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算大，林川走在雨中，时不时用雨水擦一下脸，想洗掉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液。
红色尖顶虽然已经在视野中，但走过去还是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林川一边走，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的优点之一就是能很快地接受现实，并且迅速调整自己，此时他已经从最开始一团乱麻的无措中缓了过来，开始回忆这个游戏的设定。
这是一个开放世界角色扮演游戏，背景是一个原本拥有高等文明的星球经历了全球性的灾变和战乱后残留下来的废墟末世。人类文明疯狂倒退，法律道德荡然无存，全球灾变尚未止歇，玩家需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步步为营，寻找游戏的终极目标，一个名叫“种子”的东西。
如果……如果找到了这个“种子”，他可以穿回现实世界吗？
想着想着，林川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啊”了一声。
开场动画中有主角失落“种子”的情节，可惜他每次都会跳过开场动画，根本不知道“种子”长什么样子。他只是从客户的文字资料中得知了这个设定，至于“种子”到底是什么，是单纯只是某种植物的种子，还是指代什么别的物品，他一无所知。
而在这个游戏中，满级也只代表玩家的游戏角色属性升到最高，可以自由探索地图，并不代表游戏通关，也不代表完成了所有任务，所以即使他给七个账号升到了满级，也并没有在升级过程中找到“种子”。
林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跳过党的报应啊……
他这一走神，没有注意脚下，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趔趄两步差点摔倒。
林川站定后回头一看，见是一截倒塌的房屋墙壁中戳出来的钢筋。
他这一路几乎都是在废墟中跋涉，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烧毁的金属残骸，还有很多他都认不出原本是什么的残损物品。
他在游戏中走这条路时，对这样的景物视若无睹，只觉得是常见的末世废墟景象，可现在站在这里近距离看到，他才真切地觉得这一切都触目惊心，十分悲凉。
林川想到他隔壁同事在负责的另一个种田游戏，非常可爱的卡通画风，玩家的任务就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子里种菜钓鱼养猫养狗。
他要是穿进那个游戏该多好啊……
林川继续往前走。他并不知道“种子”的下落，现在就只能先按游戏任务往下走了，起码先把角色属性提升一下，努力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中增加一点活下去的筹码。
他不由自主地想自己怎么不早死两个小时呢？那时候他正把第七个账号练到满级，角色属性和装备可比现在强太多了，现在这个角色是一个还没练多久的新号，才12级，除了刚才那样的低级混混，那可真是谁也打不过了。
林川感到了一丝紧迫，加快脚步疾走起来。
游戏中一分钟就走到的地方，林川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他停在红色尖顶房子的门外，向四周望了望。
这里是游戏的初始地图，也就是新手村，一个叫做秀河镇的地方。
新手村自然会把难度和危险性都设置得相对较低，这个秀河镇受灾变影响较小，保留了部分的房屋建筑，附近的幸存者在这里建起了一个避难基地，勉强支撑。
在法律与规则皆作废的末世，人与人之间满是猜疑与算计，仅仅靠着互利而薄弱地连接着。镇中绝大部分的人每天为了填饱肚子而疲于奔命，并没有额外的精力与善心来帮助别人，这也是为什么林川一开始杀了两个人却根本无人在意的原因。
他们光是让自己勉强活下去就已经要耗费所有精力了。
林川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座红色尖顶的房子勉强可以被称作一间酒馆，内里装修陈设十分破旧，客人们杯子里的酒液暗沉浑浊，林川并不想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店中客人不多，零星只有几个，林川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几秒后便又漠然地移开了。
林川熟练地往一个角落走去。即使不看任务指示光标，一个找过七次的角色，他还是能记住那人的样貌和所在位置的。
他走到一个戴着黑色皮毡帽的男人面前，开口道：“你好。”
黑帽抬头瞟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道：“是独眼让你来的？”
林川刚张开口，忽然就愣住了。
完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啊……他根本没看过一句完整的台词，出现大段对话剧情的时候他还会左手按空格右手刷手机，将文案无视得非常彻底。
林川努力想象着对话框，然而这次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在他脑中，这个游戏系统好像只能显示经验条，血条，背包和任务框这种最基础的功能。
于是林川只能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初期的任务一般难度不大，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黑帽果然冲他伸出手：“东西给我。”
林川把手伸进口袋，在背包格子中选中一个小小的布袋，拿了出来。
他将布袋递给黑帽。
黑帽接过，林川眼前的空气中忽然跳出了一个黄色的 50字符，说明这个任务完成了。
林川暗舒了一口气。
黑帽将布袋打开一条缝瞅了一眼，对他道：“说吧，独眼想要什么？”
林川又卡住了。
独眼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独眼想要什么啊……他只记得下一个任务是去市集上取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林川想了想，说道：“不就是市集那边的东西吗，独眼想要的，还能有什么。”
黑帽抬起头冷冷看着林川，林川心跳加速起来。怎么？说错话了？踩到雷点了？
却见黑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酒壶，递给林川，道：“你拿着这个去找老牙，他会把东西给你的。”
林川见到熟悉的道具放下心来，接过酒壶道了谢，走出了酒馆。
出了酒馆他却有点迟疑，做任务时他完全没带脑子只是跟着光标指示走，现在他一时有点想不起市集在什么位置了。
他打开任务面板，任务那一行已经变成了“将道具酒壶交给老牙。”旁边还有一个指南针样式的小图标，指针正指向他左边的方向，林川便向左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他此时正走在一条冷清的街道上，两边都是残破的建筑，他身前身后的街道都是空空荡荡的，除了他再无旁人了。
但他就是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那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十分强烈，林川有点莫名的不安。
林川转回身继续往前走，中途不时突然回头看上一眼，但无论他动作多快，都看不到任何人影。
目的地很快出现在前方，林川压下这种不安，走进了市集。
说是市集，其实不过只是一片空地上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摊子，镇上的年轻人会组成队伍出镇探索，在旧日繁华的废墟中搜寻出一些还有价值的东西，带回来售卖或者以物易物。
林川找到了老牙，一个长着一对大板牙的枯瘦老头。
老牙正坐在一个摊子后面捣鼓着什么，林川往他的摊上看了一眼，觉得大部分的东西都应该被归入破烂这一类。
他咳了一声：“老牙。”
老牙看向他，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林川也不多说什么，只把酒壶拿了出来，递给老牙。
老牙接过酒壶，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最后嘿嘿一笑，从摊子下方拿出一个球状的东西就朝林川丢了过来。
林川下意识接住，手中的触感已经让他心觉不妙，等到看清手里捧的是什么，林川脑中一炸。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应该被砍下不久，颈部断口处的血尚未完全干涸，眼睛也没有合上，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珠正和林川对视着。
这不对吧？！这个任务拿到的东西不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盒子吗？！怎么变成人头了？？
林川努力忍住反胃的感觉，不易察觉地将人头拿远了点，面上不动声色道：“这就是独眼要的东西？”
老牙撇了撇嘴，嘶哑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林川道：“有没有什么，小盒子之类的？”
老牙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什么盒子？”
林川飞快地在脑中打开任务面板，却见上面的确明明白白地写着“把道具人头交给独眼。”
林川不再继续问了，只道：“有袋子吗，就这么拿着也不方便，脏死了。”
老牙啧了一声，似是嫌弃他矫情，随即从摊位下扯出一块破布丢给了他。
林川将人头包好，拎在手上，冲老牙招呼一声后就往回走去。
刚走出市集，林川的脚步就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拐进了一条小巷，扶着墙呕吐起来。
他的胃里似乎没什么东西，吐得天翻地覆也只吐出来一些酸水，林川吐完后跌坐一旁，又用脚把那个人头包裹踢远了些。
这股反胃的感觉从他一开始杀了人后就一直隐隐存在着，但被他强行忽略了，他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以他之前的练级经验来看，他以后要杀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但对一个在法治社会长大的现代人来说，无论是那两具尸体，还是现在他手中的人头，这样和现实世界毫无区别的真实感还是太有冲击力了。
林川呆坐了一会儿，打起精神站了起来。他一定要尽快升级，然后去寻找“种子”，努力找到回去的办法。
他正要弯腰去捡那个人头包裹，忽然听到小巷暗处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
林川立刻站直，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刀柄。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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