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已经……”
“你只能……”
“我们现在……”
“你把这个……”
电脑屏幕上npc的每一句台词都只能说出几个字，随后便被无情地跳过了。
林川表情空白，眼神涣散，手上机械地敲击着空格键，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些大段的游戏剧情，好让他赶紧去做下一个任务。
此时已过午夜，办公室里只剩他这个角落还亮着灯，游戏画面花花绿绿的荧光映在他疲劳到呆滞的脸上，更少了三分活人样。
林川在这个广告公司已经实习了五个多月，再过半个月就可以转正了，因此虽然最近的工作量越来越让人无法喘息，他也咬牙硬挺着，安慰自己只要转正就好了。
他现在同时在四个项目组里干着杂活，其中一个，是帮某个游戏厂商的新游戏做推广，项目组已经和一帮游戏主播谈好了试玩直播。厂商那边一句轻飘飘的“技术部门无法提供这么多满级账号”，给新账号练级的工作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这半个月除了要做超负荷的本职工作，还要没日没夜地给账号练级，好赶在下周直播之前把提供给游戏主播的满级账号都准备好。
现在这个已经是第八个账号了，把这个升满级，就只剩最后两个……
也许能在周日前全部满级……
那他这个周日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林川脑中的思绪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迟钝，而后他忽然觉得心□□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即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
林川甚至没来得及去摸他的手机，就在座位上晃了晃，最后噗通一声倒在了键盘上。
“我这是……加班加死了……？”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林川脑子里这样疑惑着。
他的脸压住了一片按键，电脑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长串乱码，乱码飞速增加，到了某个节点忽然停住不动了，随后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荧光越来越亮，亮得几乎要把林川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滴”的一声，光亮又瞬间消失了，电脑前只剩一个倒伏的身影，一动不动，毫无生息。
林川先是觉得冷，随后又觉得湿。
他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过了好几秒才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地上，还淋着雨。
之前的记忆逐渐回笼，林川迟缓地思考着。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办公室加班加得猝死了吗？怎么会淋到雨呢？难道是被公司丢到大街上了？？资本家没人性到这个程度吗？？？
他努力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的光影逐渐清晰起来。
他先看到了一片暗沉的天空，随后是周围破败残旧的楼宇，林川挣扎着坐起，茫然地想着A市怎么会有这么破的楼，他这是被丢到哪儿来了？
他呆坐了十几秒，冰凉的雨滴打在他脸上阵阵生疼，帮助他的大脑缓慢地恢复了运转。
首先，他没死。
这个认知让林川先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松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他早上穿来上班那套。
他上班一向都穿得非常随便，几乎永远都是T恤和牛仔裤，时不时被办公室的其他员工打趣他还像个在校大学生。而现在，他身上是一套黑色的质感坚实的紧身衣，上面还有一些残破的痕迹，似乎是擦痕和烧痕。
林川茫然中又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
这么一想，四周的景色也一起眼熟起来。林川确定自己这辈子都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就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站起身来，原地转圈环视着周围，忽然他看到了什么，脑中瞬间嗡地一响。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他半个月来都在疯狂练级的那个游戏里的场景啊！
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就是操控着角色来到了这里，正要去往前方不远处的红色尖顶房子，而他操控的那个角色，就是穿着这样一身黑色的初始服装，上面残破的痕迹，想来是他之前做任务打怪时摸爬滚打造成的磨损。
林川看着那个红色尖顶，脑中阵阵发懵。
他这是在做梦，还是游戏打太多，打出幻觉来了？？
林川抬手掐自己的脸，摸身上的衣服，又伸手去接雨水。所有的触感都十分真实，十分清晰，完全没有在梦境中的混沌扭曲之感。
“不是做梦……那就是我疯了……”林川喃喃道，甚至开始思考为了工作打游戏打疯了算不算工伤，算的话他又要怎么去进行工伤判定和劳动仲裁。
正在思维混乱中，忽然有一块小石头砸到了他的背上，林川痛叫一声，连忙转身看向石头丢来的方向。
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倒塌了一半的棚子，尚完好的那一半棚子里此时正站着两个青年，应该是在避雨。
他俩一脸坏笑地看着林川，其中一个的手里还掂着一块石头，随时都要再丢过来的样子。
另一个冲林川叫道：“喂，你脑子摔坏了吗？”
林川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两人在旁边看了多久。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两个人，心情有点复杂。
他认识这两个人。
不止认识，他还……杀了他们七次。
这两个人是徘徊在这一带的混混npc，属于一种小怪，会主动攻击玩家。林川之前练了七个账号，从这里经过了七次，每次经过时都会进入这两个npc的仇恨范围，引得他俩上前来挑衅。
这里是游戏的初始地图，npc等级很低，林川每次都随手将两人杀了，然后继续往红色尖顶走。
林川站在原地没有动，第二块石头丢来的时候，他往旁边让了让，躲了过去。
两个混混从棚里走出，往林川这边走了过来。
林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他操控的游戏角色腰间有一把匕首，是系统赠送的初级武器，每次打怪前，游戏角色都有一个从腰间拔出匕首的固定动作。
他果然摸到了一把匕首。
林川握住匕首的刀柄，却没有拔出来。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面前的两个混混也不再是电脑屏幕上生硬的3D建模，而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类。他们身上的衣服，脸上坏笑的表情，走过来的动作，都比游戏画面真实一百倍，其中一个甚至让林川觉得有点像公司里的某个同事。
他要再杀他们第八次吗？
他杀得了他们吗？
还是这次，他会被他们杀掉？
林川迟疑间那两个混混已经走得很近了，不等他再说什么，两人都举起手中的铁棍朝他砸了下来，林川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他一个闪身躲过铁棍的攻击，随后飞快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就朝离自己更近的那个混混身上捅了下去。
利器刺入人体的触感分外清晰，林川一瞬间只觉得后颈发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在杀人吗……
匕首拔出的时候有血飞溅了出来，林川脸上一热，应该是被血溅了满脸。
不，不对，这是游戏npc，只是一堆数据。
被刺中的混混直直倒了下去，另一个混混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凶狠地冲了过来，林川脑中混乱一片，手上动作却十分利落，一个反手便又把匕首刺进了第二个混混的胸口。
不，也不对，这不是游戏，这是他的幻觉，他打游戏打疯了出现了幻觉，幻觉里面杀人应该不犯法……吧？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混混便都横尸在地，血水混着雨水四下流淌，很快便染红了林川站着的这一小片地面。
较远的地方有人在向这边张望，但似乎没人想管这件闲事，看了几眼后便都漠然地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川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他眼前浮现出一个无比熟悉的黄色字符，在空气中跳动两秒后便消失了。
“ 10”
这是经验条增加的数字，林川之前每次操控角色完成一个任务或者杀掉一个小怪后，游戏屏幕中间就会跳出一个这样的黄色字符。
林川在血水中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蹲下去把手放在了混混的脖子上。
手底下的皮肤很快从温热变成了冰凉，让林川想起了他在菜市场买到的生猪肉，那种死去的□□的触感……
林川又伸手摸向混混的腰带，他知道那里应该会有几个铜币。
他果然摸到了几个铜币，便将它们拿出来细看。
铜币一面印着一个四芒星，另一面印着一个人头像，林川看着铜币，脑中有一线理智在对他说，这不是幻觉。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清晰了，游戏中的钱币并没有特写，只有一个圆圆小小的图标，用黄铜色，银色，和金色来区分面值。他从来没在游戏中见过铜币正反两面的图案，幻觉应该不会把自己根本没见过的东西虚构得这么纤毫毕现吧？
还有刚才他杀掉这两个混混后空气中突然出现的经验值字符......
林川一边觉得离谱到了极点，一边不得不相信这个离谱的推断——
他好像穿越了，穿越进他猝死前正在疯狂练级的游戏里了。
林川将铜币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最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就在铜币落入口袋的一瞬间，林川眼前忽然又跳动出一个字符，黄铜色的钱币图标后面还有着 4的字样。
“咦？”林川心念一动，将手放进口袋，闭上眼想象着背包的ui样式，几秒后，一个12格的背包果然在他脑中展开，有几个格子是满的，装的正是他之前在任务和打怪过程中随手捡的道具。只不过和之前的二维动画图标不同，这些东西现在都是很真实的三维物品的样子。
林川选中一个装着蠕虫罐头的格子，插在口袋中的手瞬间有了摸到金属罐头的触感，他将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个蠕虫罐头正躺在他的手中。
“还挺方便的……”林川自言自语道。
他将罐头放回，又试着想象经验条和任务栏等面板，随后这些东西也同样出现在他脑中，经验条显示：12级（25/600），血条满格，任务栏显示：“将道具布袋 交给黑帽。”
他站起身来，捋了一把被雨水完全浸湿的头发，随后辨明方向，向红色尖顶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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