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敢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巷子狭窄又潮湿，时不时传来拳拳到肉的殴打声。巷子里不知道有几个人，呜咽声就没断过。
不知道是谁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开始破口大骂：“我说的有什么错，你妈是个破鞋，你就是个精神病，活该你进那个地方，我真搞不懂了，都发生这种事了你怎么还敢待在陆家不走！”
说话的那个男人被打得最惨，左脸高高肿起，但并不影响他那张不饶人的嘴。
“陆修城，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
易辞擦去嘴角的血，深情淡淡地，他若有所思地捡起地上的书包，单挎在一肩：“你爸知道吗？”
被易辞瞥了一眼，陆修城腿都有点软，他带了两个人来围剿易辞，反而被他打得跟孙子一样，都不用想就知道腿上和肚子上有多少淤青。
但陆修城此刻不想丢了面：“知道又怎样？”
秉持着不想跟傻逼论长短的态度，也不想看那个可怜女人眼眶红红的样子，易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弯腰拎起衣服挂在肩头，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子。
还没走到转角，身后就传来陆修城的讥笑声：“你不知道吧，沈岚要回来了。”易辞转过身看他，陆修城在巷子的尽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漫不经心的语调下是考究的眼神，他太想要去看易辞挫败的神色，以至于甚至做不好最基本的表情管理。
易辞面对对方直白的攻击，没有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尽管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的不屑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里头的人不死心，还在骂骂咧咧，易辞走到巷子的转角，蹲在路灯边上抽烟。
这已经不是陆修城第一次来恶心人了，但他的行为太过小儿科，根本构成不了什么实质性威胁。
但是……沈岚，尘封的记忆像是被开了闸，易辞的神情有些痛苦。
烟屁股不断在燃烧，他只草草吸了几口。
王桥来的时候见看见易辞整个人靠在墙上，他低着头，表情都被碎发掩盖。王桥怎么看都觉得这像是被欺负的模样。
“辞哥！你没事吧，那孙子去哪里了？”
易辞抬头拍拍他的肩膀：“等你来，我早被人打死了。”易辞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往学校走：“老胡没发现吧。”
王桥摇摇头：“应该没有，现在是午休时间，我爬墙出来的。”
易辞没着急去学校，反而去了附近的小卖部。
“老板，来瓶水。对了……有创口贴吗？”
王桥在他身边坐下：“咋回事？战损了？”
易辞点点头，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皮肤。
他胳膊上有明显的伤痕，青了一大块，左手破了皮，还流着血。
王桥气的要命，张开嘴就开始骂爹骂娘；“这鳖孙真是烦人啊，在学校找你麻烦，在外头还要找你麻烦。等回头我去跟兄弟们说说，找个时间，把他装麻袋里打一顿。”
易辞用嘴咬开创口贴，拿着水就往伤口上浇。
王桥看得龇牙咧嘴，也忍不住皱眉，痛感像是能传送到他身上一样，王桥一激灵：“辞哥，你这也忒不讲究了。”
易辞淡淡瞥了他一眼，其实也就是淡淡一眼，可易辞是丹凤眼，自带一种戾气。要不是王桥跟他玩了很多年，估计要跟他急。
易辞简单收拾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不然老胡要弄死你。”
“你不回去啊？”王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拉住他：“下午你不能翘，我们班要来新同学。”
易辞无所谓地耸耸肩：“关我什么事？”
“你忘啦，老胡昨天刻意强调的。全员到齐，不然写检查。”
易辞：……
易辞和王桥回去的时候午睡铃刚响，新学期刚开学，天气又这么燥热，整层楼都不算宁静。
易辞的衣服搭在肩上，手上拿着半瓶矿泉水，脸色特别难看。
“你说新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张琪琪！你这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砰。”易辞拉开板凳坐下，随即趴在桌上睡觉。
王桥从第二组的座位上走过来：“辞哥，你是不是累了？”
衣服里传来一个闷声，是易辞的答复。
王桥要走，被前面的张琪琪拉住：“他今天午自习就不在教室里，他干嘛去了？”
“你甭管张琪琪，大嘴巴一个，我有什么话敢跟你说。”
“切，不说拉倒！”
正好班长搬作业进来，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也没有先前那么焦躁。
老胡拿着保温杯先进来，门口有一个穿着白T的少年，看不清具体模样。
“都静一静。”老胡敲敲桌子：“你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不要再像高一一样，都懂点事，有些规矩不用我来教，你们是要高考的，高考是人生最关键的阶段。”
老胡一到这些说教的环节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间都快忘了门口的那个新同学。
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声，胡松如梦初醒，连忙招呼人进来。
“请进请进，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接下来要和我们一起高考，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生，穿着一件普通的白T，脸颊边流着汗。
“你们好，我叫沈岚。”男生皮肤雪白，狭长的桃花眼格外好看，他笑起来如沐春风，班上的女生霎时间都失了神。
张琪琪瞪大眼睛去戳同桌的胳膊：“他好温柔，好漂亮。”
蔚颜点点头：“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穿的那件衣服是24年夏季的秀款，我之前看我爱豆穿过，还有还有，他的那个机械表特别贵。”
张琪琪嘴都合不拢了：“这么夸张？那他干嘛来我们学校？”
蔚颜抿抿嘴：“天机不可泄露。”
张琪琪想回头跟易辞交流一下对新同学的想法，可他却趴在桌上睡着了，那睫毛长长的，张琪琪都不好意思吵醒他。
老胡让沈岚自己选座位先坐下，沈岚扫了一眼教室，将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排的身影上。
“我坐那里。”他伸手指了一下。
胡松点点头，又看见易辞光明正大地睡大觉，气得他破口大骂。
易辞被他吵醒，眼里的戾气更重了一点，他思考了几秒，随便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本数学书。
让他更烦燥的是正在往他这里走的人，男人像是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一样，坦然地坐下，拿出语文课本，对他投了一个微笑。
易辞想都没想直接站起来：“胡老师，我要换位置。”
胡松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管他的要求：“易辞！你给我安分一点，我说多少遍不许上课睡觉，你听不明白吗？你知道你这是在浪费你的生命，辜负你的父母……”
得，就是换不成呗。
易辞听这套话都起耳碱了，他抓了两下头发，直直坐下。
好不容易熬到语文课结束，易辞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
王桥跟着易辞一起出来，他们俩靠在饮水机旁边的栏杆上抽烟，王桥知道一点他家的事情，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据他所知，这个沈岚和陆修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沈岚跟易辞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以前和易辞是一个初中的同学，对沈岚也有一定了解。
可是他不是初三之后就出国了吗，怎么又会转学到这里？
易辞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他唇线紧绷，那双丹凤眼已经染上了怒气。
王桥拿不准他现在的想法，只得安慰：“你先忍忍，老胡在气头上，没那么好说话，等他气消一消。”
易辞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恢复多少，他碾碎手上的烟蒂，拍了拍王桥的肩膀：“谢了，我今天不上晚自习了，还有点事。”
王桥心里想着：你什么时候上过晚自习。
“行，有事发消息给我。”
易辞一下午都没有给沈岚一个表情，反而沈岚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他几眼，他被惹得烦了就干脆趴在桌子不起来了。
下午的课一结束易辞练包都不想收拾了，直接拿着外套往外走。
沈岚神色一直都淡淡的，就这么看着他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己，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二中旁边有一个小巷，是易辞逃避现实的小世界。
指尖猩红一点，他半靠在墙上，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么令人厌烦。
背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易辞以为是路过的居民，没有当回事，可他却被阴影笼罩，男人比他高一点，他只能被迫抬头去看他。
易辞把玩着打火机，对着他的脸吐出一串烟圈，他的模样有点失神。
对面的男人迟迟不说话，易辞低眼从烟盒里熟络地拿起一根烟，咬在了嘴里。
“怎么？找我借烟啊。”他掏出打火机，看着火舌舔过烟头，小巷里再次亮起了猩红的光。
在他点燃烟的那一瞬间，易辞不可置否地察觉到了沈岚表情的变化，对了，他特别讨厌烟草苦涩的味道，可是——-这又与他何干？
“你以前可没有吸烟这种臭毛病。”他说话天生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强势，让易辞很不舒服。
以前以前，既然都是以前了，还有什么值得提及的。
“我的以前以后都与你无关。”易辞又吸了一口，挑逗似地用带着烟味的手摸他的下巴。
“可你的以前全都是我。”
“所以我唾弃那样一个自己。”
沈岚眉头紧皱，显然他很讨厌这句话。
“你一定要这么躲着我吗？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变了很多，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了，但是太瘦也不好。”
易辞是一个一点就爆的脾气，他狠狠把沈岚一推：“你不觉得你说这种话很恶心吗？你永远高高在上，我们都是你的附属品，可你最没有资格。”
沈岚被这么一推也不恼，他握住易辞的手腕：“所以你是因为阮景跟我置气了这么多年。”
“这跟阮景有什么关系。不，你永远不懂。”易辞不愿意去回想，他讨厌小时候朦胧的那个自己，讨厌那个那么信任他的自己。
易辞不想再多费口舌，灭了烟头就想走，可沈岚怎么都不放手，拽的他生疼：“放开我。”
沈岚不松，胸膛从背后紧紧贴住易辞的后背。
易辞身体僵硬地不行，愣了好久才想着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沈岚！你发什么疯！”
沈岚自顾自地感受易辞的气味，他的头靠在易辞的右肩，就像小时候那样：“你换了手机号码，我给你打过电话，你从来没有接过。”他声音闷闷地，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你离我远一点，我凭什么接你电话。我告诉你，我恨死你了。”易辞抬起右肘往后一撞，他的力气不小，沈岚被撞地发出了闷声。
他静静地看着易辞落荒而逃，回想起刚才的话，他笑着自言自语：“辞宝，我爱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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