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群体的延续必须依赖于限制所有个体自由、锁定人生选择，必定会有人一边付出一边计算，这些限制与束缚可以换取多少价值的‘报酬’……”
可容纳上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坐着稀稀拉拉的学生，讲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窗外。
宋星辰悄悄探头打量里面的情形。
大阶梯教室的课看起来要上很久的样子，宋星辰手里捏着表格，犹豫应该直接敲门还是继续等待。
她刚从疗养院办理出院手续，身体机能退化到几乎跟普通人无异，因此浑然未觉身后有个身影正在靠近。
“你也迟到了吗？”
“啊——”
尖叫的声音被一双手掩住，“嘘！别叫！”
宋星辰用力点两下头，捂在嘴上的手立马松开。她转过去，刚刚闭合的嘴差点重新张开。
预备役学员染发绝对算违规吧？宋星辰担忧起眼前的年轻人，夸张的七彩头发顶在脑袋上，眼睛被刘海遮住大半，像一只变异海胆。
“头发。”出于良心，宋星辰低声提醒，并指向那团夸张的彩色。
青年恍然大悟，“差点忘记这个了。”他抬手用力一拽，竟直接把彩毛拽下来，露出正常的黑色寸头。“难怪这一路上视线模糊，还以为是我瞎了。嘿，你人还……蹲下！”
彩毛长臂一伸，压住宋星辰的头蹲到窗户下面。“□□看过来了。往后门走，咱们找个机会悄悄溜进去，我室友会帮忙开门。”
“什么机会？□□是哨兵还是向导，会被发现吧。”宋星辰配合他压低声音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尚未报道注册，还不算真正的学员，即使被抓到又能怎样？她干嘛要蹲下压低声音呢？
“□□是普通人啊。你逃了多少课，连□□的属性都忘记了。他每次写黑板转身时会留出43秒的空档，动作小点，足够咱们坐到第七排的人堆里。”
好缜密的计划，宋星辰有点佩服起对方了，为了避免迟到记录，彩毛不仅仔细观察过□□的上课习惯，还提前安排内应帮助计划推进。
“教室有监控。”宋星辰出言提醒。
“监控平时没人看，但千万不能被□□发现。他要是怀疑了，下课后会专门去调取。”
他们背对墙蹲下，等候□□转身的时机。宋星辰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连我也不认识啊！”他的声音微微抬高，似乎觉得以他的知名度应该已经家喻户晓。
“抱歉，我今天才入学。我叫……小宋。”
“行，小宋你记好啦，我，苏宝石，预备役历届最帅校草。嘘，□□要转头了，你跟紧我！”
苏宝石拉开书包一侧，把那头七彩假发塞进小口子。五秒钟后，有人从内部无声地开启后门门锁。苏宝石轻轻拽了三下小宋的裤腿，提醒道：“跟紧我。”
说完他率先闪身窜进门缝，快得甚至出现了残影，整个过程只用了半秒。
门缝在他闪身进去后关上一半，可又立即被只手抵住。显然苏宝石是个很仗义的人。他探出的那只手比划出“过来”的手势。
真的要进去听课吗，宋星辰有些抗拒在没带教材和笔记的情况下进教室的。她拽住苏宝石的手腕试图送进门缝中，想委婉谢绝他的好意，却不料对方非但是个急性子，还会错了宋星辰的意。
里头的人反手抓住宋星辰的手腕，把她往教室里头拽，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简直像摔进去一样。幸好肇事者懂得善后，两只手接住了失去平衡的人，拖拽着她坐到人群最密集的第七排赶去。
那是比较靠前的位置，跑过去需要些时间。原本计算的时间刚刚好，可惜被宋星辰耽误掉一些。两个人还更加拉低速度。
“八、七、六……”
□□即将转身，他们赶不上第七排了。
“五，四——来不及了，就这里！”
他们停在第九排，苏宝石托住新伙伴的腰肢将人腾空拎起，塞进第八排的空位上。他自己则单手撑桌，翻进另一个空位。他们顺利在第八排落座，卡在人员最密集的第七排后面，身影恰好被挡住。
“二，一。”
□□搁下笔，转身重新面朝懒散的学员们。
苏宝石落座的桌前摆好了翻开的教材与笔记。他泰然自若地按下圆珠笔，摆出一副认真记笔记的模样。在第七排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整套摊开的文具。
连预备役的哨兵都这么优秀吗？宋星辰的心跳紧张得突突直跳，苏宝石从最开始就做好了备用方案，而这仅仅是为了一次迟到做的准备。真不知道该夸他谨慎缜密，还是大材小用。
“第八排，”台上的□□突然发难，“从窗户数起的第九和第十位同学……”
太巧了吧？宋星辰起了疑心，被□□点到的两个人就坐在她和苏宝石的正前方。
她瞥到苏宝石握笔的左手微微发颤。
哪怕已经失去向导的精神图景，宋星辰依旧轻易地凭借经验断定，身旁这位年轻哨兵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后排的……”
果然被发现了，宋星辰无奈地想。她从以往的经验中学到，千万不能小瞧能在哨兵与向导的世界中立足的普通人。
“两位……”
看来某人逃课的事情要东窗事发了，宋星辰有点于心不忍，因为苏宝石对身为陌生人的她也仗义相助，哪怕这份“助”她其实完全不需要。
苏宝石还留有转危为安的后手吗？不，他没有。
于是，有人起身了。
“陆□□好。”
宋星辰向讲台上的□□微微颔首，右手使劲按住想同她一道起立认错的苏宝石，四指弯曲，安抚性地捏了几下他肩膀上硬邦邦的肌肉。
台上的□□轻扶眼镜，饶有兴致地回道：“是想主动做题以换取宽大处理吗？”
“如果可以的话。”宋星辰语气坦然。她确实有恃无恐，毕竟她尚未注册报到，真追究起来顶多算旁听生扰乱课堂纪律。
“我不喜欢为难人，”陆□□再次转身拿起粉笔，现场出了一道题：“已知某向导精神力总和为180亿平克，哨兵的消耗项为X和Y两种任务，效用函数为U=XY，且Px=2，Py=3，求最大效用时，哨兵分别在X和Y上消耗了多少平克？”
题目写完，陆□□搁笔回头看向她。
“你走上来太麻烦了，这样吧，当我走到你桌前时，你报出答案即可。但如果你报不出来，”陆□□停顿，故意往苏宝石的方向看去，“就有你好看的。”
苏宝石已经扯了张草稿纸开始演算，似乎想替出头的人作弊。可惜他学艺未精，加上第一次作奸犯科过于紧张，拿笔的手不断加剧颤抖幅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越走越近。
这□□是在参加竞走比赛吗！苏宝石内心抱怨，一眨眼的工夫，讲台上的人居然窜到了第三排，按照这速度，他连写一行公式的时间都没有。还说自己不喜欢为难人，谁信呐！
当□□的皮鞋迈过第八排的座椅时，苏宝石万念俱灰，凭着股信念抓紧笔继续算，实则内心却不抱半点希望。
“45，30。”
“啊？”
苏宝石茫然地抬头，错愕的声音下意识从口中发出。
“哨兵在X任务上消耗了45亿平克的精神力，在Y任务上消耗了30亿平克的精神力。”
苏宝石连忙代进公式计算，完全正确！天晴了，雨停了，苏宝石觉得自己又行了。
冷静下来后，苏宝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道题目其实相当普通，陆□□与其说在考验他们答题能力，不如说是在考验心态——危急时刻，冷静处理问题的心态。
陆□□发出嘲讽的笑声，“这是你的最终答案？”
数值难道有问题，苏宝石重新排了遍草稿，完全正确，□□分明是在诈唬人。他自以为看穿了□□的意图，指着草稿纸上的算式提醒小宋坚持自我，切勿上当。
“不是……”宋星辰揣度出了陆□□的意图，缓缓说出真正的答案，“在实际运用当中，向导需要留出一部分精神力用于维护精神图景。若向导的精神力低于10亿平克，则有可能出现精神图景松动，甚至……破碎的可能性。”
“那么你的最终答案是？”
“若X任务与Y任务之间存在优先级，则X任务消耗45亿平克的精神力，Y任务消耗了20亿平克的精神力。若不存在优先级，X任务消耗40亿平克的精神力，Y任务消耗了25亿平克的精神力。”
陆□□本想扶眼镜的手半路停下，教室内掌声雷动——
苏宝石鼓得最起劲，他万万没想到，因两种任务优先级问题而导致的分类讨论的可能性。原以为是道计算题，结果背地里考的是综合能力。能在陆□□手底下安然过关，这小宋绝非池中之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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