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安殿。
夜昙回到主殿,又将她有琴的身体放在床上。
“大王子”坐在一边。
他俩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此时的场面,怎么看都觉得诡异万分。
夜昙决定暂时忽略这种尴尬的氛围。
“没事没事,别担心啊,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啊!”
其实少典有琴身上的伤口倒也不深。
但是夜昙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干出这种事情来,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触目惊心的。
夜昙看着百花公主在她有琴脸上划的伤口。
冰肌玉颜膏用完了。
早知道她就多带点了。
不行,等她有琴恢复记忆后,她一定要把配方给问出来。
“有琴,你还有清气丹吗?”
“暂时没有了。”
一直忙着陪两位公主,他哪有空炼制啊。
“好吧。”
那她只好物理治疗了。
夜昙拿出蓝色的湖丝手帕,开始缓缓地擦拭少典有琴脖颈上的血渍。
只是,那动作看着却不像是单纯的包扎伤口。
擦拭完毕,她俯下身,用唇瓣轻轻扫过他的伤口。
“昙儿,你在干什么呀!”
这完全是另一重意义上的触目惊心了!!!
“如你所见,我在包扎啊……”夜昙一脸天真,一边说一边在他的脖颈上缠上纱布。
缠完之后还打了个蝴蝶结。
完美!
夜昙又低下头,隔着绷带亲了亲。
相比颈项上的伤,脸上的伤口只是浅浅一道。
也是哦,毕竟百花羞当时公然宣称她就是那么看脸的人。
夜昙又用手摸上他没受伤的侧脸,在那慢条斯理地抚摸他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颇有几分恩客挑姑娘的轻佻。
“少典空心,你可要感谢我!要不是我啊,你的脸今天可能就不保了。”
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身体。
而且还是以百花公主的脸。
这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怎么能这么戏弄他!
“我自己包扎吧!!!”
见他真的恼羞成怒了,夜昙也不再开玩笑:“好了好了,我马上包完了!”
“昙儿,你是不是只是喜欢我的脸……”少典有琴语带幽怨。
她刚刚在那反复强调脸的问题。
“你误会了,怎么会嘛!不管你怎样,那我必定是不离不弃的嘛~”夜昙迅速反应过来并且还倒打一耙:“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嫌弃我现在的脸吗?”夜昙只是开开玩笑。
毕竟,百花公主已经长得很美了,她有琴也不为所动。
他哪有!
“这只是特殊情况……”
“那……要是一开始我就没那么姿容绝代呢?”
要是她长得普普通通呢?
“昙儿,我知道,你无非是想问我,假如你没有现在这样好看了,我还会不会爱你,对吗?”
“是啊。”她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现在想来,我大概是看《有情侠影录》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
“是吗是吗?”夜昙两眼放光。
哎呀,她果然是魅力无限,随随便便就能让他神魂颠倒了。
作为一个女侠,钱儿太聪明了,能把一个谎言编得完美无缺。
不仅是所谓的快意恩仇,她还活得极其有趣,疯得恣意。人群里,她永远都在闪闪发光,是那个最令人瞩目的存在,与“平庸”二字绝缘。
他不可能不被这样的人吸引。
从前的玄商神君是什么人呢?
从那些故事,还有夜昙的只言片语里,他多少可以拼凑出一些关于过去的虚影。
尽管看上去是一人之下,其实不过是习惯了默守陈规,习惯了日复一日的压抑与单调。
凭他自己,将来也只能按着习惯过下去,就这样过一辈子。
这样的人,真的不会渴望有一个人能带他脱离泥沼,摆脱无聊乏味的日子吗?
他是极其幸运的。
因为,这个人真的出现了。
无疑,她将改造他的世界。他的世界会因此变得天翻地覆。他可能需要花费额外的精力去应对这个改变。
若扪心自问,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过一辈子?
他想,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一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因为她,他的世界也变得热闹非凡。
“所以啊,昙儿,你说我是因为你的脸,还是因为你?”他总不可能因为《有情侠影录》上的一幅插图就对她念念不忘吧。
那成什么了。
昙儿的脸过份可爱了些,不笑的时候又有几分婉约和清冷。
总之,和他当初看书时,想象的女侠钱儿不太一样。
但这份出人意料自然是让他更觉喜爱。
“也就是说,就算我长成别的样子,你也会喜欢我咯?”
“是。”
其实吧,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离光夜昙向来就自信满满。
“昙儿,我爱你,自然也是爱你的全部。”身体和魂魄是一体的,本来也不可能完全分清。就像他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在哪一天爱上她的。
“那……我们要是真的换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继续试其他的办法。要是实在不行么”,少典有琴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啊……”难道就因为脸不一样就能不爱了吗?他做不到。
“那你方才要是真的被她……,你打算负责吗?”她有琴差点就被霸王硬上弓了!夜昙也感觉到了危机。
“非我所愿,自然不能屈从。”这也要让他负责,那他成什么了。
若他真的不幸被算计了,那至少身体也还是昙儿的,他要负责也是对昙儿负责吧。
“不过啊,你的假设本来就不会发生。”
“为何?”
“傻瓜。”少典有琴刮了刮夜昙的鼻子。
因为你既然敢换,就一定有把握再换回来的,不是吗?
“昙儿,你想啊,如果不是你的身体,我何以投鼠忌器至此啊?”少典有琴抱着夜昙,开始哄她。
“你骂谁是‘器’呢!”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夜昙突然又反应过来:“啊不对,你还骂我是‘鼠’!”百花公主是在她身体里的好嘛!
“我生气了!”夜昙别过脸去。
“我的错,是我失言。”怎么还越哄越生气了。
“哼!”夜昙表示她还没被哄好呢。
不想少典有琴忽然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她想去牵他的手,却不料被他躲开了。
“我不想用他的手碰你!”
“……”这小气鬼,“你现在碰的是百花公主。”
“但也是你。”谁让现在这身体里是她的魂魄。
幼稚不幼稚!
“好了啦,不闹了!现在……怎么办?”夜昙指了指床那。
“总不能让你一直躺那吧?总要处理一下……”
“处理……”
怎么这么别扭啊,说得跟处理尸体似的。
“要不,你用那个紫玉葫芦收起来?”少典有琴建议道。
“不行!”
那葫芦收过妖,还放着公主呢,怎么能把他们俩放一起。
虽然的确是可以让她看得见摸不着,借此折磨她的心神。
但是,那个女疯子!
夜昙不想冒这个险。
“要不你用个法阵,做个结界?”夜昙举手发誓:“放心,我保证不乱动。”
“真的?”他怎么这么不信啊。
“那……你要是还怀疑的话”,夜昙突然想到了:“那要不用山河社稷图好了,我把你的身体放进去,然后你就自己随身带着。”这宝贝她才用过一次而已:“怎么样啊玄商君,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这样也行吧。
“昙儿,商量个事儿呗,看在我失忆的份上,你以后能不能少欺负我点啊。”
“我考虑考虑~”
夜昙拿出山河社稷图,施了个法。
说起来……
“有琴,我们真的救不了大王子了吗?”其实他也算待她不赖。
“人死不能复生。”要救死人,估计只能用仙丹了吧?
“那好吧……”
夜昙难得有些愧疚。
说到底,也是她连累了他。
是她先用了法力蛊惑了他。
也是她觊觎这个国家。
大王子啊大王子,
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投生在帝王家了。
要不然,以你这个智商,很难说不会再早死。
——————
“这图嘛,要我交给你也行啊!”夜昙收起了山河社稷图:“不过啊,玄商君,你准备拿什么来交换呢?”
“昙儿,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她又耍赖。
“哎呀,我想要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呀~”
“不行。”少典有琴颇为无奈。
“有什么关系啊?”夜昙开始撒娇:“本来就都不是我们的身体啊!我不是在百花公主身体里嘛~”
“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现在不是大王子嘛~”
“那更加不行好嘛!”
好吧。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哎,亲也不能亲,抱也不能抱,人家真的好惨啊……”
“那……”要不给她点补偿?
少典有琴看着夜昙,到底是心软了。
————————
“这是内景?”
“是。”奇门遁甲之术可构建内景,引导人进入内向的思维之中。
还他们以本来面目。
所以,他们这样,算不算神交啊?
夜昙会意,低下头笑。
“不行。”
少典有琴用手捂住夜昙凑过来的嘴。
“为什么还是不行啊?你想了这个办法难道不是为了……”
“不是!”
教他奇门遁甲的师伯说了,施术者不能惮于幻象。
其实是有风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沉溺于幻境,迷失于内景。
“昙儿,我就是很想你。”就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哎呀,那亲一下,就一下嘛。”夜昙还在那撒娇:“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那……只能一下。”
“我可没违反约定啊,说的一下就是一下。”夜昙是被少典有琴推开的。
只不过这一下长了点。
本来嘛,没分开就不算两下呀~
夜昙没想到的是,少典有琴一下就把术法撤了。
“不是,你撤得这么快做什么呀!”她都还没亲够呢。
“……”再这么下去,很难说不会发生点什么。
————————
现在他们俩都中了移魂术,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换回来。
夜昙给少典有琴交待了任务,要他赶快研究解开移魂术的方法。
但是他还是不太有时间。
他还要扮演头脑简单的大王子,指挥那些军队,应付高昌国王,就很无语。
夜昙看着少典有琴这幅样子,还在那美滋滋的。
她感觉小时候的幻想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大王子死而复生一事,早就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宫里宫外的人都相信了宝瓶的魔力。
活死人当然是假的。
夜昙想,瓶子的事情,也应该是假的。
那三王子背后,大概还有其他的高人吧。
只是,她管它是真是假呢!
这个时候就应该顺水推舟才对。
宝瓶能实现人的三个愿望。
这第三个愿望,肯定是不能轻易许下的。
此瓶能活死人,能随意地定人生死,剩下的那个愿望,就是最大的诱惑。
谁得到宝瓶,谁就能许这第三个愿望。
各个国家,那些意欲争夺宝瓶的人,必将嗅着长生不老的梦想而来,带起一阵血雨腥风。
二王子的逼宫失败后,国中的军队一半在大王子手里,一半还掌握在老国王手里。
现在,她再用不着再施什么美人计了。
她已经掌控了大王子手里的军队,也收编了高昌王后和二王子的残余势力。
剩下的,就是要夺取高昌国王手中的军队。
————————
银安殿。
“你又来做什么?”
夜昙看到三王子,当即翻出一个白眼。
她不杀他已经很好了,他不会又是来纠缠她的吧。
“百花羞,你究竟是如何复活……大哥的?”奎木狼颇为不解。
“其实吧,他当时根本没死”,夜昙开始吹牛:“然后么,当然也多亏本公主医术高明,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夜昙是想尽量避免三王子和少典有琴二人会面的。
不然,大王子不是大王子这事可能会暴露的。
虽然,她有琴是能装傻啦,但是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此地危险,我来带公主走的。”奎木狼已经失去了耐心,上来就拉扯夜昙。
“我不用你带。本公主要去哪里,自己就会去。”
“此事,恐怕由不得公主了。你之前答应我的,等到时机成熟了,就会和我一起走。”奎木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是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啊?高昌都快完蛋了!”
“你这不是知道它快要完蛋了嘛!”夜昙有些惊讶,自己的国家他都不管了吗?
“怎么,你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等了啊?”
“公主,只要你无所谓,我也自然也能等。”
只是……她宫里的侍女也死得差不多了。
“那我改天再给你送几个宫女来。”
“……我的宫女都是你杀的?!”夜昙是谁啊,一下就懂了奎木狼的意思。
他这是在威胁她?
“那王宫里死的那些宫女也是你……”
三王子并不回答她的提问,坐下来,又拿起了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酒。
以前这事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啊,百花羞都会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所以,他是截教的人吗?他究竟是什么妖怪变的?
夜昙盯着奎木狼的脸,若有所思。
她真是大意了,居然到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三王子的异样。
“你不是人,你是谁?”
“我是天神奎木狼下凡,公主是百花仙子的转世。我们情投意合,几辈子的姻缘。公主虽不记得我了,但我没有片刻忘记过公主。”
“……”夜昙又哪里会是他朝思暮想的百花仙子啊,“我不是你那公主!”
“公主,你只是不记得了。请公主放心,我会帮助公主恢复记忆的。”
“星君,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真的并非你那百花公主。”天哪,她到底要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他大概都会觉得是借口。
“公主,你是不是喜欢那大王子?”奎木狼幽幽地问。
“哎呀,你怎么还不明白!”他能不能别在这一厢情愿了啊!
“前世真爱又如何?谁规定了,本公主今生就非你不可了?”夜昙瘪嘴,十分不屑:“你还真想直接预定本公主的生生世世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虽然这奎木狼和百花羞是前世相约,可这百花羞早就移情别恋了好嘛!
夜昙说着说着,又有些同情起他来了。
“你若是执意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他。”
“你敢!”
果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昙召出了美人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先杀了你!”
奎木狼,奎宿,二十八宿之一。
这点常识还是夜昙当初被少典有琴逼着记的。
他是阐教的人。
那好吧,就放过他好了。
想到此处,夜昙收回了美人刺。
她决定了,先假意答应会和他一起走。
“那个……郎君,其实……我午夜梦回时,就经常会梦到一位神人,只是任凭我如何尝试,都看不清他的脸”,夜昙低下头来:“如今想来……这仙人,大约……就是你吧?”
“夫人,莫非……”奎木狼激动起来:“莫非你都记起来了。”
“我觉得好像记起来一些了,郎君,之前叫你受委屈了。”夜昙向奎木狼微嗔道:“郎君,你怎得不早些来寻我呢?”
“我找了你好久”,奎木狼将她揽入怀中:“怪我。”
很好。
“那郎君,你再给我讲讲我们在天庭时候的事情,可好?”夜昙好容易忍住了逃离他的冲动。
“公主,你听我慢慢说……”
“快说快说!”她忍得很难受啊,长话短说好嘛!
听完了奎木狼的讲述,夜昙并没有什么触动。
这故事很俗套了好嘛。
“夫人,既然你已经记起了我,那我现在就带你走。”奎木狼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等等……”自己可不能跟他走。
夜昙急忙装病。
“你怎么了?”
“郎君,我心疼病又犯了,哎呦……”夜昙用手捂着胸口:“郎君有所不知,我小时在宫中许下一桩心愿,若能招个贤驸马,定能上名山拜仙佛,斋僧布施。如今,郎君待我情真意切,想来是佛祖怪罪于我。若我再不还愿,只怕性命难保。”
“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啊!”夜昙疯狂点头:“郎君,我浑身疼痛,怕是不能和你一道跋山涉水了。”
“不要紧的,夫人不必担心。我有一宝贝,可治你心疾。”
“这是什么?”
“这是舍利子。”
“这是佛家之物,你缘何会有?”
“乃一僧人所赠。”
奎木狼在寻找百花羞的路上,曾经碰上一位高僧。这舍利子正是那僧人涅槃之前托付给他的。
他的拘魂术也是向着那僧人那学的。
一众王子的灵魂全被他拘在这舍利子里。
夜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舍利子夺了去。
“夫人你……”
“郎君,你既说爱我,这宝贝就让我贴身带着,可好?”
谁让他不听我好言相劝,这宝贝归她了。
“不行。”
“郎君,你不爱我了。”夜昙开始耍脾气。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此次下凡,没有天界的清气补充,无法维持法力。你若是不还我,我只能继续吃那些宫女了。”
所以,自己宫里那些宫女,之前是他吃着玩的?!
“你就不能为了我再忍忍吗?”夜昙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这……”
“你想啊,现在你有那瓶子,很安全的,也用不着施法。但我这心疼病可是随时都会发作啊!郎君,若是我死了……”
“夫人莫要胡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郎君,我也不瞒你,等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咱们两个的事情,还不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吗?”夜昙继续说着谎话:“我们何必要逃?到时候你当国王,我当王后,如何啊?”
“好。”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怎样都好。
————————
此时,夜昙召来各国王子比斗之事,还在持续发酵中。
正如她之前预料的那样。
决斗造成的恶劣政治影响,加上瓶中人的传说,让那些不满高昌的西域各国都有了出兵的借口。
夜昙成功地利用了瓶子的传说,造成西域多国出兵攻打高昌国的局面。
更有甚者,个别与中原国家交好的西域列王,自己虽然势单力薄,就直接借兵杀到王都附近。
兵临城下。
此时,高昌的军队却毫无战意。
高昌外有敌国,内有叛乱,即将国破家亡。
“大王子”带着所有的军队前去迎敌。
老二的军队已经被夜昙收编了,老三没有军队。
国王的军队自然也要听“大王子”统一调度,抵御外敌。
这下,他们终于成功地架空了国王。
“有琴,你没事吧?”他现在每天都在军营里,她都见不着。
“你要记得睡觉啊!最近这几天有没有头疼啊?”
“没事。不过,我是不是以前也指挥过军队?”
“那我给你揉揉啊!”夜昙突然就想起来没有情当时的胡吹乱侃。她在少典有琴身后笑得花枝乱颤:“是啊,你本来就最会点兵点将了!”
“夫君,这回真的是辛苦你啦~”夜昙又是很狗腿地给少典有琴端茶倒水,又是给他捏肩:“前线现在怎么样了?”
打仗这事儿她只会纸上谈兵,还真没学过。
“好了昙儿,你别担心了,一切都如你所料,军队已尽数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大王子本就战功赫赫,还是很得军心的。
“以防万一,我已经按你给我地图,在峡谷处设置了伏兵。”
“那我是不是女中诸葛?”夜昙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是啊。”少典有琴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家昙儿最聪明了!”
截至目前,夜昙的计划很顺利。
她先是用美人计挑拨国君与王子们的关系,又怂恿二王子逼宫,导致他们两败俱伤。高昌王后失了儿子,又能翻起什么风浪。现在,她又借着瓶中精灵的传说,利用了西域诸国贵族对“长生不老”的渴望所引发的一场混战,实质上控制了高昌。
权力是无所不在的。等高昌国灭,自然就会有其他的势力入主这片土地。在这个过程中,她背后的焉耆,势力也能得到扩充。
夜昙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她虽然只是想要控制这个国家的宗教,但若是没有政治权力作为入场券,又谈什么控制一国的信仰。
谁会把她这样的女流当一回事?
现在么,开门投降也可以,大不了大家一起分一杯羹,达成“友好”的合作。
然后她就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本来这样就行了。
但她之前又答应了有琴,不能连累城中的百姓。
不杀人,远比杀人更难。
战争伴随着权力的交替,一不小心就会失控的。
百姓受国王盘剥。
丝路上的其他国家也受其掣肘。
国家在她手上,总比在他们手上好。
她需要更多的信众。
她也需要更多能站在她身边的人,和神。
只是,不一定非得是神明的信众。
为了长久的和平,夜昙只能一个个地去与围城的军队首领们谈判。
这谈判的筹码,就是宝瓶。
她要用之前批量仿制的假瓶子换他们退兵。
这瓶子后来又经过她有琴的加工,金光灿灿,倒是真有那么几丝佛光的味道了,几可乱真。
接下来么,
每个人发个瓶子好了。
毕竟,长生这种事,要怎么验证呢?
——————
城郊军营。
“如果你们不答应,或者四处宣扬此事,那么,你们国家的王子自然也活不过来了……他也算是本公主的真爱呢~”夜昙坐在敌方帐中,用手玩着臂钏上的金铃:“当然了,也许你们也不想让他活过来。不过呢,既然你们不领情,我就会用掉那瓶子剩下的第三个愿望。”
她话音刚落,现场气氛顿时就有些剑拔弩张了。
夜昙倒是完全不在意。她按住了少典有琴欲拔剑的手。
“让我想想啊,我许个什么愿望好呢?不如就许攻打高昌者,通通都得死,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当然,这只是夜昙虚张声势的威胁罢了。
如果真的许了愿望,这些人也许真的会恼羞成怒,大动干戈。
相反,若交易能达成。
这些人不可能主动透露自己有这瓶子的事情。
因为这无异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而长生,显然是不能在短期内被证明的。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不出她的所料。
达成交易后,夜昙便拿出奎木狼那抢来的舍利子,念了段从他那学来的咒语,将王子的灵魂还给了他们。
她又拿出了些她有琴之前剩下的寻常丹药给他们。
哎呀呀,她这次还真的是仁至义尽啊。
————————
各国依次退兵后,高昌国又恢复了平静。
夜昙正忙着安插自己之前看中的焉耆和高昌国的一些官员。
她真的要忙死了。
离开之前,她还得处置国王的事情。
究竟要不要直接让焉耆吞并了高昌呢?
百忙之中,夜昙也没忘记四处收割王宫当中的宝贝。
反正也都是些民脂民膏,拿着一点也不觉得罪恶。
就当是她为民除害了吧。
但就在四处搜刮的时候,她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让夜昙没有想到的是,那瓶中人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她在查看宫殿时,发现国王的寝室那里居然有个暗门。
有暗门的地方,一定会有宝贝。
“有琴,你快过来,帮我把这门打开。”
他们进了密室,只见那里又放着一个宝瓶,样子和三王子手上那个一模一样。
“啊……”夜昙在查看瓶子之时,被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
“怎么了?”惊得少典有琴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有琴,里面好像真的有东西……”
“别怕。我去看看。”
——————
这宝瓶实现愿望之事,本就是高昌非常有名的一个传说。
只是,这传说背后,有一个非常残酷的真相。
某代高昌国主为震慑国民,花费巨大,耗时数年,终于铸造了王瓶。同时,他还训练了一位瓶中人,让这人躲藏在瓶中,必要时与人对答,假冒精灵。这么做的目的,是用人心最深处的隐秘**,控制他人,让所有人为国王服务。
而这一代的瓶中人,原是高昌的第四位王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亲强逼着,练习缩骨之术。这代高昌国王御极的二十几年来,这位四王子有一大半时间都生活在黑暗、狭小的瓶中,只是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父亲利用的,那个宝瓶传说。
夜昙没想到,之前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宫妃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只是,她的儿子并没有死。
因为封神之事,西域诸国的异能之人瞬间就多了不少。
高昌国王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瓶中人,自然也就成了弃子。
奎木狼当时是怕暴露身份,自己搞了个普通瓶子,故弄玄虚。
怪不得,当时国王看到那瓶子的时候,脸色会如此古怪。
本该好好放在密室之中的瓶中人,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怎能不让他觉得震惊呢。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瓶子在兵临城下之时,根本没什么用。
当然,除了她这种聪明人可以将它化腐朽为神奇。
听完了四王子的讲述,夜昙和少典有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夜昙只好朝他挥挥手:“你走吧。”
“多谢二位……”
夜昙望着高昌第四位王子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为了自己对权力的**,一个父亲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儿子。
为了自己臆想的爱情,一国王子可以不管不顾,因一己私情,引狼入室。
为了一段私情,天界的神仙也能对他人毫无怜悯之心。
不可控的**才是原凶罪魁。
人和神的心中都藏着恶的种子,种出来的仇恨与**,最后会将他们吞噬殆尽。
父亲将儿子制成瓶中人。
父亲啊……
夜昙看着少典有琴的侧脸沉思。
有琴,我知道,你爱着你的父亲。
你固然怨他,怨他将你当作维护神族安危的工具,怨他对我和姐姐做下的这许多事情。
就像我也以为,我根本不在乎我父皇的死活,也不再奢望,他能够像爱姐姐那样爱我。
可是最后,我仍然原谅了他。
血脉并不是割不断的。
天家父子反目的戏码,在史册太常见了。
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并不想他也承受那样的痛苦。
所以夜昙一直觉得,即使少典有琴的记忆不恢复,那也没什么。
那些痛苦的事情,记起来做什么呢。
不过,这高昌国王么,也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就是了。
“我再给你一刻钟,你可以尽情观看世界最后一眼。”
片刻之后,夜昙便拿出法宝,把高昌国王缩小后,硬生生地将他塞进了瓶子里,盖上盖子,放回了密室。
她还特别贴心地安排了一个宫人,每天都会给他送饭。
————————
高昌的领土已被焉耆国吞并。
夜昙也不再需要百花公主的身份。她已经物色好了几个不错的人选,可以替她处理一些事情,譬如引导国中百姓的信仰。
当务之急是速速解了这移魂之术。
夜昙派去的那些手下,寻寻觅觅了许久,好容易才找到当初那僧人。
他本是百花公主的门客,又以宣扬佛教为毕生事业。
这样的人,不能被金钱和美色打动,但仍能以利相诱。
而“利”是多种多样的。
夜昙假意许诺,自己可以把其他国君都介绍给他,其中自然也包括中原的君王。
“你知道,皇帝嘛,都怕死得很,也都梦想着能够长生不老。”
这一路行来,她的确增长了不少见识。
内外丹道,草还丹,吞食人类,用小儿心肝入药……全是为了长生。
此“利”正中僧人的下怀。这也正是百花公主当初承诺他的事情。
既然她能够帮他达成更宏伟的目标,那么,他自然会更换合作者。
于是,这僧人便为夜昙和少典有琴解除了身上的移魂术。
换回自己原来的身体后,夜昙并没有马上放了百花公主。她打算等局面再稳定些,一并解决了她和三王子的事情。
期间,夜昙也想再给大王子召召魂。
可惜,尝试了几次,奎木狼的舍利子也救不了大王子。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按照高昌的风俗,将他的尸体葬了。
————————
银安殿。
好容易尘埃落定了,夜昙想着,她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吧。
顺便也再搞点情趣。
沐浴后,夜昙又特地换上了一套华丽的行头。
此时,她头上戴着顶饰,双耳缀着金铃耳坠,脖间系着璎珞,身穿西域流行的无袖衫,露出两截藕臂;一手金镯臂钏,一手美人刺的手环,甚至脚上也戴了脚铃。
简直要戴满了。
琉璃花烛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
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
这个柘枝舞比较简单。
花钿罗衫耸细腰,软骨仙蛾暂起来。
旁收拍拍金铃摆,却踏声声锦袎摧。
夜昙装模作样地跳了几步,恍若弄巧纤云,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顺势就拉着她有琴往床上倒。
“昙儿……”
“这么多日子了,你必须要补偿我,知道嘛!”
“嗯……”
夜昙瞥到不远处桌上的葡萄美酒还有夜光杯,才想起来,今天她也是忙了一整天,他们都还没吃饭呢。
现在刚好适合饮宴。
这么想着,夜昙便随手施了个法,将那酒杯取来,倒上了酒液。
她就着夜光杯喝了口葡萄酒,又俯身将酒哺入少典有琴口中。
有红色的酒液从二人双唇所接处渗下,她就追着那琼汁玉液舔舐,吮吸。
亲着亲着,不知不觉中,早已乾坤异位。
“有琴,人家都没吃晚饭,还想喝嘛~”
真是拿她没办法。
少典有琴托起夜昙的头,将玻璃杯递到她唇边。
“有琴,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夜昙开始撒娇:“人家也要你亲口喂我嘛~”
“好。”他们家昙儿这次是够辛苦的。
有葡萄酒液顺着雪白的脖颈流进清凉衣衫中。
他的唇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痕迹。
夜昙抓住了少典有琴的手,将他的手附上她左臂的臂钏。
那环圈由大到小相连,两端以金银丝缠绕固定。
她早把那湖丝素帕,叠了个同心方胜,约束在臂钏中。
丝帕可寄情丝,方胜则诉同心。
“你还留着啊?”这手帕不过是他用来包礼物的罢了。
少典有琴将那丝帕抽出来,替夜昙擦净了身前的酒渍。
“当然啦~那是你送人家的嘛~”
闻言,少典有琴轻笑着,俯下身来亲夜昙的眼睑。
这就是要她闭眼。
喂喂,就那么怕她看呀,衣服都还没脱完呢!
少典有琴发冠上缀着的组玉伴着他的几缕发丝垂下来,又被夜昙撩回去。
他发间长长的垂饰与她手上的臂钏相击。
玉佩与金铃不断地碰撞,玎玲作响。
床帐四面亦皆垂有金铃七宝珠。
此时,水晶般的纱帐正被自玻璃窗而来的晚风吹得摇曳。
飒爽秋风振起了风铃尾部的金铃与玉石,其声铿然。
摆金铃,摇玉玦。
舞罢斜身倚玉床,云飘雨送向阳台。
此乐无极。
莫不是他身上还有残留的药效?
总觉得他很是热情。
总而言之,夜昙的小别胜新婚作战很成功。
“有琴,刚才拽疼了没有啊?”刚才她拽着他的头发和发饰没放。
“没有。”
“那你刚刚干嘛要皱眉嘛~”
“我只是有些头疼。”
“你又记起什么了吗?”夜昙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太阳穴。
“咳咳……也没什么特别的。”
总之是一些不能跟她说的画面。
“哦。”
夜昙拿起染了葡萄酒渍的素帕看了看,叠好,收回臂钏内。
少典有琴念完清洁咒,又替她披好衣服。
“昙儿,你还饿吗?”他以为她看手帕,是还想喝酒。
“不饿啦”,她只是嘴馋而已,“有琴,人家还想喝葡萄酒啦~”毕竟,这是这里才能喝到的特产啊。
“……其实吧,我也学着酿了点,要尝尝吗?”之前他帮百花公主买葡萄的时候,那摊主拉着他,热情地介绍了一通葡萄酒的酿制方法。
“要要要!”
“好喝吗?”
“嗯嗯。”夜昙边喝还边砸吧嘴:“堪称极品啊!”
“哎呀,想想我也是太走运了吧~”
她真是捡漏捡到宝贝。
“我上辈子的运气都用尽了,才能遇到青葵,又遇到你。”
“傻瓜,你的运气怎么会用完呢?”夜昙被少典有琴紧紧搂住,“我的运气就是你的运气。”
————————
就在夜昙与少典有琴即将离开高昌国之际。
某日,城内忽然出现一头巨狼,于长街劫走了一个女人,蹬空而去。
这女人正是百花公主。
百花公主当然不愿意跟奎木狼走了,但这也由不得她。
这哪是夫君啊,分明是绑匪。
“有琴,你说奎木狼为了一个女人,祸乱了一个国家,他到底是神,还是妖呢?”夜昙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何尝又不是为了一个男人,祸乱了一个国家,并且还准备要去祸乱更多的国家。
“有一种东西,佛家称之为佛,道家称之为道,普通人称之为志”,少典有琴显然是不赞成奎木狼的做法的:“虽然人各有志,但追求他们也需有合适的方法。”
夜昙感慨归感慨,但奎木狼和真公主的事情,他们也管不着了。
她没有将奎木狼私逃下界一事上报天庭已经仁至义尽了。
百花公主把他们整成这样,她才不会同情心泛滥地去救她呢。
也正是夜昙骗的奎木狼,与他约好了今天私奔。
“昙儿,我们这样作壁上观,不好吧?”
“有琴,这你就不懂了吧,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夜昙拍拍他的肩膀:“这百花公主看上去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其实她心里对这霸道的郎君爱得紧呢!”夜昙说得顺口,也不想想,明明她自己最没有立场说这句话了好嘛。
“真的吗?”真的是所谓的情趣?
那她是不是也喜欢霸道的?少典有琴看着夜昙,若有所思。
“自然了。”
这公主对她已经没有用了。
她们就该井水不犯河水。
反正,她回去之后,也只是有可能被她爹再嫁一次。
依旧会是一个联姻的工具罢了。
还不如这样呢。
夜昙正打算通过扶植其他的官员控制焉耆,进一步控制西域列国和他们国民的信仰,便不需要这真公主来掣肘。
现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国王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她可以用易容术再搞个假公主当傀儡,控制整个高昌,外加焉耆。
但是,招揽信众一事又要怎么办呢?
“有琴,你快帮我想一下,具体应该怎么传教呢?”
“昙儿,我是觉得,应该再选拔些清明的官员替你管理国家,这样就够了。”
政通人和就是最好的传教方法。
“也是啊。”这样也不错,“那就这么办吧!”
——————
“有琴,我原以为啊,我可以扫清天下浊的”,夜昙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人心的恶欲是除不尽的。
“昙儿,不要灰心。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威胁,武力,都不会是长远之计。
但好好治理么,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其实,我也不确定,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有可能也只是作无用功,或者给他人作嫁衣裳。”
“昙儿,不会的”,少典有琴摸了摸夜昙的头:“所谓功不唐捐。”
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那我们走吧?”
“好~”
少典有琴扶着夜昙上马,自己也一跃而上。
他将她揽在怀中,又自她身后拉过缰绳。
二人共骑一马,继续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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