打趣——或许是吧。
“……会找到的。”他没多讲,还在死盯着棋盘不放。
“呵呵,你从前刚刚跟着他的时候就这个闷葫芦样儿……他还觉得过几年就能活泼了,怎么这么久过去了,反而更不吭声了呢?”她像是喃喃自语,眼睛也没仔细盯着那盘棋,耐心等着对方。
“……”
“讲点别的?”
“残月天大人的遗骸在云峰,有人觊觎谋划她,你还不急?”
那女声也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主上虽已身死,但她自有安排……她不许我插手。”
对面的人感同身受微微点头,将白子下在了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交叉上。
“你算过吗?”
“算什么?”
“将来事。”
“我知道这是大乱的开端,你不必再提……但是场下明显有其它人引导的痕迹。”她手上不紧不慢的却是在进攻。
“有人想阻止云峰人提前唤醒残月天大人,但是她们势力很弱。”他带着无所谓的疲惫道。
“是的,但是这群乌合之众背后还有人。你也看出来了,所以你才这么快派愁暮他们过去接触。”
“……”
“你不去看看他们吗?棋快下输了,帮你找个借口。”
“……”
郁疏同明烛天的两位红面具回了宿府,宿何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连带着隐差也走的差不多了,她们便这般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流莺那间厢房准备议事——
然后和房间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觑。
流莺这时端着一盘子好茶出现,面上不带半点惊讶的对她们微笑,自然的仿佛认识了十年般招呼几人道:“来了?就等你们呢。”
于是六个人围成一圈无言莫名坐在了会客厅,一人面前摆一张小案,茶水热气氤氲——在这个天是看不见的——香气倒是足得很。
只可惜茶香并不能填充几人之间疏离又尴尬的气氛。流莺埋头默默倒茶的时候欣赏了一会儿,抬头又换回了得体的笑。
“两位是明烛天的人吗?来的可是时候。”流莺稍稍停顿了一下,两个红面具上下点了点,她才转向傩楠与许熹两人,继续道:“这两位便是‘药师’了,最早研制出疫病解药的神医。”
她这番介绍的相当客气,甚至有点子要带上高帽了,傩楠嘴角抽了一下,咬着后槽牙道:“谬赞了。”
“幸会,”愁暮看上去相当重视的将头向“药师”处转了下——也不知道从那个粗糙的红面具上面是怎么看出来“重视”的——他顺带摁住了疑似想说话的兴秋,目光又停顿了一会。
流莺觉得他似乎在自己和郁疏中间来回看。
他最后想了想说辞,缓缓开口道:“明烛天鱼残月天原则上不处理凡间事务,但是花重坊——”他看向流莺,“——下面的事物对我们至关重要,所以明烛天会处理此物,并给予你们帮助。”
听到“花重坊下面”几字,郁疏眼珠子转过来盯着流莺的脸,心中隐隐感受到些蹊跷的关联,但抓不到点上。
“我并不知那下面具体为何物,经治院的那群人更为了解一些。”流莺有些怀疑地看向愁暮。
“无妨,我们知道即可。”他回想了一遍流莺的话,“经治院的做法对于明烛天、残月天而言是挑衅与亵渎,我们不会向他们寻求合作。”
流莺话里的疑问落到实地,点点头。
“我需要你们帮忙探明经治院准备大范围传染疫病和那个东西的关联。”流莺捏着自己的指头想了想,对两个红面具道。
“当然,也请你们尽量阻止他们。”愁幕理所当然的颔首,兴秋也跟着他点头。
郁疏眯了眯眼,虽然她并不清楚花重坊下面有什么——当时完全没探查到异常——但是愁幕的表现确实证实了这两件事关联甚深。
流莺一开始到底演了多少?郁疏觉得现在自己彻底成为了被牵着走的一方。
几人又讨论了片刻,将正事都快讲成场面话时方才散了。郁疏坐在流莺房中并未动弹,其余四人各有去处。
愁暮与兴秋一前一后走在葱翠繁盛的草木中,行出好长一段路,兴秋突然发问:
“事关那位大人,为何派我们来办事?就不怕砸了吗?”
愁暮摇摇头,“两位掌门应该还有其他安排,或者出不了手。”他回头望了眼同门,“总之这边的安排好坏不会影响我等的任务,你无须在意。”
“那现在的宿家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先前听说宿府也是跟着经治院主流的。”
“呵呵,您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站在盛、孙两位老前辈这边的。”
经治院最顶层厅内,宿何秋晃了下手中压根就没打开的折扇,对着面前信誓旦旦眦目欲裂向盛齐颜摇尾巴的夏家家主说。
盛齐颜本人,还有她对面的华服老头——孙家顶事的“老前辈”孙见晔——面上都风平浪静看着闹剧。但宿何秋用他的扇子想想都能知道自己和夏易肯定都上了疑似叛徒的名单。
“不过我暂时糊弄过去了——我是说,我们确实得加快行动了。”宿何秋笑着对问他话的流莺耸了耸肩,手里的折扇还攥着,沿着指头指向地面。
郁疏看着她们商讨了几句,随后便感应到数十个隐差随着宿何秋离开,不知道去干嘛了。
流莺转头,与郁疏对上了目光。
同样的笑意不达眼底。
主播主播你能放弃你那个油墨转场吗,好难看别更新了。
虽然是提到什么大乱开端但是这本里面并不会写X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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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夏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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