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总带着新翻书页的气息。
初中的校园比小学大得多，走廊更长，教室更多，人声也嘈杂许多。刚一进校门，林芷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明亮、拥挤，却也带着点陌生的紧张。
她拎着书包走在新生队伍里，手心有点潮。虽然小学毕业时大家都说“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但真的跨过那道“升学”的分界线，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会在同一个学校吗？会在同一个班吗？还是……真的分开了？”
她没敢问过许星遥。
明明是最亲近的同桌，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不敢开口。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答案。
教室里新发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木头味，讲台正上方挂着鲜艳的红布条：“热烈欢迎初一新生”。林芷抱着一摞沉甸甸的教材，慢慢走到老师安排的座位——靠窗，第一组。
阳光正好打在她的桌面上，把书页照得发亮。
她放下书，抬眼扫视了一圈。就在那一瞬，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许星遥。
隔着好几排，她依然一眼就看见了她。
短短一个暑假，星遥似乎更高了些，五官长开了，笑容也依旧明亮。她正被一群新同学簇拥着，轻快的笑声在空气里炸开，像是最耀眼的烟花。
林芷心里“咚”地一声，忽然轻轻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在。
那个在小学最后一天，她偷偷说过“以后要在一起”的人，此刻真的在同一间教室。
可下一秒，她的心又紧了起来。
因为，她们不再是同桌。
许星遥坐在第三排，位置周围人来人往，热闹得像个小集市。而她自己，却被安排在靠窗的安静角落。
“林芷同学对吧？”
班主任走过来，翻看着花名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听说你成绩很不错，以后要多帮帮同学哦。”
林芷点点头，声音轻得快要消散：“嗯。”
老师走开，她却没再看书本，而是下意识抬头——前排的许星遥正好转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许星遥愣了一下，随后眼睛弯起，笑得灿烂，冲她用力挥手。
那一瞬间，林芷的心口暖了。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人轻轻挪开，阳光透了进来。
可几秒后，她却低下头，佯装若无其事地翻开语文书。指尖微微颤抖。
不能太在意。
她在心里默念。
因为她清楚——许星遥的世界一直热闹非凡，身边总有人围绕。她从来都不缺朋友。
而自己，只是其中之一。
如果表现得太在意，会不会显得……太奢侈？
-
林芷转到这所初中的时候，班里大部分人都还陌生。
但让她松一口气的是，周筱柚也在这里。
从小学到现在，周筱柚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周筱柚性子开朗，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总是亮亮的，像能看透人心。她从不嫌林芷冷淡，反而常常笑嘻嘻地黏在她身边。
“我就知道你能考上这所学校！”
入学第一天，周筱柚拉着林芷的手，语气兴奋得像是自己拿了第一。
“我妈还说你太冷，不会有人愿意跟你玩呢。哼，我才不信。”
林芷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她从来不会表达感情，但心里有点暖。
-
新学期很快热闹起来。林芷一如既往，成绩名列前茅，安静、不爱说话。周筱柚则成了她身边最自然的陪伴：帮她挡住一些不必要的热闹，偶尔在自习时塞给她零食，两人之间的默契让别人都觉得奇怪——性格差这么多，怎么还能成为朋友？
只有周筱柚知道，林芷其实并没有表面那么冷漠。
比如在体育课上，当她发现自己鞋带松了，林芷会悄悄弯腰帮她系上，不声不响，却细致得让人心里发酸。
-
但林芷的眼神，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许星遥。
周筱柚注意到这点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小学开始，许星遥就总是主动去靠近林芷，像一团热烈的火。即便升入初中，两人不再是同桌，星遥依旧在课间时跑去林芷座位旁，笑嘻嘻地问：“今天作业写完了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复习？”
林芷每次的回答都很冷淡：“不用。”
可周筱柚敏锐地发现，林芷从没真的拒绝过。
她不是不需要陪伴，她只是不敢承认。
-
有一次，放学路上，周筱柚忍不住问林芷：“你是不是，其实很在意许星遥？”
林芷脚步顿了顿。夕阳把她的侧脸染上一层淡金色，那双眼睛却比平时更沉静。
“我不想在意。”
她轻轻说，像是自我告诫。
周筱柚心口一震。她知道林芷的家庭环境不算温暖，父亲忙碌冷淡，母亲更是很少出现。林芷习惯了把情绪压在心底，她害怕被人看穿，也害怕对某个人投入太多。
可是，许星遥偏偏就是那个例外。
-
周筱柚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默默走在林芷身边，像往常一样。
她明白，林芷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说出心里话，但自己愿意当那个少数的倾听者。
下课铃响起。
许星遥果然挤过来，笑嘻嘻地往她桌上一靠：“林芷！你也在这个班！哈哈，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分开的！”
说着，她大大咧咧地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动作熟悉得像从未改变过。
林芷抬头，目光闪了闪。
“……嗯。” 她淡淡应了一声。
许星遥却丝毫没觉得冷淡，拉着她说个不停：“我们虽然不在一桌，但下课还能一起吃饭嘛！对了，你住哪边？要不要一起走？”
林芷侧过脸，窗外风吹动书页，她伸手压住书角。
心底的喜悦被掩在表情之下，只剩冷冷一句：“随便。”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声“随便”，压下的是多少涌动的悸动。
-
下午的第一节是语文课。
老师发下了预习题，让大家分组讨论。林芷被分到第一组，许星遥在第三组。
原本她以为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想到老师忽然点名：“第一题请第一组林芷来回答，第二题呢，就请第三组的许星遥吧。”
两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林芷的声音清清冷冷，条理分明；许星遥则大方自信，带着笑意。
回答完毕，老师笑着点头：“不错，你们两个思路都很清晰。”
教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林芷垂下眼，不让人看见自己唇角细微的弯起。
在心底，她忍不住想：
“还是一样啊……她还是那么耀眼。”
-
傍晚，夕阳染红半边天。放学路上，许星遥快步追上林芷，气喘吁吁：“你走得好快！我都差点跟不上。”
林芷心口一颤。
原来，她是特意追过来的。
可她只是别开眼，语气淡淡：“我习惯快点走。”
许星遥没在意，笑着说：“那以后我就陪你快点走呗。”
林芷脚步一顿，眼神深处闪过慌乱。她立刻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
-
那天晚上，林芷在书桌前坐了很久。灯光照在纸面，她却迟迟写不下作业。
翻开一本空白日记本，她终于提笔写下：
【今天，我和许星遥又同班了。】
【我很高兴。真的。】
【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我害怕自己……太在意。】
写到最后一个字，她停了停，心口乱成一团。
窗外夜风吹来，簌簌作响。
她把日记合上，压在最底下，像是藏起一个秘密。
而那个秘密，才刚刚开始生根发芽。
-
初中的课程越来越紧张。林芷依旧稳稳占据着年级前几名的位置，老师对她十分看重。可在同学眼里，她依旧冷漠寡言。
只有周筱柚知道，林芷的冷淡只是自我保护。
午休时，班里一片喧闹，林芷常常趴在桌上假寐，耳边戴着小巧的耳机，音量开得极低。周筱柚知道，那不是流行歌曲，而是古诗朗读。
“你还真是怪人，”有一次，她小声调侃，“别人午休听歌，你听《诗经》。”
林芷睁开眼，淡淡瞥了她一眼：“比起吵闹，听这个更安静。”
周筱柚笑了：“行吧行吧，咱们班的‘冷美人’，最有气质了。”
她说得随口，却看到林芷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
但“冷美人”的生活，远不如表面平静。
一次期中考试后，林芷的成绩依旧很好，却因为一分之差没拿到第一。那天，她比平常更沉默，下课时甚至没动笔写作业。
周筱柚悄悄凑过来，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没事啦，你已经很棒了。第一名这种东西，总有变动的。”
林芷盯着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周筱柚心头微微一暖。
可是下一刻，她发现许星遥已经走了过来。
星遥笑嘻嘻地拍了拍林芷的肩：“喂，别闷着啦，下一次再拿回来就好了！再说了，你都比我强太多了，我要是你，早就偷着乐了。”
林芷抿唇没说话。周筱柚却看见她手里的薄荷糖，捏得很紧。
-
渐渐地，周筱柚越发确信一件事：林芷真的很在意许星遥。
可这种在意，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不是喜欢那么单纯。
有一天，雨下得很大。学校停电，整个走廊一片昏暗。
周筱柚和林芷一起撑伞走出校门，结果远远就看见许星遥，淋得一身水，还在等她们。
“诶，你们俩！快过来！”
星遥冲着林芷招手，声音很大，完全不顾周围同学的注视。
林芷明显一愣，脚步停在雨幕里。她的手指收紧，仿佛不知该走向何处。
周筱柚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把伞推向她：“你去吧。”
“那你呢？”林芷低声问。
“我又不是纸糊的，快去。”周筱柚笑了笑。
林芷咬了咬唇，终于走向许星遥。伞柄换了手，她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里。
周筱柚收起笑容，任由雨点打在肩上，心里酸酸的。她并不嫉妒，只是忽然有点明白，从她选择成为林芷的朋友开始，就注定要见证她和许星遥之间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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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有一次晚自习，她回头，正好看见许星遥偷偷把一本笔记本塞进林芷的抽屉。
她好奇，趁林芷没来时偷偷瞥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学习心得，还有几句稚嫩的话：
【你要是难过的时候，就翻翻这个。】
【我一直在你身边。】
周筱柚合上本子，心口一紧。
林芷可能永远不会主动开口去要这些，但她一定会默默收下。
-
夜深人静时，周筱柚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句话：
【我最好的朋友，也许永远不会属于我，但没关系。我只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她很清楚，这条路会很难。林芷的心防太厚，许星遥又太直率。
可她愿意做那道静静的背景，守护她们的故事，也守护自己这段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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