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古怪的感觉，莫名其妙就被推上焦点位置，成为周遭所有视线的接收者——宋星辰低下头若有所思，以前施祁也这么容易受到关注，也是和她一样的感觉吗？好像要比她游刃有余的多。
真不习惯呢，他们居然就这么散伙了。分明才三四个月未见，但与他的种种，却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宋星辰局促地坐下，头埋得极低，恨不得钻入桌肚里头去。
可临时同桌显然起了兴致，屈肘触碰，试图引起她注意。她始终逃避不回应，一直躲到下课铃声响起。
陆□□嘱咐助教核准考勤数据、布置课后作业，他自己则收拾东西离开。
宋星辰拿上表格准备跟着他离场，不料苏宝石也追出教室，在过道里拽住她胳膊往回拉。
“喂喂小宋，快给我个内部号，”苏宝石兴奋过头了，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之大差点把她摔出去。“加好友，必须加！”
宋星辰迟疑，内部号当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等注册后换个新的号码再加会比较好吧。
“快点！”苏宝石开始催促，“怎么回事，难道你嫌弃我？”
“等我去换了新的号码再……”
苏宝石打断她的解释，“别废话，快点报号码，不然我不放你走。这届预备役哨兵里头几乎没人打得过我。”
说完，他当真摆出一副拦人的架势。他身后的走廊尽头，陆□□的身影走向拐角，就快要跟丢了。
这人也太无赖了吧！宋星辰懊恼自己之前在心里夸他谨慎缜密，却实则是个凭本能行事的莽夫。
“好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宝石掏出通讯器准备输入号码，“X23，后面是多少？”X代表哨兵，紧跟的两位数代表入学年份，同届哨兵的开头三个字符是一致的。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宋星辰背对苏宝石，在临过道的教室窗台找了个空位搁置表格。
她平时向外界展现的性情确实以稳重为主，但那是因为搭档性情过于跳脱，两个人中间必须有个稳重的人。之前的她……
一阵穿堂风吹过，宋星辰轻轻咳嗽了几声，露出些许大病初愈的脆弱。然而她抬眼望向苏宝石时，眼神格外清亮：“我的意思是，好啊，我们打一次。”
眼前壮硕的年轻哨兵面露迟疑，“打，打架？”
“没错，一回合肢体对抗。”
苏宝石显然对自身的体格充满信心，“就算你脑子好使，但身体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都毫无用处。要是输了，内部号告诉我。”
“打不打得过，要试试才知道。”宋星辰反问：“如果你输了呢？”
“不可能。”苏宝石下意识反驳，他敷衍道，“条件任你开。”
“行，我已经想好了。”宋星辰松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撩起衣袖，摆出过招的架势。“待会下课的同学要过来了，咱们占用过道打架影响会很差。所以——”
宋星辰加重语气，话音似乎以耳为入口，扎进他的脑子，“——所以你力量需要下调十倍左右，速度与我保持一致。”
打架时需要下调力量吗？苏宝石总感觉这条要求透着股怪异，他正想开口反驳，脑子却自己想出了合理解释：防止伤害同学，保证对抗赛的公平。
对，这条要求非常合理，他若问出来了，恐怕才要遭到小宋的耻笑。
“现在，开始。”
苏宝石获得先机，率先出手碰到对方的肩胛，准备用一招擒拿结束对抗。
但下一刻，小宋转动躯体，寻到一处最妙的角度挣脱了他的擒拿，反而矮身，靠一个干净利落的低位过肩摔将苏宝石制服在地。
整个战斗过程不超过一秒钟。
“真遗憾，苏宝石同学，是你输了。”
宋星辰的语调上扬。
“某些人似乎使了诈吧？”苏宝石反应迅速。
“兵不厌诈。”
他倒是不恼，对手有趣，这场对抗输了也没什么。“除了放你过去，还想让我做什么？”
宋星辰打开自己的通讯器，递到坐起身的苏宝石面前：“内部号给我，回头加你好友。”
“陆□□！陆——”
追上走廊尽头的拐角，陆□□正双手抱胸，靠墙而立。那支用于签字的笔斜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揿。他仿佛知道有人追赶，却故意要作出回避的态势。
宋星辰递去文件纸，“麻烦您签个字。”然后退开半步，垂头看向地面。
面前的□□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潦草地签上名字，稍稍往前递。
“谢谢□□。”
即使失去精神图景，宋星辰仍旧保留了些微向导的敏锐。她意识到陆□□的目光带着超乎寻常的打量，以及——纠结。
她道过谢，转身匆匆离开。但身后的人在最后一刻出声。
“等等。”
宋星辰转身，不明所以。
他们两个身量相近，陆□□踱步走近时，他这副读书人的体格相较于常年受体能训练的宋星辰，显得还要单薄两分。
“四个月前，在东二区危机当中，据说有一名双属性的向导贪功冒进，强行断开原本稳定的精神连结，转而跟其他向导结合。”
陆□□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这个人，就是你吧。”
宋星辰神色克制，只是左手下意识捏紧文件，出卖了她的情绪。纸张无法承受她的力道，皱了半张。
这番波动显然无法逃过陆□□的眼睛，他重新站直上身，继续说着自己听到的传闻，“然而这人初转职，搭建出的精神屏障漏洞百出，导致七千民众因此丧失。”
接下去的事情不用多说，宋星辰比谁都要清楚。
她苦笑着补充：“事后，上千名亡者的家属联合起诉她，要求以反人类罪、战争罪等名义判处死刑。哪怕哨向联盟极力平息事态扩大，甚至删除社交媒体上所有相关报道。可惜舆论发酵过盛，足足四个月才完成善后工作。这个胆小鬼总算迈出疗养院的大门。”
陆□□又揿下随身携带的那支笔，吐字清晰：“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恐怕有交浅言深的嫌疑。
他签下字的时候，心中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宋星辰受宠若惊，“谢谢□□。我……有些事情暂时无法公之于众，只能放在心中。”
“我懂。快去交材料吧，办公室四点半就下班了。”
两个人再次道了别，前往属于各自的方向。
廊柱后面，苏宝石藏匿身形，断断续续地偷听完了两个人的对话。他瞳孔瞪大，望向小宋离去的方向，手上的通讯器仍旧停留在添加好友的界面。
但很快，“X23”三个字符被他狠狠删除，转而打开最大的校园群里，发布了一条事后惹出无数风波的信息——
“东二区惨案的肇事哨兵今日入校，姓宋，正赶往教务处准备报到。”
“哇靠那个败坏我们哨兵名声的败类居然敢来报到！”
“不仅败坏哨兵名声，连我们向导都觉得丢人！”
“消息哪儿来的，保真吗？”
正值课间，除了封闭训练的人，基本上都开着通讯器。
苏宝石只准备回最后一条：“保真，但我不能透露来源。”他暂停点击发送的手，如果隐瞒来源，消息的可信度肯定会大幅度降低，但他又不能说是自己偷听了苏□□的对话。
他脑内飞速旋转，通了小宋不愿意告知内部号的原因：她的内部号并非“X23”开头。
只要获取她目前的内部号，公之于众，她的身份自然就揭晓了！
苏宝石删掉那行不能透露来源的字，重新输入：“我马上去弄到那个人的内部号，教务处见！”
底下很快接上十多条“不见不散”。苏宝石关闭通讯器，并未理会那些跟风的消息。
“差点把你当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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