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的走廊,时间仿佛被一种粘稠而恶意的物质拉长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反复煎熬,发出滋啦作响的焦灼声。萧伟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里的力气早已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着心脏的悔恨,越收越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楼琴在妇产科病房暂时稳定下来,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紧锁,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呓语。萧伟拜托护士寸步不离地仔细照看,自己则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只剩下无尽痛苦与自责的躯壳,再次回到了这道隔绝生死、冰冷沉重的ICU大门之外。
里面躺着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亦兄亦父、情感复杂难言、此刻才痛彻心扉地明白早已爱入骨髓的阿信哥。而这一切灾祸的源头,竟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儿。沉重的负罪感如同不断累积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带着血腥味的涩痛。
他想起出事前,楼琴还悄悄跟他商量,想让孩子认阿信做干爹,说阿信哥是他们家最大的恩人,是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亲人。当时他心里还有些微妙的抵触和慌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某种平衡被打破的恐惧,现在想来,简直是可笑又可悲到了极点的自私!是他那愚蠢的、不敢直面内心的懦弱,间接将哥推向了这样的绝境!
“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他把脸深深埋在掌心,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断断续续地漏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逃避、甚至用冷漠和疏远来伪装的情感,在此刻失去了所有屏障,**裸地、血淋淋地展露出来——是深入骨髓的依赖,是融入血脉的眷恋,是远超兄弟界限的、深沉而绝望的爱意。
如果他早点认清自己的心,如果他不是一次次地把哥推开,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更坦诚一些…是不是哥就不会总是带着那种被他刻意忽视的落寞眼神?是不是今天,哥就不会为了救他的家人,躺在这道门的后面,生死未卜?
可惜,世间从无如果。只有冰冷残酷的现实,如同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ICU的门再次被从里面打开。一位护士走出来,脸色依旧凝重,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萧先生,”护士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却也无法完全掩饰其中的沉重,“江先生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一些,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脑水肿的高峰期还没过,接下来24小时依然是关键。另外…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们担心是重要的电话…”
护士递过来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是阿信的个人物品——钱包、钥匙,以及那部屏幕已经碎裂、却依旧执着地震动着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两个字:“妈妈”。
萧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冰窖,最艰难的时刻,还是来了。他颤抖着接过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密封袋,指尖冰凉。他走到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背对着那扇生死之门,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下几乎要崩溃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喂,阿信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吃饭了没有啊?妈刚跟你爸包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饺子,想着给你冻一点,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拿?”电话那头传来阿信母亲愉快而慈祥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对子女无时无刻的、质朴的牵挂。那声音像一根温暖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萧伟心脏最柔软、也是最疼痛的地方。
萧伟的喉咙瞬间被滚烫的酸涩堵住,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透过电波传了过去。
“阿信?怎么了?信号不好吗?是不是又在开会啊?”老人的声音带上了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阿…阿姨…”萧伟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那声音沙哑、破碎得如同被砂纸磨过,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是…是我…小伟…”
“哦,是小伟啊!”老人的声音立刻变得更加热情,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阿信跟你在一起呢?让他接电话,我跟他说,让他别总忙着工作,记得按时吃饭,你看他上次回来都瘦了…”
“阿姨…”萧伟猛地打断了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丝,“阿信哥他…他出事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能听到老人陡然变得粗重而急促的、带着恐慌的呼吸声。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出…出什么事了?阿信他…他怎么了?”良久,阿信父亲颤抖的、强自镇定的声音插了进来,但那声音里的恐慌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不容错辨。
萧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用最简洁、最不至于让老人当场崩溃的语言,将车祸的事情说了一遍,他省略了最血腥和惊险的部分,没有描述那摊刺目的鲜血,没有描述阿信飞出去的画面,只说是为了救人受了重伤,正在最好的医院抢救,有最好的医生,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
即使如此,电话那头也传来了阿信母亲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的嚎啕声,以及父亲压抑的、沉重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和哽咽。
“叔叔,阿姨,你们别急,别急!千万保重身体!”萧伟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喉咙的哽咽,急忙安抚,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哥现在在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他一定会没事的!他那么坚强…你们路上小心,千万别着急,我在这里守着哥!一步都不会离开!”
“我们…我们马上买票!马上过去!小伟…阿信…阿信就拜托你了…”阿信父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那坚定里透着一股绝望的支撑。
挂断电话,萧伟无力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庇护。通知了阿信的父母,这件事才真正有了血肉模糊的、无法逃避的真实感。那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无条件包容他、守护他、爱了他整整十年的哥哥,此刻正躺在冰冷的ICU里,与死神进行着殊死搏斗。
而他,除了绝望的等待,除了无用的祈祷,除了这噬骨的悔恨,竟如此无能为力。
就在萧伟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时,妇产科病房的护士再次匆匆找来,脸上带着急切。
“萧先生!您夫人情况有变,宫缩加剧,频率越来越快,可能…可能要提前生产了!医生建议立刻进产房准备!”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劈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萧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一边是兄长命悬一线,在鬼门关前徘徊;一边是妻儿面临生产风险,即将降临人世!他感觉自己像被两股巨大的、相反的力量疯狂撕扯,几乎要裂成两半!哪一种情况他都无法舍弃,哪一种可能失去的结果他都无法承受!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妇产科,看到楼琴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身下的床单已经被羊水浸湿。
“小伟…阿信哥…怎么样了?”看到他,楼琴强忍着阵痛一波强过一波的袭击,第一句话问的依然是阿信,眼中充满了泪水与深不见底的愧疚。
萧伟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握住楼琴冰凉而汗湿的手,声音沙哑破碎得像破锣:“哥还在抢救…清清,你别担心,专心…专心把孩子生下来…哥拼了命保护你们,你们一定要平安!一定要!”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仿佛在立下某种誓言。
楼琴的泪水涌了出来,混合着汗水,用力地点了点头,指甲深深掐入萧伟的手掌。
产房的门在萧伟面前“砰”地一声关上,红色的“手术中”灯亮起,将他彻底隔绝在外。他像一头焦躁绝望的困兽,在产房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心脏被两种极致的情绪疯狂拉扯、蹂躏——对阿信生命流逝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脖颈;和对新生命降临的期盼,又像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每一种情绪都足以将他逼疯。
产房内隐约传来楼琴压抑的、痛苦的呼喊声,像锤子一样,一下下重重地敲击着萧伟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无数次扭头看向ICU的方向,又无数次看向产房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的大门,感觉自己正在被活活凌迟。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在萧伟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产房的门终于“哗啦”一声被打开了。一名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却由衷欣慰的笑容:
“楼琴家属!恭喜,是个男孩,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萧伟颤抖着,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被柔软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小家伙闭着眼睛,皮肤还带着些微的红皱,呼吸均匀,小嘴巴偶尔嚅动一下,安静而美好。他的头发浓密乌黑,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楼琴的清秀轮廓。
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喜悦和感动如同暖流般冲击着他冰冷的身心,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的宝物,初为人父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奇迹感让他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模糊了视线。
然而,这份强烈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的酸楚、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所取代。他看着怀中这个安然无恙的新生命,再想到ICU里那个为了这个生命而生死不知的人,巨大的反差像冰与火交织,让他心如刀绞。
他轻轻抚摸着儿子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声音哽咽低沉,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温柔:“儿子…你看,这就是爸爸最好的兄弟,你的干爸…他叫江信,是世界上最傻、最好的人…是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和妈妈的平安…”
新生儿仿佛听懂了一般,或者是感受到了父亲剧烈的情感波动,小小的手指动了动,恰好碰触到萧伟脸上未干的泪痕。
“儿子,你快点长大,爸爸带你去看干爸,我们一起叫他起床,好不好?”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儿子说,又像是在对那个沉睡的人许下承诺。
这时,楼琴被护士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虚弱不堪,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却带着一种经历巨大痛苦后的、母性特有的、满足而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微弱,却坚定。
“老婆,辛苦了。”萧伟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一手握住妻子虚弱无力的手,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感激,“你看,我们的儿子。”他将襁褓轻轻倾斜,让楼琴能看清孩子的脸。
楼琴看着孩子,眼中满是近乎神圣的爱意与温柔,她虚弱地笑了笑:“他好像你啊,小伟。”
“眼睛像你。”萧伟温柔地说,将孩子轻轻放在楼琴枕边,让她能更近地感受到这个他们共同孕育、并由阿信以命守护的小生命。
将楼琴送回病房安顿好后,萧伟站在窗前,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新生的喜悦与兄长沉睡的死寂,在这一刻形成了无比鲜明、无比残酷的对比。这个孩子的平安降临,是用哥的沉睡换来的,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底。
他拿出手机,对着儿子小小的、安睡的脸庞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快步走向ICU所在的楼层。
由于无法进入,他只能请护士帮忙。
“麻烦您,”他将手机里儿子的照片展示给护士,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期盼,“如果22床的江信先生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哪怕只是一点点,请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这是他用自己的生命救下的孩子,告诉他孩子平安出生了,很健康…请他…请他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这个孩子,他一定要醒过来!求求您…”
护士看着照片里安睡的、纯净的婴儿,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窝深陷、满眼血丝、浑身笼罩着巨大悲伤与期盼的男人,理解地点了点头,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好的,萧先生,我会找机会,在他耳边转达的。这或许…真的能产生一些积极刺激。”
萧伟透过ICU厚重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滔天的悔恨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托于这渺茫的希望。
回到楼琴的病房,她已经醒了,正温柔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婴儿床里的儿子,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伟,阿信哥怎么样了?有消息吗?”她关切地问,声音依旧虚弱,但充满了担忧。
萧伟摇摇头,疲惫地坐在床边,双手捂住脸:“还在观察期。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他说出那个残酷的词,声音都在发抖。
楼琴的眼中立刻涌上了更多的泪水,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阿信哥他不会…”
“不怪你。”萧伟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自责,眼神痛苦而坚定,那坚定像是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是哥的选择。他…他一直都是这样,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尤其是…”他顿了顿,把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尤其是把我,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
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声。楼琴轻轻拍着他,哼起了不成调的、却无比温柔的摇篮曲。
看着这一幕,萧伟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坚定的念头。
“清清,”他转向妻子,语气郑重,仿佛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我想…让儿子认阿信哥做干爸。正式地。如果不是他,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他是这个孩子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楼琴毫不犹豫地点头,泪水滑落,但眼神清澈而坚定:“这是应该的。阿信哥是这个孩子的再生父母。等阿信哥醒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办个仪式,让孩子给他磕头。”
萧伟走到婴儿床边,看着儿子安睡的容颜,心中百感交集,他轻声道,仿佛在立下誓言:“儿子,从今天起,你就有两个爸爸了。一个是亲爸爸,另一个是干爸,他是世界上最勇敢、最伟大的人,他用生命守护了你。你以后,要像孝顺我一样,孝顺他。”
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应这个沉重的、充满恩情的约定。
就在这时,萧伟的手机响了,是ICU打来的。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恐惧让他不敢接听。他怕是坏消息,怕是他无法承受的最终审判。
在铃声固执地响到第五声时,他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萧先生吗?”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江信先生刚才生命体征出现了一次剧烈的波动!尤其是在我们按照您说的,在他耳边反复提到那个孩子,告诉他孩子平安出生,很健康之后,他的心率、血压都有短暂的、但非常明显的正向反应!虽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但这说明他可能有潜意识层面的感知!这…这真是个好消息!”
萧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抓住手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调,语无伦次:“真…真的吗?他有反应了?他听到了?他听到关于孩子的事情了?!”
“是的!虽然很微弱,持续时间也不长,但这是个非常好的迹象!说明他的大脑并非完全没有反应!我们会继续密切观察的!”
挂断电话,萧伟激动地抱住同样听到消息、露出难以置信表情的楼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一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清清!哥他…他有反应了!他听到关于孩子的事情了!他知道孩子平安出生了!他能感觉到!他能听到我们!”
楼琴也露出欣慰的、带着泪光的笑容,双手合十:“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老天爷,求求你,让阿信哥好起来…他一定能感受到的…一定…”
萧伟冲到婴儿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抱起来,来到窗前,仿佛要透过层层墙壁,让ICU里的阿信也能看到、能感受到这个新生命的存在。
“儿子,你看到了吗?是你给了干爸力量!”他对着怀中的婴儿说,也对着窗外遥远的ICU方向嘶哑地呼喊,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这黑暗一天以来前所未有的、微弱却真实的光芒,“继续加油,哥!为了这个孩子,为了我们,你一定要撑下去!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都在等你!求你…”
怀中的婴儿仿佛被父亲激动而复杂的情绪感染,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清澈明亮的、乌溜溜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深,像是藏着整个星空,又仿佛沉淀了无尽的岁月与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在睁开眼的瞬间,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极其诡异的、绝对不属于新生儿的了然与…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那眼神,像是一个成熟的、疲惫的灵魂,透过这具幼小的躯体,短暂地窥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萧伟正沉浸在巨大的激动与希望之中,与这双初睁的眼睛对上,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这眼神…太沉静了,太…深邃了。完全不像一个刚刚降临人世、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婴儿该有的眼神。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小家伙很快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新生儿特有的、略带迷茫的纯净。萧伟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甩出脑海。一定是今天经历了太多大悲大喜,精神高度紧张,产生了错觉。他这样告诉自己,将怀中这柔软而温暖的小生命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要从这新生的力量中汲取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不会知道,就在阿信被撞飞、意识脱离躯体的那个瞬间,一股无形的、超越现有科学解释范畴的力量,将阿信部分溃散的、承载着强烈守护执念的意识碎片,与楼琴腹中那个即将诞生的、充满生机与空白的新生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联系、缠绕了起来。
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一个生命的垂危,以及一个漂泊无依、却执念不散的灵魂碎片,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以一种无人能预料、无人能理解的方式,紧密地、诡异地、深刻地纠缠在了一起。
新生与死寂,希望与绝望,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达成了一种危险的、不稳定的、却又暗藏生机的平衡。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层面,一双来自更加古老、更加隐秘的暗处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透过层层迷雾,注视着这意料之外的变数,寻找着下一次出手的、将一切拨回“正轨”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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