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宋停云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霓虹。水珠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那些斑斓的光点拉扯成扭曲的线条，就像他曾经在片场看到的，摄像机镜头里失焦的灯光。
三年了。
距离那场震惊整个娱乐圈的退圈发布会，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宋老师，我们要闭馆了。"
身后年轻同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宋停云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习惯性的礼貌微笑——这个表情他练习了很久，直到它自然得不像一个曾经靠演技吃饭的演员。
"好的，我收拾一下就走。"
"外面雨这么大，您带伞了吗？"实习生小张关切地问。
宋停云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住得不远。"
他目送同事们陆续离开，才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三年前养成的习惯依然根深蒂固：最后一个走，避开人群，减少被认出的风险。尽管现在，就算他站在最繁华的商业区大喊"我是宋停云"，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回头。
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它能将最耀眼的星辰变成无人问津的尘埃。
宋停云锁好图书馆的后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初秋的雨带着刺骨的凉意，他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驼色高领毛衣里。这件毛衣已经有些起球，是三年前某次品牌活动后随手塞进行李箱的，如今成了他最常穿的衣服之一。
街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低着头与雨水抗争。宋停云喜欢这样的天气，雨幕像一道天然屏障，将人与人隔开。他走过一家电器行，橱窗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女主播兴奋的声音穿透雨声：
"据知情人士透露，影帝靳疏白即将回国发展，这位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演员..."
宋停云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靳疏白，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他心上某个早已结痂的伤口。三年前他们最后一次合作的那部电影，本该是两人事业的巅峰，却成了宋停云演艺生涯的终点。
转过街角，雨更大了。宋停云决定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暂避。他抖了抖外套上的水珠，突然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人，正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深蓝色风衣，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宋停云本能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距离。就在这时，年轻人抬起头，目光与他相遇。
一瞬间，宋停云看到对方瞳孔骤缩。
"宋...停云？"
这个已经三年没人叫过的名字，就这样突兀地刺破雨夜。宋停云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他条件反射地摇头，嘴唇机械地蠕动："你认错人了。"
年轻人却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不可能，我绝不会认错。"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是俞辰，从你出道第一支广告就开始追你的俞辰。"
宋停云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玻璃橱窗。俞辰——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那个几乎出现在他每一场公开活动前排的男孩，总是举着最显眼的灯牌，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宋停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俞辰笑了，那笑容让宋停云想起自己曾经在舞台上看到的，千万粉丝同时绽放的笑脸。"我在这附近工作，今天加班到这么晚。"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三年了，我...我们都很想你。"
"我们"。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宋停云刻意封闭的记忆闸门。发布会那天台下此起彼伏的啜泣声，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疑问和挽留，还有那些堆满经纪公司前台的礼物和信件...他全都记得。
雨声忽然变得很遥远。宋停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褪去青涩的年轻人，恍惚间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站在聚光灯下，以为能永远闪耀的傻瓜。
"我已经不是宋停云了。"他轻声说，"现在我叫林夏，在图书馆工作。"
俞辰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但你依然是那个演活了《白夜行》里周扬的宋停云，是那个在《春日宴》里一笑倾城的宋停云。"他掏出手机，飞快地划开相册，"你看，这些我都留着。"
宋停云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呼吸为之一窒。那里整齐分类着他出道十年的所有作品截图、活动照片，甚至还有他早已忘记的早期杂志访谈。每一张照片都精心标注了日期，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十二年前。
"为什么..."宋停云的声音哽住了。
俞辰收起手机，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因为你是我的青春啊。"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实。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暖黄色的灯光和炸鸡的香气一起涌出来。宋停云突然意识到他们就这样站在大雨中，像两个固执的傻瓜。
"要...要进去坐坐吗？"他听见自己说。
俞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比便利店里的灯光还要明亮。宋停云恍惚想起，曾经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在舞台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双充满爱意的眼睛。
而现在，只剩这一双了。
他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宋停云脱掉湿漉漉的外套，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允许自己与过去产生联系。
"你...过得好吗？"俞辰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宋停云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忽然觉得疲惫不堪："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好不好的。"他转动手中的咖啡杯，"你呢？还在追星？"
"只追过你一个。"俞辰的回答干脆利落，"你退圈后，我就专心工作了。现在是游戏原画师。"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画过很多你的同人图。"
宋停云忍不住笑了："真的？"
俞辰立刻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加密相册。宋停云看到屏幕上的自己——不，是各种版本的自己：古装的、现代的、甚至还有科幻风格的。每一张都精致传神，看得出作画者倾注的心血。
"你很有才华。"宋停云由衷地说。
雨声渐小，窗外的霓虹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宋停云发现自己竟然在和一个曾经的粉丝平静地聊着天，这在他三年前逃离的那个世界里，是不可想象的奢侈。
"那天...为什么突然决定退出？"俞辰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三年的问题。
宋停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为什么？因为厌倦了虚假的人设？因为受不了无孔不入的窥探？还是因为...那个不能提及的名字？
"累了。"他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俞辰没有追问。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雨停了。
"我该走了。"宋停云站起身，突然有些不舍。这个夜晚像一场梦，醒来后他又要变回那个与世隔绝的林夏。
"等等。"俞辰匆忙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拿着吧，可能还会下雨。"
宋停云看着那把深蓝色的折叠伞，喉咙发紧："那你呢？"
"我住得很近。"俞辰笑着摇头，"而且...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借把伞。"
宋停云接过伞，塑料握把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知道他是谁，却依然用平常心对待他。
"谢谢。"他说得很轻，但字字清晰。
走出便利店，夜空已经放晴，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宋停云抬头望着它们，想起自己曾经也是那样高悬于夜空中的星辰，而现在，他只是一粒尘埃。
但今晚，有人记得他曾经闪耀过。
他打开那把深蓝色的伞，突然发现伞柄上刻着一行小字："给永远闪耀的宋停云"。
宋停云站在路灯下，泪水无声地滑落。三年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为那个已经死去的身份哭泣。
[垂耳兔头]开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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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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