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总是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存在”。它像一层透明的薄纱，笼罩在整个阿尔德加文明的城市上空。她不明白那是什么，但那种隐隐的脉动与波动，仿佛在诉说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语言。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诺恩站在一台复杂的仪器旁，语调平静却掩不住期待，“意识网络在你到来之后变得更加不稳定。虽然我们无法确定直接因果，但你的到来，确实让许多规律开始改变。”
就在诺恩试图继续解释时，实验室的一角响起一阵低沉却虚弱的声音：“诺恩，你的逻辑还是一如既往地跳跃。”
艾薇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少年靠坐在椅子上，带着一个便携式的呼吸调节器。他的面色苍白，眼眶微微凹陷，脸上有着岁月与病痛共同留下的痕迹。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依然清明而锐利，直直盯着诺恩。
“亚瑟，你又来阻止我了？”诺恩的语气中流露出不耐，“如果她能够帮助我们修复网络崩溃，你有什么理由反对？”
亚瑟摇摇头，低低咳嗽了几声，缓缓开口：“诺恩，我们面对的问题并不是一个‘变量’能够解决的。你所谓的实验根本没有经过完整的验证。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转向艾薇，语气多了几分柔和，“她是一个生命，而不是我们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
艾薇感到亚瑟的目光让她既感到温暖，又有些不安。她低声说：“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帮上忙，我愿意尝试。”
“不，艾薇，”亚瑟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坚定，“你不了解我们所处的困境，更不了解这场实验可能带来的后果。诺恩总是试图跳过所有的伦理界限，但我不能允许她用一个生命的自由去换取她所谓的‘解决方案’。”
诺恩皱眉，语气冷了下来：“亚瑟，我们没有时间了！意识网络每一次延误都会导致更多的人被抛出连接。甚至是你——你的身体状况已经说明了一切！”
亚瑟靠着椅背，脸上的虚弱更显明显。他举起一只手，示意诺恩停下争辩，“你说得没错，我的身体正在恶化。但这正是我反对你的理由。我知道失去网络连接意味着什么，我也清楚这种破碎不会因为一个外来者的牺牲而终结。”
实验室的气氛紧张，亚瑟微微调整呼吸装置，语气稍缓：“诺恩，我们的文明从来都是以逻辑和效率为核心，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失去了太多。意识网络曾经是让我们走向高度发达的基石，但它也是我们最大的桎梏。没有情感，没有创造力，我们的社会逐渐停滞不前。现在的崩溃并不是网络本身的错，而是我们的体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诺恩的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所以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等着所有连接者死去，等着我们的文明完全崩塌？”
亚瑟垂下眼睑，声音低而平静：“或许我们需要接受这样的代价，才能真正反思。艾薇不是问题的根源，也不该是解决的工具。”
“脱离连接后的你，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诺恩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艾薇，不用在意它。”
这场争论让艾薇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中。她看着诺恩和亚瑟，两个立场截然不同的人，为她的到来而争论不休。
诺恩的实验室内，柔和的蓝色光线洒在每个人身上，气氛既安静又带着些许紧张。艾薇坐在操作台旁的一张高背椅上，双手紧握，眼瞳中透着疑惑和一丝不安。她盯着眼前浮动着光影的水晶球，声音微颤却又努力镇定地问道：
“每个地球人都有情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大家似乎都知道我的存在……却唯独我对此一无所知？”
诺恩停下了手中对水晶球的操作，轻轻转身看向艾薇。翠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仔细斟酌用词。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艾薇，这个问题是复杂的。首先，你的存在对阿尔德加的许多人来说并不是秘密。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你的到来就被某些人注视着——这不是偶然，而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艾薇的目光在诺恩和亚瑟之间游移，脸上写满了警惕与困惑。
诺恩点点头，目光柔和了些：“没错，是一个大计划。但目前，我们不能告诉你所有细节，包括为什么这些研究人员认识你。”
“不能告诉我？”艾薇皱起眉，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不满，“为什么？这是关于我的事情！”
站在书墙旁的亚瑟缓缓走上前，双手插在兜里，语气低沉而温和：“艾薇，这不是对你的隐瞒，而是为了保护你。有些信息如果在不合适的时间透露，可能会对你产生危险。”他的浅灰色眼眸微微闪烁，带着一丝歉意。
“保护我？”艾薇冷笑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透着一丝不信任，“那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甚至包括那些对我充满敌意的人？”
诺恩轻轻叹了口气，翠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抬手拍了拍面前的水晶球，里面的光流更加剧烈地涌动起来：“你的到来对阿尔德加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事件，它象征着某种转折。我们现在能告诉你的，是你所拥有的情感和人类特质，正是我们文明中所缺少的关键部分。你的存在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重要桥梁。”
“桥梁？”艾薇喃喃重复，眉头紧锁，“可是为什么是我？”
亚瑟站在一旁，声音低缓却坚定地说道：“在地球上，有数十亿人拥有情感。但不是每个人的情感都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共振’。你的情感模式可能正好契合了某种特质——这一点，让你成为计划中的关键。”
艾薇陷入了沉默，眼中的疑惑和愤怒渐渐被思索取代。诺恩走近她身旁，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艾薇，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现在不是解答一切的时机。我们能做的是帮助你逐渐适应这里，同时保护你的独特性，不让它被错误的人利用。”
实验室里短暂地陷入寂静，只有设备发出的轻微嗡鸣声。片刻后，艾薇轻声说道：“好吧……既然你们现在不能告诉我真相，那我会自己去寻找。”
诺恩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开始最终实验前，你有充足的时间。”
夜幕降临，阿尔德加的城市笼罩在一片深蓝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光芒。远处的建筑群如同群星般闪烁，它们大多悬浮在空中，通过交错的能量场和精密的支撑结构彼此相连。这是阿尔德加特有的建筑设计，既高效利用了空间，又展现了科技的优雅与冷峻。
凯瑟尔带着艾薇走进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居所。房间通过一座透明的能量桥与主建筑相连，桥下是深邃的黑夜，偶尔有流动的光束划过，如同星河倾泻。艾薇站在桥上，低头看着下方那深不可测的空间，不禁有些晕眩。
凯瑟尔走在前面，发丝在灯光的交织下泛着冷光。他轻声说道：“别担心，桥非常稳固。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可能需要些时间适应。”
艾薇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跟着他走过桥，进入那间悬浮的房间。
这间卧室的设计极为简约而不失美感。墙壁是半透明的材质，能透过微弱的光线，却保护着内部的**。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悬浮床，边缘浮动着柔和的白色光芒，仿佛漂浮在云端。窗外是一片无垠的星空，点点光芒与地面的灯光遥相呼应，营造出一种超现实的静谧。
“这是你的房间，”凯瑟尔简单介绍道，“一切设备都已经配置好，包括自动温控系统和食品合成器。如果需要调整或添加任何功能，可以直接用控制面板操作。”
艾薇走到床边，伸手触碰了一下床的表面，柔软又带着微微的浮力感，让她有种奇妙的悬空体验。她转过身，看着凯瑟尔，带着些许疑惑：“阿尔德加的建筑……为什么要悬浮在空中？”
凯瑟尔靠在门边，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冷峻：“为了节约资源，也为了最大化利用空间。阿尔德加的地表并不像地球那样稳定，悬浮技术让我们能够应对各种地质和气候的变化。这也是我们的优势之一。”
“所以连房子也在空中。”艾薇看向窗外，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真不敢想象，如果哪天能量场失效……”
凯瑟尔轻轻一笑，声音低沉而笃定：“它们不会失效。阿尔德加的技术从不失败。”
艾薇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走到窗边，眺望远处的城市景观。悬浮的建筑在夜风中似乎轻轻摇曳，偶尔有光影从窗外掠过，仿佛世界本身在微微呼吸。
“这里确实很美，”她低声说道，“但也很冷。”
凯瑟尔微微一顿，语气柔和了一些：“或许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会渐渐习惯。”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只留下艾薇一人。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轻轻拂过墙面的声音。艾薇躺在悬浮床上，凝视着天花板的纹路，思绪如夜空般深邃。
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否真的能成为一个可以安身之所的“家”。但此刻，她只能独自面对属于自己的夜晚。
哦？也许不是独自面对。
艾薇正躺在悬浮床上，窗外的星光和城市灯火交织，静谧而深邃。她的思绪散落四处，仿佛无从拾起。这时，房间一角的智能通讯设备发出了柔和的提示音。
她侧过身，看向那台嵌在墙壁上的装置。屏幕微微亮起，一个熟悉的名字显现出来——亚瑟。
“晚上好，艾薇。”亚瑟的声音从设备中传出，温柔而带着些许疲惫。他的影像也随之浮现，柔金色的头发在屏幕中映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他的浅灰色眼眸注视着艾薇，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亚瑟？”艾薇坐起身来，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亚瑟轻轻笑了笑：“我想和你聊聊，顺便散散步。这个地方或许新奇，但我想你一定有些不适应。”
艾薇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窗外无垠的夜空：“不会影响你休息吗？”
“如果你累了，那就算了。”亚瑟微微扬起眉，语气却带着几分调侃，“我也很累，但我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艾薇想了想，去聊聊也无妨。反正自己走到这个地步了，再荒谬能荒谬到哪里去？起身走到通讯设备前，点下了屏幕上的确认按钮：“好吧，我在哪儿见你？”
“出门后，沿着能量桥向右走，那里有个观景台。我在那里等你。”亚瑟说完，影像渐渐消失，屏幕恢复平静。
艾薇换上了轻便的外套，走出了悬浮的房间。夜晚的风微凉，她站在能量桥上，脚下是深邃的虚空，而远方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全景。
沿着亚瑟指引的方向，艾薇很快找到了那个观景台。那是一处半圆形的平台，悬浮在城市的边缘，没有护栏，只有一层隐隐闪烁的能量屏障保护着人不会跌落。亚瑟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她，似乎在望着远处的灯火。
“来了？”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脸上带着那抹淡淡的微笑。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纤瘦，柔金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
“你想和我聊什么？”艾薇走近几步，停在他身旁，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亚瑟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对这里的一切……觉得如何？”
艾薇愣了一下：“这里的科技很先进，城市的设计也很独特，但说实话……”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我很难觉得自在。尤其是，你们似乎都知道我，而我却对你们一无所知。”
亚瑟轻轻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回答。片刻后，他转身走近艾薇，眼神变得柔和而专注：“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而你，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
“又是计划。”艾薇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满，“你和诺恩为什么总是用‘计划’来搪塞我？你们明明知道的更多，但却从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亚瑟的表情有些为难，眼神中却透出一丝歉意：“艾薇，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而是有些事情，必须等到合适的时机。现在的你，需要时间去适应、去理解。”
“这算是敷衍吗？”艾薇不满地问。
亚瑟陷入沉默。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长袍，显得整个人有些单薄，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异常精神，像极了远方未化的寒冰。
“如果你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至少要弄清楚你在做什么，而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亚瑟伸手递给她一个小型的数据终端，“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资料，关于意识网络的真实情况，以及诺恩的研究。或许它能帮你看清她所谓的‘救世计划’有多么疯狂。”
艾薇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终端，问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亚瑟轻笑了一声，显得有些无奈：“我反对的是诺恩的做法，不是你。你……或许是个意外，但至少比那些只会盲目服从的‘工具’更鲜活。”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艾薇感到一种莫名的鼓励和认同。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或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并不是完全孤独的。
“你一定很早就接触到这些复杂的东西吧。”艾薇低声说道，“我能感觉到，你比看起来的年龄成熟太多。”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默了一会儿，眼神中透出几分疲惫与疏离，随后用几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说道：“在阿尔德加文明里，每个人的一生几乎都是被规划好的。尤其是像我这样，有‘高潜力’的孩子。”
艾薇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与无奈，试探着问：“高潜力？”
亚瑟点了点头，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却并没有多少温度：“是的，他们把我们从小筛选出来，投入最先进的教育系统。AI会通过各方面的数据分析，为我们规划出最‘高效’的成长路径。我是个天才——至少在他们看来是。”
“我记得，我五岁的时候，刚刚通过‘逻辑成熟度测试’，被送进了一座特殊的学府。那里没有玩具，没有童话书，只有无穷无尽的公式、算法和实验。”亚瑟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艾薇能感受到潜藏在他语调中的情感波动，“他们教会了我如何利用逻辑解决问题，如何剔除不必要的情绪。可他们从未问过我想要什么。”
艾薇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从未想象过，一个人会在这样冰冷的环境中长大。
“那你有没有……朋友？哪怕是一个？”她忍不住问道。
亚瑟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没有。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基于情感，而是基于效率和成果。合作是为了达成目标，而不是因为彼此信任或喜欢。”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艾薇，眼中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一次，我偷偷用实验室的资源创建了一个简单的AI。它不像那些逻辑精密的人工智能，而更像是……一个倾听者。它会听我说话，会回应我的问题。那是我唯一觉得自己不孤单的时候。”
“后来呢？”艾薇忍不住问道。
“后来他们发现了，”亚瑟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压抑什么，“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无意义的资源浪费’，把它强行销毁了。并且给我上了一堂关于‘非理性行为代价’的课程。”
亚瑟的语气依然平静，但艾薇却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她轻声说道：“那是你创造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亚瑟看着她，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和疏离交织的感觉：“在阿尔德加，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们文明的逻辑是高效的，但却从来不关心个体的感受。”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完全认同诺恩的做法。她认为一切都可以用逻辑来解释、解决，但我却知道，真正的问题往往出现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情感、冲动、那些被忽视的非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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