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天,依照巴比伦大祭司所卜神意,玫伊和图特摩斯在伊什塔尔神庙一同祭拜伊什塔尔女神。
图特摩斯见到玫伊时,温柔和喜悦尽在眼眸。玫伊却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内心知道,自己并不抗拒与图特摩斯在一起。对于将要离家千万里的伤感和不安,也正在被图特摩斯带给她的那种奇特的安全感渐渐抵消。
伊什塔尔神庙的内壁,是星图和神话史诗故事的浮雕,神庙的塔柱柱身刻着伊仕塔尔女神像,塔柱底座是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浮雕。伊什塔尔女神是巴比伦人信仰中司爱情、丰收与战争之神,在巴比伦人心中有着至高的地位。
“尊贵的崇高的伊什塔尔女神,大地的母亲,月亮的主人,请您护佑眼前这对璧人,使他们相伴一生、彼此信任,让爱如山之高如海之深,让誓言如磐石之坚如星辰之永恒。”
女祭司唱完祈祷之诗,拉起玫伊和图特摩斯的手,将玫伊的手放在图特摩斯的手中。图特摩斯掌心的温度让玫伊感到安心,也让她觉得,选择相信图特摩斯,并无不可。
祭拜仪式结束后,巴比伦国王乌什纳设王室家宴邀图特摩斯和霍尔共饮,为了确保明日的婚礼万无一失顺利进行,也为了趁婚礼还未举行时再确认一番,看这位名震四方的年轻法老是否能让他安心将女儿托付。
席间,图特摩斯的风度、谈吐、见识、诚挚,无一不让乌什纳欣慰,他只得默默感叹,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实在是培养有方。若不是因为埃及与巴比伦不仅相隔千万里且曾经剑拔弩张,那图特摩斯和玫伊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当然,也要玫伊自己喜欢才行。乌什纳给自己灌了一口葡萄酒,把思绪拉回来,又自嘲般笑着叹了一口气。而他没发现,桌上还有一个人在公事公办般寒暄完毕后就独自喝着闷酒,那就是他的儿子苏布尔。
宴会结束后,图特摩斯对玫伊说,想让她带自己在王宫里散散步,他也想看看玫伊从小生活、成长的地方。玫伊带着图特摩斯,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玫瑰园。
洁白的月光下,玫瑰花瓣上的露水像宝石般晶莹剔透,空气中氤氲着玫瑰的芳香。
“这里,很美。”图特摩斯看着月光下玫伊美得不似凡人的侧脸,呼吸着充满了玫瑰香的空气,缓缓道。
“这里是玫瑰园,是整个王宫里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玫伊也转过头看着图特摩斯,她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埃及神话中的阿蒙-拉。
两人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注视对方良久,此刻天地间仿若只有他们两人,时光也为他们静止。
如水的月光倾洒在玫伊柔顺的深红色卷发上,就像是一汪葡萄酒瀑布,银白色的光透过浓密卷翘的睫毛在透明的茶色眼瞳上勾勒出精灵的倒影。光泽温润的珍珠额饰垂坠在细腻白皙的额头,洁白的丝绸长裙轻轻包裹住线条极度优美的身躯。满园的玫瑰花在月色中盛放,仿佛也在为这诗意的夜晚唱着赞歌。
这画面美得像梦境一般,若是一场梦,那就不要醒来了吧,不对,若是梦,那就把这梦境实现。图特摩斯想。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并不言语地缓步走在玫瑰园中,玫伊不再有丝毫局促,而是被一种很安心的舒适感包围着,甚至让她不自觉地在心里升腾起想要时间流逝得再慢一些的小小希冀。
从玫瑰园走出来,继续往前方的石榴园走去。
“明天就是婚礼了,今夜过完可就再无机会后悔了。”图特摩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震惊了一瞬,这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也是决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能说出口的话,只有在玫伊这里,他可以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放下自己不能有任何失言的帝王身份。
“我不会后悔,倒是害怕陛下反悔,不过陛下君王之言已立,可不能言而无信。”玫伊回应着,却不敢抬头看图特摩斯的表情。
片刻不语后,图特摩斯温柔地对玫伊说道:“还有一件事。”
“陛下请讲。”玫伊说完抬起头看着图特摩斯。
“我已经有一位王后了。”图特摩斯缓缓道。
“这件事其实玫伊有所耳闻。陛下是埃及法老,自然有权决定如何立后纳妃,别人也都无权过问。玫伊也无权要求什么。”玫伊平静地说道。
“我之前也这样认为。可是今夜我才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史诗歌颂那些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神祇或凡人,为何有人只想要一生一世只同一人相伴。当一个无可替代的人出现之后,才能体会,才会明白。”图特摩斯看向玫伊水光潋滟的双眼,继续道:“玫伊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出现。因为意识到你对我来说是如此重要,我才会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担忧。”
“那陛下爱您的王后吗?”玫伊问道。
“在遇见玫伊之前,我并不知道对一个人心动究竟是何感受。涅弗丽对我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涅弗丽的父亲是先女王陛下的表兄,在涅弗丽年幼时就战死沙场,她的母亲也在不久后病逝。女王登基后就把涅弗丽接到了王宫,视如己出。涅弗丽和我还有霍尔,三个人从幼时起便彼此依靠。霍尔像兄长一样,而涅弗丽就像是姐姐,我是三个人中最年幼也曾最不守规矩的一个,他们两个人却总是对我百般保护。先女王虽对我向来严苛,但对涅弗丽疼爱有加。后来,先女王临终之际,在病榻前传位于我的同时就将涅弗丽封为我的王后,并让我好好照顾涅弗丽。”图特摩斯说完,长舒一口气。
“我明白了,陛下。”玫伊温和又释然地笑了,然后第一次主动把手轻放在图特摩斯手上。图特摩斯在惊喜中情不自禁地将玫伊拥入怀中。
在巴比伦臣民的见证下,埃及法老和巴比伦国王在巴比伦城楼上签订了休战和约。两国将会互惠商贸往来、并在对方有危急情况时提供军事或经济援助等内容,也全部尽数写入和约。
图特摩斯在乌什纳和两国使臣的陪同下,在法老亲卫队和巴比伦仪仗队的跟随下,从城楼策马来到巴比伦王宫。玫伊早已在此等候。之后,两人同乘由四匹骏马驱驾的礼车,从巴比伦王宫出发,经过巴比伦城最繁华的主街道,来到伊什塔尔神庙。
这也许是巴比伦近百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将错落着壮丽的塔庙、殿宇的巴比伦城包裹得犹如极乐神域,全城的百姓都在为这对新人祈祷、祝福,就连天空的飞鸟也盘旋停留。
最美的巴比伦公主,与年轻有为名震四海的埃及法老,将要在伊什塔尔女神的祝福下,携手今后的人生。而他们的婚礼,或许能为埃及和巴比伦的人们带来上百年的和平。
“尊贵的崇高的伊什塔尔女神,伟大的无上的伊西丝女神,我等忠诚的仆人,在此请求你们共同作证,愿你们护佑这对新人,相爱一生,愿你们护佑这两方天地,富饶长存。”
祭司们高声吟唱祝祷之诗后,大祭司走上前。小神仆跟在大祭司身后,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筐玫瑰花瓣。大祭司走到图特摩斯和玫伊面前,将玫瑰花瓣轻撒在他们两人身上,口中默念礼成谕词。
玫伊身着银白色丝绸长裙,裙摆和胸前都织着由玫瑰、睡莲、无花果枝叶、棕榈树叶组合而成的暗纹花边,头戴公主发冠,发冠上有黄金雕刻的玫瑰花藤,极小的珍珠作为露水镶嵌在金色的玫瑰花瓣和花叶上,黄金的玫瑰花耳饰和精巧的发冠互相辉映,衬得这位公主愈发不入凡尘。
图特摩斯头戴法老巾冠,额饰上黄金雕刻而成的鹰隼和眼镜蛇,尽显着法老的权力和威仪,鹰隼的眼睛由绿宝石镶嵌,眼镜蛇的双目由天青石点缀,眼镜蛇的躯干盘旋在巾冠上方,仿佛在威慑着所有胆敢与法老为敌的人、保护着法老免受任何侵袭。年轻的法老身着银白色礼袍,黄金打造的腰带上镶嵌着天青石、黑曜石和红玉髓。
大祭司伸出双手拉起图特摩斯的手和玫伊的手,示意两人向诸神起誓。
“诸神见证,蒙凯帕拉·图特摩斯·图特摩西斯,埃及法老,上下埃及之守护者,阿蒙神之子,托特神钟爱之人,荷鲁斯神在尘世倾神力护佑之人,众神属意之王权持有者,在此立誓,终此一生爱护我来自巴比伦尼亚的妻子,玫伊·恩利尔·阿什提里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不论顺境逆境,守护彼此,永不背离。”
“诸神见证,玫伊·恩利尔·阿什提里亚,巴比伦尼亚的女儿,在此立誓,终此一生爱护我来自埃及的夫君,蒙凯帕拉·图特摩斯·图特摩西斯,不论顺境逆境,守护彼此,永不背离。”
玫伊和图特摩斯看向对方,在众人的欢庆与祝福声中注视着彼此。
乌什纳欣慰地笑了,玫伊的母后安提丽雅王后眼含热泪地看着女儿。雅米洛偷偷抹着眼泪,大王子苏布尔面带微笑,眼中却藏着无人察觉的忧思,维西尔霍尔依旧平静得看不出他心中有任何波澜。
而在一旁还有两个与玫伊年龄相仿的少女,也在注视着玫伊,止不住地流泪,她们是玫伊在巴比伦最好的朋友,宰相的女儿伊莉亚和卫国大将军的女儿萝尼加。
婚礼结束后,巴比伦的王公贵族们齐聚在王宫内饮宴庆贺。玫伊带着图特摩斯又来到了玫瑰园,她对图特摩斯说,既然他已经拥有了玫伊今后的时间,那可否让玫伊在巴比伦的最后一天再好好和父王母后道别,图特摩斯欣然应允。玫伊又告诉图特摩斯,她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图特摩斯在惊喜中跟着玫伊回到了她的寝殿,玫伊拿出一个用塞满棉花的亚麻布做成的布娃娃,告诉图特摩斯,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图特摩斯一看,这个布娃娃不就是他自己吗,不过比他自己可爱些,但却全无他的威仪,他捧着布娃娃,想着这上面的一针一线全都经由玫伊之手,开怀地笑了,对玫伊道:“谢谢玫伊,我很喜欢。”然后拥住玫伊,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这一夜,玫伊赖在母亲安提丽雅王后的寝殿里,像幼时一样,趴在母亲身边,缠着母亲讲睡前故事。讲着讲着,安提丽雅王后就潸然泪下,开始回忆起玫伊从小到大的一切。母女两人就这样在往昔所有温暖记忆里彼此倾诉。
此时,侍女来报:“公主殿下,大王子在殿外等您。”
玫伊来到殿外,见苏布尔眉头紧锁。
“王兄何事?”玫伊柔声问道。
“玫伊,现在,图特摩斯正在你的寝殿内,这是我们杀掉他的最好机会。”苏布尔声音有些颤抖。
“王兄,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玫伊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布尔。
“玫伊,难道,你已经爱上他了?”苏布尔上前一步伸出手攥住玫伊纤细的手腕。
玫伊挣开苏布尔的手,对他说:“王兄,埃及和巴比伦已经签订和约,我也已经和陛下一起向伊什塔尔女神起过誓。现在,你要刺杀法老,是弃巴比伦王室的信义与尊严于不顾,是弃巴比伦臣民的安危于不顾。”
“你们都如此相信埃及人?若此时不杀他,待来日他若背信弃义,那就是巴比伦尼亚灭亡之时!”苏布尔眼中布满血丝。
一滴泪水从玫伊眼角滑落,玫伊深吸一口气,对苏布尔说:“王兄,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在埃及与巴比伦立下和约当日,法老却在巴比伦被刺杀,那仇恨将替代和平横亘在埃及与巴比伦之间,而我们的邻国们,又将如何看待巴比伦?今后还有谁愿意相信巴比伦?”
见苏布尔沉默不语,玫伊又说道:“再说,王兄真以为法老能那么容易就被暗算吗?那你未必太小瞧埃及法老了。就算你真的得逞了,那若是陛下的继任者立刻就下令攻打巴比伦,巴比伦可有还手之力?王兄,信任是相互的,人与人之间如此,国与国之间亦是。巴比伦的人们需要和平。我不会允许你或任何人破坏属于巴比伦的和平。”
“还有,玫伊,你有没有想过,你跟他去了埃及,离巴比伦那么遥远的埃及,你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埃及,他若是对你不好,你怎么办?”苏布尔皱眉道。
“我当然想过。”玫伊叹一口气,继续道,“我若是一个普通的巴比伦女子,他若是一个普通的埃及男人,哪怕我们真的一时恋慕彼此,我也定不会离开我的家人和朋友随他去遥远的埃及生活。但我是巴比伦公主,他是埃及法老。我没有选择。王室子女享百姓供奉,就必须肩负守护家园的责任。纵使他对我不好,只要他按照约定保护巴比伦,我一人的幸与不幸在整个巴比伦的安危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而此时,图特摩斯在玫伊的寝殿里,被属于玫伊的淡淡玫瑰花香围绕着,终于放下了这一路征战不曾有一刻松懈的紧张,看着玫伊亲手做的布娃娃,思考着明日启程回埃及的路线。
第二日,玫伊和图特摩斯一同与乌什纳、安提丽雅王后和苏布尔,还有前来相送的伊莉亚和萝尼加道别,带上雅米洛,还带上好几车的绸缎、书卷、葡萄酒、瓷器还有玫瑰花种籽,在庞大而又整齐的埃及军队的跟随下,踏上返回埃及国都底比斯的路程。
从巴比伦城门离开时,玫伊一路回头望向身影越来越模糊的亲人和朋友,望向这片她成长的土地,无声中眼泪不断落下。
图特摩斯看着玫伊,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了。玫伊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自己却要带她离开故土,到千万里之外的国度生活。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埃及法老,是强大的埃及帝国的拥有者,这世上,再无其他任何人可以比自己更好地保护玫伊了。他一定会让玫伊在埃及也过得快乐,也一定会让埃及强大到无他国敢来进犯,图特摩斯想。
玫伊悄悄转过头看着图特摩斯,想想觉得命运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她曾想过或许永远都不会离开父王母后的身边,或许终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离开巴比伦王宫,嫁给某位重臣的儿子或是某位来求亲的邻国王子,却从不曾想到过,会成为这位让两河流域诸国闻风丧胆的埃及法老的王妃。她希望可以亲手把握自己的人生,却也期待有意料之外的风景。命运的浪潮将她推向他,但她不会放手人生船舵的掌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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