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年,云初干着太子手底下最见不得光的事,替他处理了无数他曾经觉得无辜的人。
成为太子的一把刀,不仅是身体上的摧残,更是对他一直坚守的信仰的摧残。
幸好,他不再是云家人,不然如何对得起祖父和父亲。
章元帝没能熬过三年,太子顺利登基。
先皇驾崩那日,云初将自己关在屋里,给所有的牌位敬了酒。
一坛酒见底的时候,云初脸上挂着泪痕,趴在桌上喃喃:
“外公、舅舅、娘、表哥,你们别急,很快就好了。”
然而太子答应的事迟迟没有下文,云初找了他数次,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
直到西北传来战报,已经登上皇位的萧元丰终于回答了云初的问题。
他给了云初两样东西。
“解决了萧序之,朕就替梁家翻案。”
云初低头看着桌上的刀和毒药。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之骄子,他学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学会了不与萧元丰起正面冲突。
烛火跳动,萧元丰就那么欣赏着云初脸上挣扎的神情,他很有耐心,可以慢慢等着他妥协,去干掉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好,我去!”
萧元丰笑了,在云初将杀人工具塞入怀中转身时,含笑嘱咐:“云初,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自云初改名后,没人再喊他原名,除了萧元丰。
然而他一声声的“云初”并不能让云初感到亲切,只会让云舒恶心,恶心萧元丰,更恶心他自己。
他脚步未停,连夜离开了京城。
最近三年他没有去注意西北的消息,但萧序之的消息还是时不时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知道短短四年间,萧序之从先锋营最低等的小兵,一步步走到镇守西北的大将军。
他带着西北的将士们屯田种地,自此西北军的命脉再也不在朝廷手里。
他俨然成了西北的王,成了萧元丰这个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云初一路马不停蹄,连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他不知道自己跳动的心口,是因为梁家马上能沉冤得雪,还是因为可以见到序之。
十日后,云初见到了西北巍峨的城墙,也一眼就看到城墙上那个穿着铠甲的身影。
是他。
旧友重逢,云初不知道自己笑得到底好不好看,毕竟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也没有找过镜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努力表现得与当年一样,笑着同萧序之打招呼:“序之,我来找你喝酒。”
说着他提起身后的两坛酒,丢了一坛到萧序之怀里。
与四年前相比,萧序之更高大,也更强壮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干瘦纤细的小少年。
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胡茬,一看就是个成熟男人,有着久经沙场的味道,一如当年的外公和舅舅。
思及此,云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眨了眨眼冲着萧序之笑道:“去你们这最好吃的酒楼,我都快饿死了。”
萧序之的话不多,但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他身上,闻言点了下头,“好。”
酒楼的老板娘很热情,见到萧序之的时候,热情地要免费送菜,转头看到云初时又一脸惊讶。
“这是谁家的少年啊,唇红齿白,长得这么好看。”
与当年不同,萧序之风吹日晒皮肤成了小麦色,而云初因为不怎么见阳光,露在外面的手和脸白得像白瓷,精美又漂亮,让人挪不开眼。
云初冲着老板娘笑了笑,算了收了她的夸奖。
萧序之带着云初去了包厢,照着菜单一连点了十几道菜。两个人分明吃不完,但云初也不拦,就这么乐呵呵地看着他点。
在老板娘连说了好几次“够了”后,萧序之才停了手。
老板娘离开后,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初如小时候一般依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脑袋看萧序之的脸,将他一寸寸刻在心底。
萧序之也任由他打量,良久后道:“如何?”
云初笑道:“老了点,没有之前嫩了。”
萧序之一直记得云初当初说对他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在听到他这话时,忍不住摸了下脸,“回头将胡须剃了,能嫩回来一点。”
听他一本正经补救,云初笑得更开怀了,“倒也不用,老也有老的好,刚好我最近换口味。”
他说完后,就见萧序之抬眸看他。
云初立即止了笑。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太得意忘形了,差点忘了他现在名声糟糕透了。
他跟在太子身边的事早已人尽皆知,当初消息散出去的时候,大约就有太子授意。
他知道他当初拒绝的那巴掌,萧元丰会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外面一直传他是萧元丰禁脔,他靠着皮肉才能跟在萧元丰身边。
萧元丰任由别人传,让人看云初的笑话,那云初自然也不能去澄清。
他曾经不觉得名声有什么,烂就烂了,但现在面对萧序之却如坐针毡。
他很希望序之什么都没听说。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但云初并未想好要说什么,他只是想打破尴尬而已,见萧序之有话要说,立即让萧序之先说。
“云初,”萧序之喊他的名字,但云初这次并没有觉得难受,他歪了下脑袋,示意萧序之继续。
萧序之摩挲了一下酒盏,斟酌片刻,再次直视云初的眼睛,“云初你来西北吧。”
云初愣了,第一次他在与萧序之的对视中,率先移开了目光。他端起酒盏一口喝光,掩饰心中的慌乱。
四年前的他不懂,但这四年间他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过了,这一切足够让他意识到,萧序之的眼神中藏着什么样的情谊。
“萧元丰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云初,来西北吧,我们……”
“不行,”云初径直打断了萧序之的话,“不可能!”
萧序之蹙眉看着云初,想到几年前收到的那封信,眸光渐深藏着痛心,“你真的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几年前萧序之在云家遭逢巨变后,往京都寄过很多信,却一直没有回音。
直到半年后,萧序之才收到云初的回信,里面写着太子在他低谷期一直陪着他,他因此爱上了太子,即便什么名分都没有,他也愿意陪在太子身边。
那时候西北战事吃紧,萧序之又是个小小的校尉,没法赶回京城当面问清楚。两个月后,他听人说,云家曾经的那个小公子入了太子府,成了那见不得光的卑贱之人。
云初自知自己就是一滩泥沼,他不想将萧序之拉进来与他一起沉沦。他端起酒杯,避开萧序之的目光,笑着道:
“不说那些,我是来找你喝酒的,今天不醉不归!”
酒碗清脆的碰撞声后,一碗酒顺着萧序之滚动的喉结滑了下去。
云初目光扫过,在对方喝完后立即转回视线,将自己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些年云初的酒量练出来了,萧序之胆量练了不少,但酒量却丝毫没有长,在喝完一坛酒后,就已经显出醉态。
但他酒量不行,酒品还算可以,即便醉了,依旧安安静静,看着像是正常人,除了眼神迷蒙了些外,与寻常看不出太大区别。
甚至还能给云初指出家的方向。
他寻常住在军营,但也在城中置办了一个小宅子,平日里留了一个人洒扫。
云初将他扶进卧房扔到了床上,原想将敞开的窗户关上,省得他夜里着了凉,却在窗前的书桌上看到了一副未画完的画。
画中是一棵开得很是热闹的桃树,树下的石桌上趴着一个人,那人侧头露出半张脸,右手垂在桌边,指尖还勾着一壶酒将掉不掉。
这是十五岁时的云初。
云初将目光从画中移开,伸手抽出画桶里画。
铺平展开,一张张全是云初的脸,甚至云初还能想起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张是他上课睡觉,被老师喊去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他站靠着墙还在睡觉。
第二张是他听说钓鱼简单,于是拉着萧序之一起在御花园的池塘里钓鱼,发现钓鱼果然很简单,就是又被罚了一顿。
第三张是他教萧序之射箭,但萧序之怎么都学不会,于是他只能手把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掰碎了教。
第四张是他教萧序之骑马,萧序之人高马大却害怕,他只能让他与自己共乘一骑。
第五张……
“你带我去花楼,还没进门就被你娘发现,你被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萧序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但他没有回头,而是抿唇看着画中他娘的眉眼,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娘,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娘觉得他很没用。
他不敢画他娘的画像,甚至不敢回忆当初的点点滴滴。因为他早已经不是云初,他是个丧心病狂的罪人。
“你,”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鼻音很重,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萧序之,“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好。”
听到萧序之同意,云初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卷起来,又用画轴装好,生怕磕碰到一点。
萧序之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云初一紧张,瞬间站直了身体。而他一动,后背便贴在了萧序之的胸膛上。
热度传来,云初一下子就红了耳朵。
下一瞬,他的寒毛整个竖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黑夜里,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云初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萧序之的每一个动作,这样的触碰让他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温热的呼吸,湿滑的触觉。
萧序之他,咬住了他的耳垂!
他,他,他还伸舌头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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