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是自动驾驶。”凌灿平静地说道，连眼皮都没有抬，在他看来这实在没什么可邀功的。
郁弥听见他这么说，毫不意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感谢的是凌灿的这份心意。
海生跑去了服务站的超市，过了一会儿，跑回来的时候脚边突然多了两条小尾巴。
一黄一白两条脏兮兮的小狗，身形差不多有海生的前臂这么长，毛都纠结在一块儿，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给，咖啡和奶茶，没有别的零食了，巧克力吃吗？”海生摊开手。
这些都是能快速补充热量的东西。
海生将热咖啡递给凌灿，补充了一句，“我让换了燕麦奶。”
“嗯。”凌灿先抵着杯口抿了一口，感觉到咖啡的温度不算烫，才又喝了一口，客观地评价道：“比刷锅水的味道好一点。”
海生挑眉反问：“你喝过？”
凌灿不语，几口把咖啡喝完，接着把纸杯扔进停车场的可回收垃圾桶里。
从车上下来透气的郁弥觉得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他靠着车门，接过了海生递给自己的巧克力，撕开锡纸包装后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等甜味和苦味一起在口腔里化开，慢慢咽了下去。
“汪汪汪——”
两条陌生的小狗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不停地绕着海生的腿打转。
郁弥低头看了它们一眼，问道：“这两个怎么办？”
因为台风的原因，高速公路服务站的人很少，除了他们，停车场里也是空荡荡的。
小狗们的叫声在风中十分清晰，瘦弱的身体似乎在瑟瑟发抖。
不知道它们是被服务站放养的小狗，还是被这里路过的人们随即喂养大的。
“它们好像没有主人。”海生半蹲下，与它们平视，伸出手揉了一下小白狗的脑袋。
小白狗稍稍往后缩了一下，察觉到海生没有恶意，便用额头顶了顶他的手心，显露出十分亲人的模样。
另一只的胆子略大一些，“嗷呜”一声，甩着尾巴想要去咬海生手里剩下的巧克力。
“诶，这个不行，不能给你们吃。”
海生赶紧把巧克力全部塞进了郁弥的手里，变魔法似地从背后掏出了两根火腿肠，“来，吃这个吧。”
郁弥安静地看着他们。
饿了好一段时间的小狗们看见食物，离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问过服务站，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好像已经待了有了。昨天台风来的时候没见到他们，还以为已经不在了，没想到不仅活着，还没跑丢！”海生的声音里透着高兴。
凌灿说了句，“有时候动物的生命力比人顽强多了，而且还知道自己找回家。”
“是啊。”
海生只是笑了一下，别的都没提。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别人去做什么。
比如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收养它们。
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等小狗们把火腿肠吃完，他摊着手表示没有了。小狗们对视一眼，朝他“呜呜”地喊了几声，表示感谢。
海生拍拍手，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天气。雨已经停了，深灰色的云层被风吹向他们来时的地方，眼看就要消散了，有阳光从云幕中洒下。看来台风已经过去，明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趁着小狗们吃饱，给彼此舔毛的时候，他扭了一下脖子，打起精神说道：“走吧。”
郁弥的手里还抱着他买回来的奶茶，闻言开口道：“这个很暖和……”他顿了顿，“我以为你想把它们带回去。”
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
“第一眼看见它们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倒是闪过这个想法。”海生坦然地说道，“但我现在自己还没着落呢，又怎么能照顾它们，跟着我也是居无定所。”
郁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种无助状态下的自暴自弃，暴风雨后自然会回到正轨。
凌灿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输入场景和逻辑，他会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案：“带回去，养在龙枳寺。”
“你们还有这个业务的吗？”海生的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凌灿手中的佛珠金光闪闪，连他本人都渡着一层金灿灿的佛光。
哆啦凌灿说道：“寺里有很多这样的猫猫狗狗。”
海生看着郁弥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重新跑回超市，对收银台后的工作人员说要买一只纸箱。
值班的女生对海生的去而复返表现出了惊讶，这行人实在是太惹眼了，但是当她听到海生说想要把小狗们带走的时候，又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你要收养吗？”女生问道。
“不，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顿它们。”海生解释道。
女生皱了下眉。
还好郁弥前后脚走进了超市，听见他们的对话便上前与服务站的工作人员详细地沟通了一遍。对方才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为流浪的小狗们找到了妥善的去处。
女生松了口气，“我刚刚还以为你们是狗贩子……抱歉，其实你们看起来就不太像。”
她直接去仓库找了个大箱子送给了他们，“我也问过，可惜家里不同意，昨天也没找到它们，大概是我们没有缘分吧。”
“它们知道你的心意。”海生说道。
两条小狗站在玻璃门外，往里面看去，好像知道自己不适合进来，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海生提着箱子走到它们的面前，没花多少力气，就让它们乖乖地爬进了箱子里。
郁弥将龙枳寺的地址给了她，不放心的话，可以跟寺庙的志愿者联系。
女生收下了地址，隔着玻璃与两条小狗摇手道别：“小黄和小白，拜拜啦，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们的。”
回到车里，凌灿依旧坐在驾驶座上，海生则坐到了前排，将后面的位置让给了郁弥和新捡回来的两只小狗。
大概是知道了自己要被带去新的地方，小黄和小白十分安静地待在纸箱里，只是偶尔会探出头，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坐在身旁的郁弥。
郁弥用余光瞥了它们一眼，它们就立刻缩起脖子，露出十分乖巧的模样。
海生系上安全带，对凌灿有些歉意，“你的新车……”
“不要紧，这是功德，出家人慈悲为怀。”凌灿看了眼时间，宛如报时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道：“现在我们还可以在19点前到达东市，是按照原定计划回去，还是直接去龙枳寺？”
海生没有回答，在后视镜中看着郁弥的反应。
“先回去吧，”郁弥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也不用急于一时，先带它们去做个检查，打疫苗，绝育后再送去寺里。”
“嗯，你总是为他想得很周全。”凌灿表示赞同。
说完这些，郁弥便闭上了眼睛。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湿漉漉的东西正在舔他的手指。郁弥一下子就清醒了，视线重聚看向窗外时，热闹又重复的街景出现在他的周围，慢慢地往后褪去。
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返程的时间永远比想象的要快，高速公路上畅通无阻，可到了市中心还是难免在晚高峰时遇上堵车。
凌灿的耐心很好，任何麻烦都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汪！”
海生听见小狗叫了一声，转头看向郁弥：“醒了？”
“嗯……”郁弥的耳廓有些发烫。
凌灿问道：“要听电台吗？”
他也只是随口问一下，见两人都没有反应，自己打开了电台。
清新而明亮的音乐在车厢里响起，伴随着流光般的灯效，宛如迷幻的泡沫随着节拍的律动倏然碎开，浪漫且纸醉金迷。
“你居然喜欢City Pop，上个世纪的靡靡之音。”
“这是随机到的。”
郁弥显然不信一个深谙人工智能算法的大能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随机数，上帝不会抛骰子，一切都只是概率的问题罢了。
但他不想去反驳凌灿，垂眼看着吵醒了他的小狗们趴在纸箱的边缘，向他讨巧卖乖，调皮地吐着舌头，却又害怕似地不敢真正地靠近。
郁弥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小狗们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失望，互相依偎着缩回了纸箱中。
“我也喜欢这首歌。”海生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歌曲正好唱到了副歌，勾勒出像塑料一样透明、虚假，却真实且永远不会腐坏的爱。
就像是塑料的花。
郁弥动了动嘴角，依旧没有开口。
终点近在咫尺，“你们好好休息吧。” 凌灿根本不给他们挽留的机会，将他们放下车后，直接扬长而去。
“这个家伙。”海生失笑。
郁弥说道：“下次再谢谢他吧。”
海生抱着他的小狗，在郁弥打开门的一瞬间，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叹道：“终于回来了，明明才过了一周，感觉像出去了好久好久。”
对于这一点，郁弥比他还赞同。
两人这才觉得累到完全不想说话，便各自有默契地回到了房间里。
在休息之前，海生还得安排被他捡回来的小狗，把自己洗完了之后，还得把小狗们也都洗了一遍。
“嗷嗷嗷！”
“汪汪汪！”
“嘘——安静，郁弥要休息了。”
他拿起吹风机给狗吹干的时候，突然想到，那天他故意去拦郁弥的车，落在他眼里是不是也跟这两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
郁弥他当时，也这样犹豫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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