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嫁给惟新那年，将将十九，我们喜宴办得奢华，最后也足够荒唐。拜堂时杜褚两家高朋满座，可惜……堂下仅新妇一人行礼。
哦，对了，我便是那新妇，我叫杜若。』
——
两年后。
“母亲。”来人身着一身胭脂红，瞧着却依旧面色苍白，一进门先是给在首座的妇人行礼。
妇人连忙起身：“若儿，说了多少遍了，褚府没这些规矩，何苦每日早起到我这院儿里浪费这些个时间。”妇人正是这褚府女主人，也是杜若的婆婆，陈珂。
杜若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母亲，我父亲向来教导我礼不可废，我一向如此，早已习惯，一时让我改，那也是不成的。”
陈珂拉着她走到屋里：“你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同惟新那……”泼皮猴子一个样儿。说到一半她停了嘴，看了下杜若的脸色，看见并无变化才松了口气。
说起她这个孩子陈珂就来气，哪有人成亲当日撇下新娘子出国读书的。
她转口说：“今日可还要去铺子里忙活？”
杜若点头：“稍会儿就去，店里新来了批料子，不去盯着我实在不放心。”
“你是个顶有主意儿的，有你在我不担心，陪我吃了饭再去吧。”陈珂说。
“嗯。”
吃了饭杜若带着个丫鬟便出了门，她铺子里只卖金石玉器，这次南边来了些好玉料，她得去过过眼看看拿来做些什么漂亮首饰上架。
店铺的伙计见她来，立马便迎了上来：“夫人，您终于来了，掌柜的等候多时了。”领着她往里间走。
杜若看了看店里，秩序井然，便跟着伙计往里间库房走：“那批货掌柜的可掌过眼了？”
铺子虽是杜若的，可她平日并不常在铺子待着，琐事都是由掌柜做主，今日的玉料掌柜的连递了几次口信，说是定要杜若来看看，她这才腾出时间过来。
伙计回道：“看过了，掌柜的说料子一顶一，放以前连皇帝都不一定有。”
杜若眼睛微抬，带了些不可置信，跟着伙计到库房去，就见掌柜的捻着胡须正清点料子。
杜若上前一看，也皱了皱眉：“掌柜的。”
掌柜的见她来，连忙停下手中的事凑到她跟前，替了伙计的位置：“东家。”
“这料子来路可正道？”
掌柜的连忙点头：“东家放心，上月我亲自去矿山见他们采出来才定下的，真真是好料子。”
杜若点头：“确实不错。”没有夸大的成分，这个成色的料子，做个精致的名器，当个镇店之宝也是绰绰有余。杜若这么想也这么给掌柜的说。
掌柜的笑道：“东家咱俩想一块儿去了，那矿主也答应了，矿中的料子，顺平城只卖咱一家，往后也不必担心。”
“你做事儿我放心，便这样吧，你瞧瞧有没有靠谱的玉器师傅，若是没有我再去请请。”杜若对手底下人做事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不过多干涉，是顺平城出了名的好东家。
从库房出来，杜若又去铺子里看了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
“褚晞，你看这个玉镯，成色如何？”一妙音女子的声音传进杜若耳中，听到姓褚的人，杜若有些分神，接着的是一道偏低沉的声音。
“不错，但仍不是最好，若容檀你喜欢便买下，或者再看看其他好货也行。”
杜若听着嘴角一勾，不知是哪家金童玉女出门游街购物。
她恰好拿着一支镯子正在看。突然听到那位叫容檀的大喊：“褚晞，你看她手里那支，我喜欢！”
不怪杜若，府中只有陈珂偶尔会不小心对她提到褚晞，但从来喊的也是惟新，因此她并不知道此时站在她身后，这个陪着别人逛街的人，就是她两年未曾见过面的“丈夫”。
褚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柜台前站着个头戴宽沿纱帽，身着胭脂色旗袍的女子，再一看她手里那支镯子：“确实好看。”
“我要那个！”
褚晞先是又看了一眼那个背景，才转过头小声和容檀说：“别人还在看呢。”
容檀拉住褚晞的手，撒着娇：“不嘛，我就喜欢那个，你前日说欠我个人情不管做什么都会答应我的，现在我就想要那个镯子。”
褚晞无法，只好答应：“我去问问。”她抬脚走向杜若，礼貌开口：“这位女士，请问您可以将您手中的镯子让给我们吗？”
杜若转过身，便看见身前高自己小半个头，穿着一身白西装的人诚恳地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在不经意间见了个面，但谁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就是自己家庭的另一半。
“当然。”杜若浅笑，姣好的面部在黑色面纱下若隐若现，带上了些神秘。
她将镯子递给褚晞，褚晞连忙接过，向她道谢：“太感谢您了。”
褚晞拿起镯子朝容檀晃了晃，容檀小跑过来挽住褚晞的手臂，朝杜若说：“谢谢夫人。”
杜若笑了笑，看着他俩去找伙计结账，她走过去：“小陈，去将昨日刚到的芙蓉翠玉簪拿来，权当我送给这位小姐。”
小陈连忙应话：“好的东家。”
容檀惊到：“原来这铺子竟是夫人您的！夫人您可真厉害。”
“只是些小生意，不足挂齿。”
小陈将玉簪拿了过来，递给容檀。
容檀不肯接，连忙拒绝：“夫人，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只是个小礼物，方才听二位聊天，想着二位感情真好，心中颇有感触，权当我们交个朋友。”
容檀看了褚晞一眼，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夫人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杜若一脸看穿的表情。
最后容檀还是收了那支簪子，并且多买了一对耳环，还约着下次和杜若一起喝茶。
只是没想到这茶是再也没喝成了。
【二】
『虽然新郎没有出面，但我最后还是嫁进了褚家，因为褚先生和褚夫人很喜欢我。
所以婚礼上的事儿也就无伤大雅，褚家上下都对我非常尊重，我早已将褚家当作我第二个家。』
杜若回到褚府时察觉府中氛围不大对劲，还未踏进正厅便听见褚夫人稍有些不悦的声音。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当你死在洋鬼子的地盘上了呢。”说的话极不留情面。
杜若实在好奇，踏进门想瞧瞧是谁将脾气如此好的褚夫人惹得如此不悦，就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母亲，孩儿是去留学……”语气颇为无奈。
杜若抬眼一瞧，愣在原地。
怎么是他？
褚夫人先看见了她，脸色一变，朝她招手：“若儿快来。”
背对着杜若的褚晞转过身，惊讶地问出了杜若想问的那句话。
“怎么是你？”
杜若抬脚走到褚夫人身边，心里还有些侥幸，褚夫人听见褚晞的话开口问：“你们，见过了？”
杜若看了褚晞一眼，点头。
下一句杜若七上八下的心就被判了死刑，褚夫人说：“这是褚晞，我的儿子，也就是若儿你的丈夫。”
杜若呆在原地，褚晞也好不到哪去。
*
褚晞的院子里坐着两个沉默的人，下人们察觉氛围古怪都进进出出不敢多待，不一会儿给两人斟好了茶便纷纷退下了。
沉默地端起茶杯，半晌也无人说话，最后还是杜若先开了口：“少爷，您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是吗？”
褚晞想起下午在首饰店的情形，顿时头大：“容檀她……只是朋友。”
“若儿知晓了。”杜若认真地说：“若是您有心悦之人，带进褚家做个姨太太也未尝不可。”
褚晞顿时上了火气，语气中有些怒意：“容檀怎么可能做姨太太，她是正经留过洋的大小姐。”
杜若被吓了一跳：“我、我……”我了两声，什么也没说出来，不让做妾，那不就是让自己自请下堂？
褚晞一挥袖：“你简直不可理喻！将自己的婚姻当做筹码的人，还以婚姻羞辱他人，太让我失望了。”说完走出了院子。
杜若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坐在原位不敢动弹。
【三】
『我和褚晞的关系陷入了僵局，我不知我何错之有，杜家向来是遵守礼节的，替自己的夫君纳妾才会显得做夫人的大度。
我不明白褚晞为何生气，我的婚姻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我竟不知我何时将它当作劳什子筹码了？』
第二日再见到褚晞是在饭桌上，两年来褚家难得来齐了人，连常年在外奔波的褚老爷也回来了。
杜若下意识想坐到褚夫人旁边，也就是褚晞的对面，可褚夫人笑着拍拍她：“你这孩子，不同你丈夫坐一起，挨着我这老太婆作甚。”说着将我推到了褚晞的旁边。
褚晞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我只好落座。
吃着饭大家还挺安静，快吃完时褚老爷开了口：“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跟着我打理一下家里，这两年都是若儿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操劳，你也该为家里分担一些了。”
褚晞抬头，面上不悦：“父亲，我回来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的，我哪有时间管这些。”
褚老爷啪一声把筷子砸在桌上，吓得杜若手里的筷子一抖，差点把碗都摔了。
“褚晞！两年前我可以说你尚且年幼，可你如今而立之年，居然还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小家怎么了？没有小家哪来的大家？
新婚当日不负责任便将家中父母妻子抛下，一声不吭跑去留学，既然不想要这个家那还回来干嘛！滚出去！”
褚晞倔着不愿开口，褚夫人忙着让褚老爷别动气，怕伤着身体。
杜若看了一眼站起身：“父亲，您别着急，夫君他才刚回国，对家中之事也不甚了解，想上手也没办法，我先带着他去四处看看，夫君也是想为您分忧的。”她说着牵上了褚晞的手，褚晞想抽开，她反而拽得更紧了，眼神示意褚晞别说话。
陈珂也打着圆场：“就是嘛，孩子刚回来，不急，反正若儿在呢，让小两口先培养培养感情才是正事儿。”
褚老爷的气儿也喘匀了，亲切和杜若说：“若儿，是我褚家亏待你了。”
“不会，父亲，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们去吧。”褚老爷终于松了口。
杜若牵着褚晞将他带出褚府。刚一出门，褚晞便松开了俩人的手。
“多谢。”语气平平。
杜若笑着摇头：“没关系，少爷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吧，家里有我呢，不用担心。”
褚晞抿唇，还想说些什么，街角却走过两个卖香烟的配合着打着暗号给褚晞看。
[事急，速至。]
褚晞看了杜若一样：“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儿先走了。”
“好，一路小心。”
杜若目送她离开，从那以后，两人经常会有这样的场景，从褚府装模作样地走出来，褚晞立马去了另外一个方向，两人分道扬镳。
杜若经历了很多次之后突然想，或许她同褚晞的分歧恰恰就在此处。
虽然只是简单的不顺路，却总让人觉得两人合该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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