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楼梯爬五层确实是前往报到处最正常途径，但……却不是最近的“途径”。
苏宝石解开外套，略微活动手腕脚踝，轻轻一跃就攀上了二楼的护栏，接着故技重施，一层一层。
他的双脚踏到五楼地板时，走楼梯的宋星辰足足落后了三层楼。
苏宝石暗喜，留给他的“作案”时间非常充裕。他先是徒手掰断教务处的金属门牌，摆到隔壁学生活动室的门框上。然后推门而入，支走里面的几个人，顺道把靠墙边的活动桌推到正中央。最后大大方方坐到桌后边，面向正对大门的玻璃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刻意抬高的音调响起。
门打开，苏宝石从脚步声认出宋星辰。
“这里是、教务处吗？”
宋星辰的声音充满不确定，用语也略显自来熟。
“对，这里是教务处。报到的文件直接放桌子上，我待会再看。”苏宝石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紧张。
但他强装镇定，继续翻阅手中空空的文件夹，作出忙碌的模样，并用刻意上扬的声调故作好意地提醒，“噢对了，检查一下名字啊、内部号啊之类的有没有写好。”
脚步声临近，有什么东西被放到了桌子上。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苏宝石在心里咆哮。他恨不得立刻夺过桌上的那张纸，拍照发到群里作为证据。
“好执着，”热气伴随着女声同时吹到苏宝石的耳边。苏宝石微微侧目，只见耳畔赫然是宋星辰的脸。
“啊！！！！！”
椅背翻倒，苏宝石狼狈地趴在地上，“你你你你——怎么发现的？”
宋星辰指指窗户，“喏。”
顺着手指看去，玻璃的反光清晰地照出两人的模样。
失策了，苏宝石暗自懊恼错过最后一个时机。
“计谋不错。”宋星辰坐在桌上，两条腿自然垂落下来，居然悠闲地前后晃荡。
宋星辰有多得意，就衬得苏宝石有多失败，他语气不善，“可惜时间紧迫啊，没骗到你。”
“如果时间再充裕点，你也骗不到我。”宋星辰无情拆穿。“明明下午我就会告诉你内部号，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
“等到下午，你的内部号会变成‘X23’开头的新号码，掩盖掉你原先的号码，还有过去的所作所为。”
宋星辰晃荡的双腿顿时停止，原本看向窗外的目光也转移到了苏宝石脸上。
“你偷听？”
“就，路过……”
她好淡定！苏宝石本以为揭穿对方的丑事，她肯定会露出慌张的神色，结果反而被倒打一耙。
“只是正好路过，正好躲在廊柱后面，正好调动精神触梢，正好提取了陆□□——”
布料擦地声响起，苏宝石膝行向前抱住宋星辰的小腿，仰头说：“我错了！”
非教学场景使用精神触梢是违反校规的，更何况是学生对老师，更何况还是偷听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等等！你也不算全然无辜吧？教室外面我拦住你的时候，你分明对我使用了‘精神暗示’削弱我的力量和速度。这个把柄咱俩半斤八两。”苏宝石自觉扳回一局，松开手，堂堂正正站直身子。
宋星辰跳下桌子，与他对视。
心理暗示果然无效了。
宋星辰按下心头升起的烦闷感，她必须接受失去精神图景的事实，开始适应哨兵新身份。
如果说衡量向导的优劣在于对搭档的控制，那么哨兵则更看重对抗外界因素。
她还不清楚怎么去做好一名哨兵，但，她曾经很了解一名优秀的哨兵，假如是他面对挑衅……
“敢跟我打个赌吗？”
“说来听听。”苏宝石扬扬下巴，起了兴趣。
宋星辰个子矮半个头，仰着脖子酸，后退半步又重新坐回桌子上。
“我这儿有样贵重物品，”说着，她摘下颈间项坠，上面垂挂的金色六芒星图案被放到两个人中间。“乍一看很像黄金吧，但其实是安抚剂，防止狂躁的。咱们就赌这瓶安抚剂打碎后，谁先晕倒。”
新觉醒的哨兵激素紊乱，身边常备安抚剂倒是常识。不过顾及宋星辰有过使诈的前科，苏宝石怕她故技重施，还是打算防备一手。
苏宝石右手插袋，大拇指摩挲食指的第二个指节，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打赌可以，打碎就算了。不然待会我还得打扫这间教室。拧开一个小口子咱们轮流闻，看谁先倒下谁就输。如果你输了，马上从学校滚蛋，直接退役，以后也不准再注册。”
“真狠，我还以为只需要我公开内部号而已。”
“既然要赌，就赌大一点喽。”
虽然嘴上有些讨价还价的嫌疑，但宋星辰手上却已经按苏宝石提出的要求，拧住装有安抚剂的小口子。她用指腹按住口子，反问：“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校纪校规允许范围内的条件任你开！为了防止你使诈，就请你先闻。”
宋星辰并未多言，挪开指腹，把安抚剂拿到鼻子底下狠狠嗅了一口。
安然无恙。
在她嗅安抚剂时，苏宝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可他仍能确认，那瓶安抚剂的浓度极高。
“到你了。”
宋星辰的指腹再次按到开口上，把安抚素伸到苏宝石面前。
“直接认输也行。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必，”苏宝石捏住六芒星的瓶身，顶开宋星辰的指腹，然后低头凑近轻嗅。
“这是……”浓烈的向导素扑鼻而来，迅速渗透他的每一根精神触梢。即使他立即按住开口，也无法阻止向导素在他身体里发挥作用。未结合哨兵无法抵抗向导素的诱惑。
“卑鄙！”苏宝石大骂，声音中透露出软绵绵的虚弱。
在他难以继续支撑时，手中的六芒星被强行拿走，他后背抵住墙，缓缓滑落到地上。
苏宝石周身充斥着放松，他的每根触梢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美好。
模糊的视线中，有人蹲在他面前说话：“好闻吗？忘了告诉你，这瓶安抚剂的原料是从我身上提取的向导素，所以对我本人毫无用处，只能留作纪念。”
又是使诈！然而此刻苏宝石已无法开口，昏迷前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自己输掉的赌注——
“当下次我被人为难的时候，如果你在场，或者听说了，我要你马上站出来、赶过来帮我解围。”
在向导素影响下，宋星辰无意识地又成功进行了精神暗示。这也是她一生中被履行次数最多的一次暗示。
再醒来时，橘红色夕阳穿过玻璃，落到苏宝石身畔。
身下是坚硬又冰冷的瓷砖，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浑身酸痛，四肢发冷。可昏迷前他所吸入的高浓度向导素此刻仍旧在起作用，将他的身体状态调整到巅峰，仿佛撑开一道屏障，挡开一切负面状态。
苏宝石支撑坐起身时，察觉到手掌心里有张纸条，展开一看，是一串以“X23”作为开头的内部号。号码并未署名，但想也知道谁留的。
内部号，通讯器，校园群，要糟……
他下意识掏出通讯器，盯着手上的纸条半晌，打开再次好友添加界面。可闪烁的校园群太过抢眼，不断提醒他下午大放厥词，如今只能面临社死。
苏宝石双手捂脸：“太丢人了，装死吧！”
想到这层，他揉皱纸条丢进纸篓，决定先去吃个晚饭。
学校四面环山，每到冬日，白雪会覆盖山体表面。等到来年开春，雪水融化，流淌成一条条湖泊。
据说繁荣时期，这里是个靠旅游业支撑的城市。
可惜由于人类总数大幅度减少，已经没有足够的工程队继续维护路面，更缺少还有心思旅游的人。
鉴于地貌复杂，空置下来的酒店设施稍加改建，直接变为了哨兵预备役的一处训练校区。
时间已经超过了八点，苏宝石估摸自己十有**吃不上食堂的饭。他走到路口，用堪比“鹰眼”的锐利双目瞅了一眼，发现门口还有人进出，暗道今天运气还不错，蹦蹦哒哒跑过去。
快跑到入口后他意识到不对劲，门口那红色外套的女生为什么不走进去呢？
“同学，请问……”对方转过身来，“为什么食堂没开门？”
苏宝石停下脚步：“因为已经关门了。”
“如果关门后想吃东西怎么办？”
“回宿舍吃点压缩饼干呗。看你挺面生的，刚来不久？”苏宝石刚好也饿了，回去肯定得弄点吃的。“去我宿舍，哥给你搞点吃的。”
说完又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孩子，邀请她去男生宿舍似乎太不像话了点，苏宝石立马找补：“或者，或者我送到你寝室去。你住哪儿，湖边，还是山脚？”
“我今天刚来，待会吃完东西，还想麻烦你再领个路。”
苏宝石心中嘀咕：今天来的人真多。嘴上倒是一口答应下来，先带人往宿舍方向去。
红外套的女生安安静静跟他并肩前行，哪怕因为两个人步调不一致，她也只是默默加快脚步，却不打算主动搭话。最终还是苏宝石意识到问题，主动走慢。他清清嗓子，开始问起姓名之类的话题。
“希娜·夏朵。我的监护人来自意大利。”
“噢……很好听。”
这种一听就是由非血亲来担任监护人的情况，基本上是因为直系亲属全部亡故。
不过在他们这个时代，未分化的普通人随时存在性命之忧，同事、邻居、朋友全部纳入监护人选择范围之中。
若这样都没有人选，就会进入随机分配阶段，由联盟内超过35岁以上的公职人员进行领养，且年龄差须在20岁以上。
\"所以你比较喜欢吃意大利菜吗？像是披萨、意大利面。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分化成了向导，据说他们食堂专门有个披萨窗口。可惜哨兵食堂的东西特别寡淡。\"
\"毕竟你们哨兵要减少刺激。正宗意大利菜特别咸，奶酪、火腿肉片又冷又咸，你估计这辈子要等到退役才能去吃。不过番茄酱倒是可以尝尝。\"
苏宝石听出她的口味了，酸甜口，喜欢吃番茄。可哨兵的饮食管理很严苛，正规渠道买来的压缩饼干直接排出了番茄这个口味。
拐过五六个训练场，临近河湾处，嫩黄色外漆的宿舍楼以小屋的形式分散坐落。苏宝石的宿舍楼位于入口第一排最深处，绿色屋顶，左边的屋檐下精心种植了一排花，紫色、白色、黄色、红色掺杂，希娜孤陋寡闻，叫不出名字。
\"到屋檐下等我。\"匆忙交代完，苏宝石刷卡进门，冲向楼梯。
日落西山，太阳几乎全部隐于山背面。
失去太阳热辐射后，气温骤降。希娜下意识抬手裹紧领子，她的行李存放在别处，此刻又饿又冷，只想赶快拿上吃的赶去住处。
\"久等！\"
苏宝石进去一趟，手臂上多挽了件厚外套，似乎还装了些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
希娜猜外套里头包了食物，赶过去接，连\"谢谢\"的口型都做好了。谁知苏宝石拽过她的手腕，往小屋边上的栅栏走去。
两个人接连翻过栅栏，那里大约经常受人光顾，有块表皮被摸得平整光洁。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找个避风口。\"
希娜心中疑惑，最避风的地方可不就是宿舍吗！
湖湾以前也是个旅游胜地，常有徒步爱好者组队游玩，因此岸边靠近山壁和森林的交界处，设了好几处亭子。
久未修缮，破损难免。
苏宝石熟门熟路地走到两块石壁之间，回头招呼道：\"过来一块布置呀！\"
石壁夹角处藏了一张防水垫，苏宝石利索地抖开铺好。
希娜接过厚外套也放到防水垫上，取出里头的东西挨个摆放：番茄味自热火锅，哨兵专用压缩饼干，冷光棒，水壶……她打心眼里夸了句：\"你明明是哨兵，却活得像个特种野战兵。\"
\"什么野战？\"苏宝石转头问。他忙着打亮冷光棒，另一只手拧开空水壶准备去接点湖水，冷不丁听到几个字。
希娜含糊过去。哨兵的兵种分类比较单一，他们十分缺少对普通人类社会的了解。
\"没什么。衣服你快披上，我去接水。\"
说完，她把衣服揉成一团丢过去，完全不用担心落地弄脏。即便苏宝石只是名预备役哨兵，也拥有最矫健的身手。
我也不差，希娜宽慰自己。她撑地站起，伸手去接水壶。可苏宝石躲过她伸来的手，反而将抖开的外套重新披到她身上。
\"你要是再不穿外套，等太阳落下去，只有冻死一条路。等你领到防护服，\"苏宝石戳了戳自己身上的衣服，\"撑开一点点精神力就能保证你四季恒温。\"
希娜不再多言，双臂伸进袖管穿上了这件唯一的厚外套。
\"裹好衣服，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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