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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怎么了?”吴楚不明所以地问道。

“她不仅给我了车费还给了误学费,”张月半不好意思地说,“而且今天上午是姓陆那个老妖婆的课,能少上一节就少上一节啦,不然又要罚抄书。”

吴楚点点头,他也深有同感,每次上化学课都像被凌迟了一番。不过他显然没有被鬼机灵的张月半带了节奏,揪着他的耳朵问:“既然给你车费了怎么会来晚了?”

“我我我不是坐公交车来的吗,坐轻轨好贵呢。”张月半捂着耳朵叫嚷着说,“我不是想着省下的路费咱哥俩能去吃顿炒饭吗?”

“好吧,理由还算充分。”吴楚施恩般放开他,下意识地拍了拍手。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他也沾染了某人身上的特质——能动手解决的,绝不废话。

背对着吴楚肉疼的张月半忽然惨叫一声:“哎呀妈呀!”

“怎么了?”吴楚赶紧抓过朋友上下查看,“伤着哪儿啦?”

张月半挥起浑圆的拳头照着自己的胸口猛捶,发出砰砰的回响。

吴楚站在一旁抱起手,对他这波操作很是不理解:“你是让驴踢了还是去踢驴脸?”

“我心疼啊!”张月半做出呕血的动作,边捶打自己边哭着说,“钱,钱划走了。”

“什么钱?”吴楚问,忽然明白过来,“我的钱?”

张月半用力地点点头,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太过分了,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姑妈了……”在吴楚暴走之前张月半拉住他,用更加凄惨欲绝的声音说,“是我的钱。”

“什么意思?”吴楚抓着他捶胸的拳头,“你好好说。”

“就是你姑妈打给我的路费,”他咧咧着一张大嘴说,“又被划走了,还还还,还留言给我说因为我没有专款专用,哇哇哇!”

“好啦好啦,”吴楚替他擦干眼泪,“准确地说那也不是你的钱,当是过路财,划走就划走了吧。别哭了,”他偷眼看着周围怪异的眼神,“两个大男人站在街面上哭,是不是有点丢人?”

“啥?”哭到伤心处的张月半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问。

“我说……”

结果还没等吴楚说些什么,一个路过的老大娘颤颤巍巍地从帆布钱包里取出几枚铜板分别放在两人的手心上,然后默默地走掉了。

同石化的吴楚不同,见钱眼开的张月半瞬间喜上眉梢,哭得更起劲儿了。

吴楚赶紧揪着张月半的衣领离开,因为真的有人以为站在医院门口的两个孩子家里遭遇了什么变故,纷纷拿出钱包准备伸出援手。

路过公交站点的时候,吴楚试探着问朋友要不坐坐看。

结果守财奴张月半捂着钱袋子一溜烟儿地钻进了街对面的轻轨站台里,一边跑一边说:“才不要给你省钱呢,你们姑侄俩一路货色。”

腿长脚长的吴楚没走几步便赶了上来,戳戳他捂着钱包的小肉手:“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没见过钱。”

“你懂什么?”张月半把钱抱得更紧了,“现在人们更习惯电子支付,连要饭的碗旁边都放着四维码,能有点到手的现金是多么珍贵。”

“有多珍贵?”吴楚笑着问,跟张月半一前一后乘坐下行的电梯,电梯的另一侧空出来留给有需要的人通行。

张月半信誓旦旦推了推眼镜:“我准备把这个当成传家宝留给我儿子!”

张月半不屑地切了一声:“你不就是个儿子,还传家?”

“你看着吧,”张月半斗志昂扬地说,“我总有一天会当老子的。”

“我没兴趣,”吴楚的眼睛在站台上的LED广告屏上流连,最后绕回老友身上,“拜托,你准备就这么抱一路吗?”

“有什么问题吗?”张月半挺着高傲的肚皮反问道哦。

*

重新站在学校门口的吴楚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踌躇,上次离开学校之前他还是个跨坐在校门上给教导主任发到付件快递的,没心没肺的熊孩子。

可是今天,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自己遗落在校门之上的脚印时,忽然觉得跟那时候的自己隔了无数山川和湖泊的距离。

同样站在门口的张月半倒是没那么多心思,只想着在进校门之前把到手的钱财藏好,不然很可能遭遇哭穷式打劫。

等他好不容易把钱塞进内裤的口袋里后,拍了吴楚一把便往学校里走,走到一半的他又鬼头鬼脑地缩了回来,把粉嫩圆润的唇瓣凑到吴楚耳边,大声豪气地说:“进去啊哥们,咋地,让人煮啦?”

“你才让人煮了呢。”吴楚烦恼地把他的脸推开,跑到校门旁边的墙角坐下去,对他挥挥手,“别吵我,你自己进去吧。”

“怎么,”张月半蹲在他对面,一扬眉毛,“你不会是不敢进去吧?”

被戳中心事的吴楚回嘴道:“怎么会?”他深吸两口气起身要走,“我是想起来应该先回家里看一下。”

“哎别别别,”张月半拉住他,“忘了跟你说了,你姑奶奶还特地嘱咐过了,说那一片啊被政府部门接管了,你去也进不了家门,让我把你直接带回学校好生照料。”

吴楚落寞地坐下来,牵强的借口就这么被无情地戳破了。

张月半看着朋友的样子,心上升起许多不忍,用手肘戳戳他问:“喂,你有钱吗?”

吴楚把兜里老奶奶给的钢镚交给他,张月半拿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也就看了七**遍,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对朋友伸出手:“跟我走。”

吴楚抬起头看着逆光下的胖子,忽然觉得对方很不靠谱。

事实证明,胖子确实不靠谱。

他所谓的跟我走不过是带着吴楚绕着学校围墙走了几百米,在拐弯的背阴处带着吴楚重新蹲着。

吴楚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居民楼,生无可恋地问:“因为这里的风景好吗?”

“当然不是。”胖子张月半贱笑着说,“豁出去了,大爷今天请你吃哈根达斯。”

吴楚吓到嘴都歪了:“就你?”

“怎么,不信啊?”张月半抬起肚皮去顶吴楚,没等对方反击立即笑逐言开手舞足蹈地跳到对面小区的出口拦住一个推着冰车的老太太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吴楚知道,那是小气的张月半在讨价还价。

在老太太摇头拒绝和张月半的不懈坚持下,似乎终于达成了协议。

张月半掏出兜里的铜板交给对方,然后乐颠颠地拎着两个蛋卷跑回来,蛋卷上分别塞着一粉一绿两个冰淇凌球,在过道躲车的功夫,他伸出舌头飞快地在两个冰球上各舔了一口。

等他哼哧哼哧赶回来跟吴楚一同蹲在墙根底下的时候,仗义地将红色的那坨推过来,说:“草莓味儿的,好吃极了,给你!”

一副披肝沥胆,仗义无比的模样。

当他看见吴楚抢过那颗绿色的冰淇凌球吃起来的时候,肉肉的脸上有一丝明显的失落。

只是那层失落很快被草莓味儿的冷饮驱散。

在味蕾享受着极致的甜腻时刻,张月半凑过来问他:“怎么样,不比那死贵死贵的哈根达斯差吧。”

吴楚笑起来:“比那死贵死贵的东西好吃多了。”

他没有撒谎,那是他吃过的,最甜的冰淇凌。

那天,两人都没有急着回学校,甚至连下午的课都一并旷了。

张月半就那样默默地陪在吴楚身边,两个小脑袋望着头顶的那一小片蓝天发呆,不说话也不发问,静静地感受着风从身边掠过的柔软。

当然,那样安稳的平静也有些恼人的地方,就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多余的钱买饭。

当吴楚提议用“姑奶奶”存在张月半那里自己的教育基金的时候,被张月半大义凌然地拒绝了:“那是给你以后生活用的,不能随便拿出去乱花。”

说话的时候还伴着他肠胃的鸣响,这更为张月半的形象平添了几分光辉。

想起那些钱的来历,吴楚也忍不住黯然,便不再坚持。实在饿极了,两人就抓起身边的落叶啃两口,再因为苦涩的味道吐出来。

就这样,直到太阳从中天慢慢走到地平线上,然后一头跳下去,直到星星升起来。

更晚些时候,张月半摘掉裤子上的落叶站起来对吴楚说:“回去吧,再晚寝室就要锁门了。”

吴楚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太久没活动打了个趔趄。

就在他靠在墙上活动血脉的时候,那个推着冰车的老太太从两人身旁悠悠然地路过。

面对四只放光的眼珠,抓着小推车的老奶奶又返了回来,可能是生意好心情好,给两个人一人一个蛋卷,每个上面都放了一粉一绿两个冰球,然后催促他们赶紧回学校。

看着两个逐渐远去的小身影,她继续佝偻起身子推动起那个不太灵活的小推车,望着漫天的星光感叹着:“都是可怜人呦。”

两人蹲在围墙外研究了一下午太阳运作的轨迹,又吃过免费赠送的豪华版“哈根达斯”后,真正站在校门口前的时候,正式地傻了眼。

任凭两人使尽了洪荒之力,趴着睡觉的看门大爷依旧以稳如泰山的姿势打着呼噜。这让原本夜里煮个小火锅都要偷偷摸摸打个小手电的人意识平常自己有多么的天真无邪。

“好啦,歇会儿吧。”张月半招呼着朋友,透过大门的缝隙指着呼呼大睡的大爷说,“别费劲儿了,怕是我们把学校拆了他都是全校最后一个醒来的吧。”

“这种安保措施会不会太简陋了,养个大爷还不如放个稻草狗呢。”吴楚嚷嚷着丢下砸门用的石块,脸色则瞬间凝重起来。

“怎么了?”张月半赶紧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石头砸脚面上了。”吴楚蹦跳着回答说。

“忍着。”张月半恨铁不成钢地说,然后原地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吴楚揪着眉毛,不情不愿地给他做起马杀鸡来。

“你干什么?”张月半一把推开他的手,警惕地躲开老远。

“不是你让我给你揉肩膀吗?”吴楚甩着生疼的手和脚,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张月半试探着往回走,眼里的防备稍减,为了安全起见仍旧不放心地确认道:“你真的不是有什么特殊癖,癖好吧。”

“特殊个鬼癖好。”吴楚照着他的大脑袋砸了个暴栗。

张月半捂着生疼的脑袋,心里却乐开了花:“太好了,我的朋友是真男人。”旋即蹲下,重复之前的动作拍着肩膀说,“来,踩着我上去。”

半天身后都没动静,回头一看,只见吴楚一眼大一眼小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个傻子:“怎么了?”他问。

懒得理他的吴楚一脚踏在大门的横栏上,灵活地攀上过去,双腿跨坐在最高点上,看着仍旧保持着蹲姿的朋友敲了敲屁股下的铁东西:“大哥,这是栅栏门,你就直接爬上来不好吗,搞那么多戏。”

“哦哦。”张月半学着电视里爬墙越户的贼人朝手心里吐了两口气,然后两只肉手抓着门上的菱形图案一步顿地爬上来。

等待朋友爬门的时候,表面上无波无澜的吴楚不安地晃荡着双腿,门里本是熟悉的学校,此刻在寂静的夜里却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门外原本是他们这些学生最最向往的自由世界,此刻对他来说,那黑洞洞的街道意味着极大的自由,也意味着极大的危险。

此刻,骑坐在校门上的吴楚茫然若失,却不能说明白自己到底失去的是什么。

他甚至想要一头栽下去撞死算了,一了百了。那时候,占据制高点的吴楚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就像他无法预知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什么样的“壮烈”欢迎。

同样,他也不知道在值班室里昏暗的窗口里一位睡眼惺忪的人,那正是端着女朋友送来的饭盒吃夜宵的教导主任,他轻细地咀嚼着食物不发出一点动静,同时发出好似经过深思熟虑的嗯声。

晶脑通讯那头的校长声音深沉地下着指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教育部那边已经网开一面了,不然真的要我们解释我们的学生怎么会被军部召集事情可就大了。这说明我们的管理存在极其大的漏洞,怎么能让我们的孩子翻墙去正在维修的校区呢……”

“嗯嗯。”教导主任眼神放空,机械地吃着胡萝卜炒肉,也不知是对菜的味道很满意还是真的在认真开会,仍在深沉地,“嗯嗯。”

“还有啊,翻到东校区也就算了,顶多算是我们管理上有疏忽,那要是孩子们翻墙去校外怎么办?去打个游戏上个网还是小事儿,给个处分就完了。要是惹出惹出大乱子怎么办,学校都保不住他们啊!”

“咔吱咔吱,校长您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被酱肘子叫回魂的教导主任说,“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咔吱咔吱。”

“十几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校长苦口婆心地念叨着,“俗话说的好啊,熊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我看今晚就挺静的,正好赶上你值班,务必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哎呀您就放心吧,咔吱咔吱。”教导主任拍着胸脯子打包票,“有我在您就放心吧,最新引进来的红外线智能安保已经就位了,我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学校大门,嗝。”他抓起手边的汤水给自己顺气儿,捂着心说,“飞不出去,也飞不进来,咔吱咔吱……”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校长欣慰地说,同时也发出了疑问句,“刚刚的怪声是什么?”

“啊……”教导主任立刻奔到窗口,极速拉着飘窗,对着电话那头说,“哎呀,咱们学校的基础设施有点老旧了,风一吹这窗户就乱响,校长您听见了吧。”

“哦,”校长平静地说,“我记得职工宿舍楼是去年换了基础设施。”

“对啊对啊。”教导主任舔着嘴边的油花说,“我就说嘛,明天找师傅浇点油就好了。”

“浇油就行?”

“当然啦,信不过谁您还信不过我吗?”教导主任假装看表,“哎呦,这都九点了,明天学校里还有好多事儿要您主持呢,早点休息吧。”

想了一下,校长回答说:“好的。”临切断通话又不放心地问了一遍,“那边真的没事儿吧?”

“哎呀,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教导主任生无可恋地挂在窗上,说,“这里静地跟坟地似的,一丁点儿声音都没……”

没字刚落,只听见校园里骤然响起环绕式的警报音,负责安保的主空器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哇啦哇啦地跳起来,吓得教导主任一个激灵赶紧扑过去按。

忙着解决屋子里事儿的教导主任在校长的追问下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应该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用晶脑接通监控室网络的同时,透过窗子他看见了在大门口探照灯下两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儿。

气愤至极的他抓起桌上的肘子狠狠地啃起来。

*

在混乱发生的前一刻,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张月半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同学,门上的吴楚还是一副少不更事的模样,似乎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儿。

可是他知道,自从不明生物来袭的那天起,少年时刻在这个朋友身上彻底消失了。

吴楚的世界里不会再有青春期,他已经一步跨到了成。生活的残酷将那些幼稚的年岁压缩成了一瞬间,跨过去就再也不会有。

张月半很心疼这个朋友,却也无可奈何,他也只是个见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初中生而已,能做的事情有限。

可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吴楚度过这个难关的,因为他们是真朋友。

真朋友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的人吗?

这么想着,他朝吴楚伸出手:“喂,拉我一把。”

吴楚骄傲地把头转了个方向:“你自己爬上来。”

“我上不去。”张月半期期艾艾地说,“我抬不上脚,肚皮挡着我看不见。”

“凭感觉。”吴楚抱着胸,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语气。

“喂你是不是朋友了?”张月半跳着脚说,“我可是陪你晒了一下午的太阳,皮肤都晒裂了。”

“皮裂了影响爬墙吗?”吴楚晃着脚说,“别废话,赶紧爬,这儿硌地我屁股疼。”

“我还……恐高……”

无可奈何的吴楚回头看了眼身下那双小白兔似的眼睛,伸出手。

张月半也不废话,哼哧哼哧地往上爬,终于在朋友的帮助下到攀到顶峰的他太过兴奋,将肚子卡在门上双手顶着两旁的栅栏猛地一翻,整个人像是失去控制的包子快开始垂直落体运动。

眼见着不好的吴楚赶紧伸手去拉他,毕竟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百十来斤肉就这么摔没了。

岂料,慌乱间出手的吴楚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和张月半的体量等级,救人不成的他同那团白胖儿的包子一起掉在地上。

就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警报声瞬间响起,两只探照灯直直地射在两人身上,无数红色的光点在探照灯外围的黑暗处亮起,同时响起了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你们已经进入攻击范围,请立即蹲下双手抱头等待检验,再重复一遍,请立即蹲下双手抱头等待检验,否则后果将不堪设……”

摔疼了的吴楚在第一时间去扶张月半:“你怎么样?”

张月半急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使不上劲儿,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脚转了个奇异的角度被压在身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疼痛直窜到天灵盖上,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张月半抱着脑袋摒弃一切杂念想了一秒钟,想着革命先烈的光辉事迹,终于在心底里生出些破釜沉舟的气势,对着搀扶自己的吴楚猛推了一把,吼道:“不要管我,你先跑!”

一门心思营救同学的吴楚被冷不防地推了一把,直接倒在地上摔出了圈外。

胖子张月半还坐在原地昂扬地说着让他快跑的屁话,冷漠的电子提示音再度响起:“您已脱离安全区,请在7.7秒钟内回到警戒区内,攻击即将开始,请注意,请注意……”

不明所以的教导主任冲下来的时候,校园里已经聚满了学生,连校门外都有失眠的附近居民赶来围观。

差点守不住脚的教导主任忙把身子从激光术的射程范围内收回来,像鸡妈妈一样护在学生跟前,警告大家说:“这个光很危险,大家一定不要靠近。”

于是,在倒地不起的张月半和同样倒地不起的吴楚周边百米左右人烟消散,更没有牲畜。

吴楚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为骨盆处的刺痛重重地摔回地面。

从泥地里拔出脸的他,像毛虫一样,朝着光点的方向蠕动。

可惜神经上痛楚打乱了他的计划,再次趴回去的吴楚脸蹭着地对忙着拍照发朋友圈的人群喊着:“别光看着啊,想想办法,把这该死的东西关掉。”

“哦对对对。遥控终端在他这儿。”教导主任赶忙举起手,却发现紧抓着的是一个酱得乌黑油亮的大肘子,上头还有七八排的牙印儿,他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完了,拿错了拿错了。”

不得不说情况危急中,教导主任还是发挥了平日里的精神,临危不乱开启晶脑系统,向着在安保室留守的同事发起了救援信号:“快去值班室,靠窗的桌子上有个盘子,盘子上头有个圆形控制器,按那个黄色、黄色、黄色的键……键……”

与教导主任的嘶吼声同时响起来的是冷漠到几近冷酷的电子音:“时间到,攻击启动,嘟嘟嘟……”

伴随着机械的电子音,所有红色光点活过来一般在吴楚周围画出亮眼的轮廓,好像命案现场警方画出的人形图案。

而任凭图案中间的人怎么哭嚎求救,那红点汇聚的光束一点点收紧。

“啊啊啊啊啊!”吴楚尖叫着抽搐起来,一贯表现凸出的屁股首先接触到光点,随着那一缕青烟升起的还有皮肉焦糊的味道,激光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他裤子上烧了个洞。

不远处身残志坚的张月半还在慢腾腾的挪动:“兄弟坚持住,我来救你啦!”

“大哥,拜托你别来,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了。”吴楚捂着脸哭着说。

晶脑那头传来同事更加冷静的声音:“有三个黄色键盘。”

教导主任发疯了似的喊起来:“三个一按,三个一起按,三个一起!!!”

就在凝聚的光束烧得火热激荡着准备收缩的千钧一发,控制器被启动,解除了一场火烧活人的修罗事件。

据说校长披着星星赶来的时候还特意批评了教导主任,说他引进的这个安保措施太过严厉。学校里都是些青春期的孩子,偶尔翻墙也是荷尔蒙作祟,怎么能犯点错误就直接烧死呢?

所以那刚装上一天的安保装置在锦绣中学的生存寿命终究没熬过24小时。

张月半和吴楚两个难兄难弟也顺利入住了校卫生所,为了降低影响体现校方的人文关怀,顺便也是在是怕这俩活宝儿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校长亲自责令教导主任负责两个人养病期间的一切生活起居。

于是一个伤到脚一个伤到胯的两枚立即感受到了校长的关怀和愤怒。

“主任,您看早课的铃声已经响起来了,您是不是该去查迟到了?”吴楚指着单脚在门口蹦的张月半说,“就比如您眼前这个货。”

教导主任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指扒拉下来,稳稳地坐在对面的病床上,双手撑着膝盖一眨不眨地盯着吴楚,那**裸的眼神好像要把他扒光一样。

“唔。”吴楚揪起被子把自己蒙上,“您的眼光好可怕啊。”

教导主任伸手把挡住视线的被子拉开,继续用直勾勾的眼神瞅着他。

忍无可忍的吴楚捂着屁股坐起来和教导主任开启一场大眼瞪小眼儿的竞争,可惜最终还是不敌实力强横的老牌选手败下阵来。

吴楚抱着头臊眉搭眼儿地说:“求求您了,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啊?”

“你说反了,”教导主任语重心长地纠正道,“是我该求求你,怎样才肯放过我?”

“您说啥?”吴楚腆着脸道,“人家听不懂。”

“听不听懂的不打紧,该作的祸你是一点都少作。这我才升上教导主任一个月,工资我还没拿到手呢,你给我惹了几个事儿了,你自己说说?”

吴楚扁扁嘴:“那不都是意外吗?”

“意外咋总是单独找你呢,你是意外的祖宗吗?”教导主任拉着吴楚的手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地说,“我,就是一个农村孩子,在城市站住脚不容易。老师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接下来的两年学习时光,我们就和平相处,能不能行?”

“能行。”吴楚肯定地答道。

教导主任的怒气稍减,黑着脸说:“记得你说过的话啊,我都录在晶脑里了。”

吴楚抽回手悄喵喵地指了指柜子上的饭盒:“那老师,请问我能吃饭了吗?”

“吃什么吃,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教导主任刚刚熄灭的火气腾地一下子升起来,“看见盒饭我就心疼。”

“您女朋友不是在食堂工作吗?”吴楚提醒他,结果不说还好一说仿佛捅了阎王爷的菊花。

“还不是因为你啊,昨晚上折腾没了我的奖金就算了,可你知不知道那个最新的安保系统是她弟弟的项目,天没亮她姐姐就连夜跟我分手了……”

“好惨啊。”吴楚用毫无感情的音调提议说,“要不要我把饭卡还给你?”

教导主任红了眼,抓紧他的衣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你赔我女朋友,你赔我女朋友……”

“我变不成女的,现投胎也来不及啊。”被拉扯的吴楚生无可恋地说,又哄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好转,耗尽耐心的吴楚大吼一声,“放开,我要去上课。”挣脱了束缚,操起病床旁的双拐,艰难地逃离这个是非地。

从医务室逃出来后,吴楚倚在走廊的墙上放了好久的空才无声地继续他的行程。

一头扎进教室后,他便没有再出来过。一天24小时全部用来学习,一个礼拜没有去过食堂,老师和同学硬塞给他的食物都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桌里。

对吴楚来说,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件事——学习。

父母健在的时候常常督促他沉下心来,只是吴楚从没往心里去过。从小到大凭借小聪明就能名列前茅的人,是不屑于真正动用脑筋的。

这一次,他决定听父母的话。

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按照家人的意志行动,可惜他们永远也看不到了。

一年三班的班主任叫姜雁,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吴楚这一班是她第一次带学生平常大家打成一片像朋友一样,可面对返校的吴楚她也没了办法。

上课的时候眼神儿不自觉地飘向闷头学习的吴楚身上,又怕被他发现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

想去找吴楚聊聊,又恐说深了伤害了他千疮百孔的心,说浅了又达不到效果。

就这么过了一周,实在担心吴楚身体的姜老师敲开了教导处的大门求助,把忙着处理安保系统退货手续的教导主任从繁忙的工作当中拖了出来。

**赶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抽走吴楚手中的油笔,演算中的吴楚一皱眉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打开了晶脑投射在演算纸上继续下面的步骤。

坐在对面的**大手一挥,利用老师的权限锁死了吴楚个人晶体脑里的学习区块。

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吴楚略感愤怒的抬起眼时,恍惚间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因为对面的那一双又深又浓的黑烟圈绝不在自己之下。

他指着形销骨立的教导主任笑个不停,**倒也没什么架子,靠在学生桌前没什么形象地叹着气,最后实在嫌某人笑得太猖狂,忍不住出声提醒:“怎么,没见过失恋的人啊,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吴楚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边沿圆润的卡片拍在桌上,指着说:“现在我能赔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教导主任夸张地扭过头去:“快收起来,我现在看不得跟食堂有关的任何东西。”

“至于么?”吴楚讪讪地收回饭卡。

教导主任霍地转过脸来,红着眼睛抽搭搭地说:“你懂什么,你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屁孩儿。”

吴楚的眼睛不自觉地朝着童欣的方向瞥了一眼便立刻收回来,因为他看见在教室的另一边,她正在用忧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不自觉地垂下头,吴楚躲避着他最不愿见到的表情。

“哎呀,这脾气大的,还不能说了是吧?”教导主任调侃着吴楚。

此时午休时间几近结束,来之前已经查看过课表的教导主任明知故问:“接下来什么课?”

“体育。”吴楚回应道,顺嘴说了声,“主任再见。”

“这么希望我走?”教导主任站起来,“行,满足你一次,我走。”说着真的转身要走,结果在瞬间又转了回来,揪着吴楚的耳朵把他提起来,“你小子跟我走。”

被人像鸡崽儿一样拎着晃的吴楚赶紧架起双拐跟上,不让所有力点都被可怜的耳朵承受:“主任主任我送您到门口好了,接下来的路您自己走吧。”

吴楚边跳边商量,毫无形象可言。

只是那教导主任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一口气直接把吴楚拎到了大门口,地上还有被激光烧灼出的人型痕迹,等着躺进坑里拍照的队伍排出去几十米。

作为坑洞制造者的吴楚羞愧地捂上眼睛,任凭教导主任把他拎出了校门,一辆闪亮的奥利奥车停在那里。

教导主任丢下吴楚后,兴奋地蹦上了驾驶位置,降下车窗催促着傻站在那儿的学生:“快上来,这车租的,每一秒钟都是钱呢!”

吴楚不情不愿地坐上去,嘟囔着:“没钱你租这么好的车干嘛。”

上车后心情超好的教导主任懒得和他打嘴仗,手指在仪表盘上的提示图案上敲了两下,见吴楚始终无动于衷,侧身过来拉出副驾驶位上的安全带扣上。

见吴楚嘴上不说谢谢,眼神里却满怀感激,他轻骂了声:“臭小子。”一脚踩在油门上。

“主任,主任……”

半路上吴楚难得开口,感觉自己未卜先知的教导主任断然道:“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你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到底儿我叫你。”

“主任,主任……”

“别吵,”踩着油门不肯放松的教导主任说,“我又不会把你卖了,老实坐你的车。”

“主任……”

“到底什么事儿,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啰嗦?”教导主任皱着眉问。

“您超速了。”

“你怎么不早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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