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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章2——瑟兰人文明观察笔记

最初的记忆是一块色斑。一片没有温度的、带着淡蓝调子的光,以及一种永恒的悬浮感。仿佛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段在营养液里漂游的神经信号。很多年后,在舰队学校那间弥漫着消毒剂气味的教室里,《社会结构导论》的全息投影给出了冰冷的注解:“公共养育舱”。那个词像一把钥匙,插进了她记忆里那片空洞的蓝,却没能打开任何东西,只是给它贴上了标签。

讲师的声音平稳得像机器朗读使用手册。他说,生育与抚养的系统化、公共化,是文明将女性“持久潜力”最大化的理性选择。莉亚看着投影里那些排列整齐的透明舱体里的婴儿,像一窝沉默的、未加载程序的生物机器人。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也是那精密设计中的一环,一个被计算好的产物。她想起历史数据里,男性那被称为“二十年危机”的短暂职业窗口。社会,在经过冷酷的损益分析后,将资源倾斜给了能更长久工作的“永恒之花”。

她的“母亲”,记录里被称为“技术工人7B-Gamma”,一个代号。根据舰队的社会效率法则,由女性独自向中央生物配对系统申请生育,并将后代交由公共系统抚养,这是资源最优解。

莉亚在五岁,正式脱离养育舱,进入集体生活区时,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与她共享部分基因序列的人类女性——高瘦,表情像是被某种工具打磨过,只剩下极简的轮廓。她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身上散发着冷却剂和臭氧混合的、属于机械空间的气味。她递过来一个小物件,用废弃的传感元件拼凑而成,一颗勉强能发出微光的星星。

“拿着。”女人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可辨识的情感波段,“我叫米拉。以后,你可以叫我米拉。”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母亲”这个称谓所暗示的任何温暖实体。莉亚伸出手,接过了那颗冰冷的、带着金属棱角的星星。她看着女人转身,背影被合金通道的直角拐弯吞噬。

那颗星星,后来被安置在她床头那个分配给她个人的、小得可怜的储物格里。它像一个微缩的纪念碑,证明着她并非完全凭空而来,却也仅此而已。一种无机的连接。

●●

集体生活区是另一个尺度的“养育舱”。没有私人边界,只有无限复制的床铺和功能性的活动区域。孩子们按年龄和性别编码分组(女孩少得可怜),由循环值班的保育员AI和少数几位眼神疲惫的人类管理员监管。

生活是严格周期性的:起床,洗漱,摄入早餐,接受基础教育,进行体能活动,摄入午餐,在指定区域内进行被称作“自由”的活动,摄入晚餐,洗漱,灯光熄灭。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精确复刻,像一段无尽的循环程序。

莉亚很快编译并执行了这里的生存代码。不哭闹,那只会触发AI的安抚协议和人类管理员带着资源耗损评估意味的注视。不争夺,所有资源按需分配——理论上。保持安静,服从,尽可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不成为那个需要被额外处理的“错误”。

她像一株在完全可控参数下生长的植物,适应着这金属子宫的生态,并将那种弥漫性的、原子化的疏离感,内化为自身操作系统的一部分。

然而,即使在最彻底的同质化培养中,也会出现细微的变异。莉亚的变异点,在于她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

当其他孩子在进行规定模式的游戏时,她常常将自己固定在观景窗口,如同一个被遗忘的传感器,一记录就是几个小时。外面是永恒的真空,镶嵌着遥远恒星死亡后残留的冰冷光点,偶尔有货运飞船像迟钝的光点爬过。她不感到恐惧,反而从中汲取到一种奇异的平静。那里没有规则,没有拥挤的人造大气,只有绝对的虚无和它承诺的、无限的可能性。一种冰冷的、吞噬一切的自由。不好的事,而且他正在窒息。

【观察员有话说】:根据《银河系智慧生命体出生体验调查报告》(该报告厚达四千页,其中三千九百页都在讨论海豚的出生有多么欢乐),人类“公共养育舱”的体验评分位列倒数第三,仅高于被直接孵化到税务表格里的沃贡人和出生就必须写第一篇哲学论文的赛博格特人。结论:人类的起步方式,有效地培养了他们对冷漠环境的卓越适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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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金属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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