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某徐默默在指尖祭出一张灵符,青色火焰绕于符周,只需要她一个念头,便能将之燃尽,灵符爆发出的威力可以在一瞬间把幻境摧毁。
许而霖则捏了一个小剑诀,随时可将“清风”召出。
——身后是暗潮涌动,陆纭身前却只能看到无尽的森林,满眼的绿意,蔓延着的树叶、枝条、杂草。
它们生机勃勃,然而都与她无关。
她也许根本不想“出去”,只是想要“逃离”。
“小芸,家里已经没有米了……你上你孟叔家里借点吧。”
“你怎么又空手回来了!没用的东西!”
“陆芸,我养不起你了。”
是啊,他养不起她了。他连自己都养不起了,怎么可能养得起她这个拖油瓶呢?
陆纭抹了抹眼睛。
老婆婆骗她,她命格一点都不好。要不然怎么会让爹都吃不上饭呢?
……她也骗了行迟,爹不是因为她命格好才送她去山上拜师的。
现在,她师父又骗了她一次。
她就算进了内门,也做不成他的弟子。
许而霖听到她说:“可是,想、想跟凡尘……没有一点联系,真的好难啊……”
他们才发觉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伴随着无法遮掩的抽噎声,把句子打得稀碎。
许而霖叹了口气,手中的剑诀消散。
他刚想走上去安慰人,却被江某徐抬手拦了一下。
【幻境会随着受试者的心境而崩塌,但现在的苍茫森林没有这个迹象。】
也就是说,虽然陆纭看起来几乎要崩溃,但心智其实非常坚定。
江某徐清冷的声音传入识海,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许而霖看向她指尖那一小簇青色火焰——上面已经没有灵符的踪迹。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灵力爆发的动静,只能是她也把符撤了。
【……你这样,旁人居然还觉得你冷漠无情,实在是以讹传讹。】许而霖轻巧地勾了一下唇角,鬓发拂过脸颊,看不清眼底汹涌的情愫,【不如跟我结为道侣,关系再好一些,想来谣言不攻自破。】
江某徐轻嗤一声,心知这又是许而霖捉弄人的胡言乱语,并不当真,将拦着他的手臂放下。
许而霖的确不过随口一说,也不失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糖葫芦,走上前拍了拍终于停住脚步的陆纭。
陆纭回过头,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怯生生地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你行迟姐姐让我给你的。”许而霖把糖葫芦塞到她的手里,然后走到她身旁,一起面向江某徐,笑了笑,眉梢眼角都是春日里和煦的暖意。
百年过去,少年人还是少年人。
纵使光阴匆忙,亦春色不改,人依旧。
江某徐看着他,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她伸手遮了一下太阳,声音里有几分真切的笑意:“这功倒不必算在我身上——也只有你这幼稚家伙会随身带着根糖葫芦。”
“怎么不必?糖葫芦是我的,可这孩子感觉到的甜,是你给的。”许而霖揉了揉陆纭的头。
这幅画面其实看起来有些滑稽。
修士衰老的速度本来就很慢,修为越高的人越看不出年老,更何况他们在少年时就入了宗门,驻颜丹都是按月发的。
是以许而霖虽然一百多岁,现在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只是比陆纭身形高大了些——居然自然而然地就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陆纭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糖葫芦,没有说话。
江某徐走上去拍开了他揉着陆纭脑袋的手,微微蹲下身子,想了想,认真地对陆纭道:“驭墨仙宗建宗至今,两千六百五十年,修士无数,成仙者亦有之——无一人修无情一道。你若忘不了,就永远记着。
“带着这些记忆,站在群山之巅。让那些看不起你、欺骗你的人,就算仰起头、踮起脚,都窥不见你的衣角。”
让他们所有人,刮目相看——或者,根本不给他们看见你的机会。
陆纭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再一抬眼,那两人却已经消失了,只有她周身乍起的风里还遥遥传来长泽的声音——
“即今江海一归客,他日云霄万里人。”
少年人声音恣意潇洒,带着笃定的气势和锋利,像极了百年前那个在天才面前说着“两百年,我必取你而代之”的女修。
陆纭原本迷惘的双眸恢复清明,摩挲了一下手指,只吃了一口的糖葫芦被丢在草地上。
行迟仙子、许长泽……炼玉峰峰主首徒和回溪峰峰主关门弟子。她这一番,可真是钓到了两条大鱼。
不止。她勾了下唇角。
江某徐不也是万辰江家的人么?
师父,你可千万要逃跑啊,最好是不知所措地逃回江家。不然,这场戏我不就白演了么?
她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着,不知来处,亦不知归途。
……她不需要变成什么云霄万里人,她只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让恶人得到报应。
血债,必得血偿才是。
另一边,镜子前的清羽看着镜框上写着“怒”之一字,满脸疑惑。
江某徐交代过这符只是半成品,暂时只能看出“喜怒哀惧”四种情感,而且空间里人一多就很难分辨是谁的感情。
所以方才,这张纸上几经变幻,除了“怒”这个字,其他三个都出现过。
而这“怒”字的前一个字,是“喜”。
寻常人的情绪不应该变化这么快,难道这不是同一个人的情绪?
清羽衣袖拂过镜面,上面映着的只有陆纭一人。
行迟二人要么已经离开,要么是隐身躲在某处,按理说不应该再被符纸发现。
可陆纭?她怒什么?
清羽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免不得回想起三年前。
那是她和陆纭的第一次相见,陆纭身上的衣服被洗得发黄,还有好几个补丁。
但那双眼晴是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畏首畏尾的样子。
“蕴袍蔽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容榷咂咂嘴,示意清羽看向陆纭,“可惜天赋不足,修为太低。”
清羽点点头:“容先生是打算?”
她知道江某徐在碧嶂峰三年时,容榷算半个师父,自己本来也该以礼相待——何况此处墨声长老不在,她可要收敛一点,免得闯了祸师父救不到她。
“没怎么打算。”容榷莫名其妙看了清羽一眼,“万事皆有定数,她修为不够就自己修炼啊,我能帮上什么?”
清羽:“啊?”
容榷看她这表情,多少猜到了七八分,摩挲着胸前长长的白须,笑道:“江某徐不一样。我当年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引上符修一道,差点就被江莞仪那小妮子挖了墙角。”
这事儿她倒是略有耳闻。不过……
清羽抽了抽嘴角——音修江莞仪是行迟的本家,二人是亲戚,而且行迟原本学了十八年琴,怎么看都是他们符修挖了别人墙角吧?
总之,后来过了很久,容榷与陆纭也没有什么交集。陆纭也依旧是从来不去符修场,修为提升得也慢,倒是应了容先生那句“天赋不足”。
清羽便渐渐没再注意她了。
然而如今一看,陆纭在分峰试炼一鸣惊人,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们先前猜测陆纭与考官勾结,但如果这才是她的真实水平,而平日都只是伪装给旁人看的呢?
这个猜测成型的一瞬间,清羽猛地抬眼,看向镜中的那个瘦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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