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不像夏日那般酷烈,只是温柔地铺洒下来,透过信伟传媒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新煮咖啡的醇香,以及纸张和墨水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江信揉了揉因长时间审阅文件而酸胀不堪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签好字的项目计划书递给恭敬等候在一旁的秘书林薇。他的指尖因握笔太久而微微泛白。
“江总,与九州传媒的并购签约仪式安排在下午三点,地点在皇冠酒店宴会厅。需要我提前为您准备发言稿,或者确认一下流程细节吗?”林薇接过文件,轻声询问,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干练与周到。
阿信抬腕看了眼时间,精致的表盘上,时针已悄然逼近正午。他想起今天约了萧伟和楼琴一起吃午饭,商讨他们的婚礼细节,以及……楼琴私下透露的、希望让他做孩子干爹的事。一抹复杂的情绪迅速掠过他的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定制西装外套,面料细腻的触感拂过指尖。“不用了,”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下午我有点私事,签约仪式让李副总代我去。你通知他一下,相关文件都在我桌上了。”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与九州传媒的并购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江总一向亲力亲为,尤其是在这种标志性的节点上。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只是恭敬地点头应答:“好的,江总。我立刻去安排。”
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梯壁光可鉴人,映出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他对着镜面整理了一下颈间那条深蓝色领带,动作一丝不苟。镜中的男人,三十二岁,正值一个男人最黄金的盛年,事业有成,气质沉稳,眉宇间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全然察觉得到的、难以驱散的疲惫与……落寞。这半年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萧伟在刻意地保持距离。自从婚讯公布,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通话也总是匆匆结束,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在两人之间悄然筑起,并且日益高耸。
“他是在避嫌吗?还是……怕我妨碍他的新生活?”阿信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但那弧度瞬间便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不合时宜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深处,换上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温和,大步走向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迈巴赫。
他特意选了这条会经过萧伟和楼琴新家的路线,打算顺道接上他们。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靠近。
四月的街道,被和煦的阳光与轻柔的春风包裹着,路旁的樱花正值盛放期,粉白的花瓣如同被惊扰的蝶群,簌簌飘落,在车窗外上演着一场静谧而浪漫的春日细雪。阿信摇下车窗,让夹杂着清甜花香的清新空气涌入车内,试图驱散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沉闷。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他无意中瞥见路边一家装修得格外精致温馨的母婴用品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小巧可爱的婴儿服装、柔软的安抚玩具、以及设计巧妙的婴儿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该给未来的侄子或侄女准备礼物了。”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楼琴私下跟他说想让他做孩子干爹时,他心中是涌起过一股暖流的。这种被需要、被纳入核心家庭圈子的认可,冲淡了些许因萧伟疏远而产生的怅惘。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是买那套印着小恐龙的连体衣,还是那只看起来软乎乎的毛绒小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
是楼琴!
她穿着一袭质地柔软、宽松舒适的浅粉色孕妇裙,腹部已经明显隆起,像揣着一个温暖而珍贵的秘密。她正小心翼翼地迈上斑马线,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她身上,为她整个人,尤其是那圆润的腹部,镀上了一层柔和而圣洁的金边。她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纯粹而毫无杂质的幸福,一只手轻轻地、充满爱意地抚摸着肚子,仿佛正与腹中那个小生命进行着无声而亲密的交流。那画面,美好得如同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像,安宁,祥和,充满了生命的希望。
阿信脸上露出真心的、带着祝福的笑容,正准备按喇叭打招呼,手臂甚至已经微微抬起——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猝然瞥见了一道刺目的、不祥的红色幻影!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双目赤红的嗜血野兽,从十字路口拐角处失控地冲出!它没有减速,没有鸣笛,引擎发出歇斯底里、震耳欲聋的咆哮,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如同脱缰的致命箭矢,笔直地、疯狂地冲向那条承载着生命的斑马线!冲向那个毫无防备的、沉浸在幸福中的身影!
时间,在阿信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仿佛电影中精心设计的慢镜头,每一帧都充斥着极致的惊恐与绝望。
他看到楼琴脸上那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的、极致的惊恐,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看到她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护住隆起的肚子的手,那是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本能;看到周围行人惊骇的表情,张大的嘴巴,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听不到任何声音;看到那辆红色跑车越来越近,车头上闪烁的冰冷光芒,如同死神的狞笑……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顾虑、所有复杂难言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蒸发殆尽,被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取代——保护她!保护小伟的妻子和孩子!保护那个即将到来的、被他视若亲子的生命!
“楼琴!躲开!”他嘶吼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甚至来不及解开身上那碍事的安全带,就用尽全身的力气,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猛地推开车门,像一枚义无反顾的、燃烧着自己生命的炮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瞬间化身为死亡界限的斑马线!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体反应的极限,超越了思考的速度。在红色跑车那狰狞的前保险杠即将吞噬那道粉色身影的前一刹那,他猛地将楼琴推向一旁的安全区域!力道之大,带着一种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楼琴惊叫着踉跄几步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奇迹般地、恰好避开了最致命的撞击点!
而他自己,则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和救人的冲势,完全无法控制地、彻底地暴露在了那钢铁猛兽的正前方!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颠倒、旋转、碎裂!
“砰——!!!”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巨响,仿佛撕裂了布帛,又像是重锤砸碎了骨骼,悍然震碎了午后所有的宁静与美好,也震碎了不远处刚刚停好车、正哼着轻快曲调走向商场门口的萧伟的整个世界。
阿信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残酷的抛物线。他看到了湛蓝得近乎残酷的天空,看到了惊慌失措如同默剧演员般奔跑的人群,看到了那辆刺眼的红色跑车扭曲变形的挡风玻璃,以及驾驶座上那张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完成使命般的、诡异而狂热冷笑的脸……
然后,是沉重的、仿佛体内每一根骨头都寸寸碎裂的、令人牙酸的落地声。
剧痛,如同汹涌狂暴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头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被重锤反复敲击;背部更像是被满载的卡车狠狠碾过,痛到几乎让他瞬间昏厥。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正迅速地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浸透了他昂贵的西装,也染红了身下冰冷粗糙的柏油路面。那味道,是他自己的血。
意识像退潮般飞速流失,耳边只剩下嗡嗡的、持续不断的耳鸣声,以及遥远模糊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被扭曲拉长的尖叫声。视野迅速变得昏暗,边缘开始发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快速扩散。
他努力地想移动一下手指,想确认楼琴是否安全,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他放在心尖上的小伟,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沉重得如同被浇筑在水泥里。冰冷的黑暗,如同北极的海水,温柔而又残忍地将他一点点吞噬,淹没……
最后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执着:“小…伟……别……难过……”
黑暗,彻底降临。
萧伟刚刚将车稳稳驶入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产检完,要带楼琴去吃她最近馋的那家港式茶餐厅。他走出停车场,和煦的阳光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然而,不远处商场门口聚集的黑压压的人群、闪烁得令人心慌的警灯、以及刺耳得划破长空的救护车鸣笛声,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他头顶当头浇下!一种强烈到让他心脏骤停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发生什么事了?”他猛地拉住一个正伸着脖子张望的路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好像出车祸了,听说有个孕妇被撞了……”路人随口答道,语气里带着事不关己的唏嘘与猎奇。
孕妇?!!
萧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又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砸中,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疯了一样拨开层层叠叠、阻碍他视线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往里冲!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肚子、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的楼琴!
“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撞到哪里了?”他冲过去,紧张地扶住妻子冰凉颤抖的肩膀,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调,语无伦次。
楼琴看到他,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她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不远处,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我没事……宝宝……宝宝好像也没事……是阿信哥!小伟,是阿信哥!他为了推开我……他被车撞了……好多血……好多……快叫救护车!快救他!求求你快救他!!”
萧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一滩刺目惊心、还在不断扩大的、暗红色的鲜血,和躺在血泊中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此刻却毫无生气的身影,像一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利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眼眶,瞬间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支离破碎!
“哥——!!!”
他发出一声近乎野兽濒死般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仿佛灵魂都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撕裂!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重重地跪在阿信身边,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想碰碰他,想确认这只是个噩梦,却又不敢,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眼前的景象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最恐怖的噩梦。
阿信双眼紧闭,脸色是死寂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下那摊触目惊心的鲜血还在不断蔓延,染红了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也染红了萧伟的整个世界,染红了他所有的感官。
“哥…你看着我…江信!你他妈看着我!!”他语无伦次,滚烫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不受控制地砸在阿信染血的、冰冷的脸颊上,和那暗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蜿蜒流下。“救护车!谁叫了救护车!求求你们!救救我哥!救救他!!”他的哭喊声,嘶哑而绝望,在嘈杂的现场回荡,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警笛声由远及近,救护人员和警察迅速赶到现场。医护人员熟练地为阿信进行紧急处理和止血,动作快速而专业,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效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担架,送往最近的医院。整个过程高效得像一套设定好的、没有感情的程序。
萧伟想要跟上去,却被一名警察拦住要求做笔录。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焦灼与恐惧,语无伦次地、机械地描述着事发经过,眼睛却像被钉死一样,死死盯着那辆载着阿信、鸣着凄厉笛声远去的救护车,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先生,您也需要陪您的妻子去医院检查一下。”一位女警看他状态极差,脸色惨白如鬼,温和地提醒。
萧伟这才猛地回过神,想起楼琴还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他踉跄着跑回妻子身边,声音沙哑破碎得像破旧的风箱:“清清,你怎么样?肚子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紧紧抓住楼琴冰冷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点力量。
楼琴脸色苍白,泪水涟涟,反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阿信哥他…他流了好多血…小伟,他会不会…他会不会……”她不敢说出那个字,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别胡说!哥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萧伟猛地打断她,不知是在安慰妻子,还是在拼命催眠自己。他紧紧握住楼琴冰冷的手,“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检查,然后我去看哥。”
他扶着楼琴坐上随后赶来的另一辆警车,前往同一家医院。在车上,他紧紧握着手机,手指在阿信年迈父母的电话号码和公司几位核心高管的号码间徘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最终,却一个都没能拨出去。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他。他该如何向视阿信如命的叔叔阿姨交代?他该如何面对公司那些依赖阿信的员工?他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楼琴经过一系列详细检查,确认她和胎儿都奇迹般地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需要静养观察。萧伟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立刻将楼琴安顿在妇产科的VIP病房,嘱咐护士仔细照看。
“老婆,你好好休息,我…我去看看哥。”他替楼琴掖好被角,声音轻柔,却掩不住深处的颤抖与恐慌。
楼琴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泪水与恳求,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小伟,一定要救阿信哥…他是为了我们…都是为了我们……”
“我知道。”萧伟重重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仿佛在做一个沉重的承诺,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象征着生死的急救中心。
急救室外的走廊,漫长而寂静,仿佛没有尽头。冰冷的白色墙壁,惨白的、毫无温度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属于死亡的、冰冷的气息。萧伟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在地上。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过了一会儿,他又猛地站起来,像一头焦躁绝望的困兽,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每一次急救室门的轻微响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心脏骤停,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与阿信相识十年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遗忘、甚至刻意扭曲的画面,此刻都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
“哥…如果你能醒来,如果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滚烫的液体从指缝中渗出,灼烧着皮肤,“我再也不推开你了…我再也不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就在他被无边的绝望吞噬,几乎要跪下来祈求满天神佛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被推开,主刀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口罩上的眼神凝重如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谁是江信家属?”
“我!我是他弟弟!”萧伟猛地冲上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写满沉重与遗憾的脸,他的目光扫过萧伟苍白而期盼的脸,语气沉缓得如同宣判:“患者脑部遭受严重撞击,有广泛的颅内出血,颅骨多处骨折,同时伴有多根肋骨骨折,肺部严重挫伤,脊柱也受到猛烈冲击……我们手术清除了大部分淤血,修复了主要受损血管,算是暂时……抢回了一条命。”
萧伟的心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医生紧接着的“但是”,像一把重锤,将他再次砸入深渊。
“但是,”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得让萧伟几乎站立不稳,“脑干受损极其严重,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需要立刻转入ICU(重症监护室)观察。即使……即使能侥幸度过危险期,鉴于脑损伤的程度,他很可能……会陷入长期昏迷状态,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植物人状态。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萧伟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臂剧烈地颤抖,几乎握不住。病危通知书……植物人……这些冰冷的、残酷的词语像一把把冰锥,狠狠地、反复地扎进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敢想象,远在老家的、年事已高的阿信父母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那无疑是另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医生…我签,我可以签…”他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在那张决定生死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如同幼儿学字般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心尖血书写,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求求你们…他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妇产科病房的护士打来的。
“萧先生,您的夫人情绪很不稳定,胎心监测有些异常,可能需要紧急处理,您能马上过来一下吗?”
萧伟的心再次被狠狠揪紧!一边是生死未卜、刚刚抢回半条命的兄长,一边是可能出现危险的妻儿!他瞬间被抛入了地狱般的、撕心裂肺的两难境地!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先生,您先去照顾夫人吧,这边有情况我们会立即通知您。”医生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同情。
萧伟感激又痛苦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他最后看了一眼ICU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沉重的金属大门,在心中发出野兽般的、无声的嘶吼:“哥!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转身,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罪孽,一步一步,艰难地、踉跄地走向妇产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煎熬无比,在地面上留下看不见的血色脚印。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阴暗角落,那间没有窗户的密室里。
“失败了。”一个声音冰冷地汇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目标之一(江信)生命力异常顽强,未能当场死亡。另一个目标(萧伟)未在预定位置,仪式能量场受到严重干扰。”
“废物!”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仿佛随之震颤,“‘双星伴月’的仪式必须在双子能量交汇最盛时,同时抽取两人命格!现在江信命悬一线,萧伟安然无恙,能量场已破,仪式功亏一篑!你们知不知道,为了等这个千年契机,教派付出了多少代价!”
“属下失职!请长老责罚!”黑影深深跪伏下去,身体微微颤抖。
“责罚你有何用!”被称为长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江信现在情况如何?”
“重伤,深度昏迷,据线报很可能成为植物人。萧伟在医院,守着他妻子和江信。”
“植物人…”长老沉吟片刻,声音陡然变得阴沉而诡谲,仿佛毒蛇吐信,“或许…这并非完全是坏事。肉身沉睡,灵魂无依,意识涣散…这正是施展‘缚灵转生术’的绝佳容器!虽然效果不及完整的‘双星伴月’,但若能将江信溃散的魂魄炼化、凝聚,作为载体注入圣主残魂…”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与算计:“计划变更!严密监视医院动向,尤其是江信!寻找机会,在他灵魂最脆弱、最不稳定的时候,动手!这一次,绝不容有失!”
“是!”黑影领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地面的阴影,如同最忠诚的毒蛇,再次向着医院的方向潜行而去。一场针对阿信灵魂的、更加阴险恶毒、更加隐秘的阴谋,如同无声蔓延的蛛网,已然展开。
医院里,萧伟守在楼琴的病床边,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因惊吓和担忧而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汹涌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如果不是他,哥不会遭遇这一切。
如果不是他一次次推开哥,或许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如果…
然而,世间从无如果。
他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天边一片凄艳的血红,如同今日那道斑马线上刺目惊心的景象,永远地、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一道永不愈合的、溃烂的伤疤。
“哥…你一定要坚持住…”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等你好了,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了…再也不会了…求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求求你…”
而回应他的,只有窗外渐浓的、吞噬一切光明的夜色,和内心无边无际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与绝望。
命运的残酷序幕,才刚刚沉重地拉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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