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诽谤，那位消散的旧日神明知道吗。
从公爵书房出来后，裴阑心绪不宁。
世上冷情寡言的人那么多，怎么他就是夜使的转世？
杰纳斯别是老糊涂了。
更坏的是，大脑飞速运转得出的结果，证实该结论为真。
他在庄园中乱晃，杰纳斯的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让人一时难以消化。常年冰冷理智的大脑快要过载。
裴阑下意识去了收藏室。坐拥金山与珍宝让巨龙拥有安全感与满足感，这间收藏室的存在对裴阑起着类似的作用。
收藏室内的宝剑与矿石存放在最适宜的环境中，维持着最完美的模样，每一件事物都熠熠生辉。草草望过去，却一眼看到其中某块湖绿色的石头，明明它在无数璀璨宝石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在裴阑反应过来时，他已将那块宝石捧在手心。
关于它的记忆从脑海中调出，入库时间是五年前的一月，是菲利普伯爵送来的新年礼物。
这些都不重要，裴阑被它吸引，是忽然觉得它像某人的一只眼睛。
嘴角忽然带了丝不明显的笑意，他捧着宝石看了个尽兴，最后略有不舍地将湖绿色宝石妥善放回原处。
他去拜访了在地下室沉睡的母亲。
昔日的女将军在水晶棺木中安眠，新鲜的红玫瑰簇拥在她身边，娇艳美好，充满生机。
仿佛她只是小憩一会儿，下一秒她就会睁开眼，起身询问裴阑的近况。
但她确确实实沉睡了二十余年。
在离开时，裴阑因为心不在焉，差点拐进城堡内的禁地。
不过真闯进去也无所谓，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碰的封印他也不会碰。
还是保留一些神秘感吧。
熔岩深处的未知事物蠢蠢欲动，裴阑顺手加固了一层封印，深处的事物偃旗息鼓。
连接城堡东西两翼的回廊很长，长到仿佛没有尽头。裴阑独自漫步，总觉得少了什么。
有个人似乎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不是他多疑，以往那条小黑龙看到他就扑上来，怎么今天没动静。
他正要找佣人问问，一个佣人就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面色紧张。
“少爷，尼德霍格小姐和柯戎先生在花园，气氛似乎……不太融洽。”
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
赶到花园时，少女与柯戎对峙着。那双薰衣草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柯戎，手绷成爪状，似乎要生出鳞甲。
柯戎双手抱胸，好像并不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察觉有人走近，他瞥过去，挑着眉朝来人勾了勾嘴角。
裴阑看着这对峙的场面，莫名有些头疼，只得先控制生气的那个。
带着冷意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尼德霍格，你在干什么。”
尼德霍格猛地转身，看见是裴阑，立马变了脸，眼泪汪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呜呜呜阿比索斯……”
柯戎咋舌，这小姑娘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也走过来，十分无辜，真情实意地向裴阑解释：“我没做什么。”
闻言，龙角少女剜了他一眼，试图从柯戎脸上找到退让的痕迹，但那对蓝绿异色的眼睛毫不避让地与她对视。
于是她怂了，一头白毛又往裴阑怀里蹭了蹭。
小龙是裴阑在诺曼驯服的。
神话中黑龙啃食世界树，导致世界毁灭，那时的诺曼地区面临同样的危机。龙族族长和大长老——族群里那两条最强大的黑龙，试图分离世界树，窃取世界树的能量。
诺曼地区因世界树的庇护，即使没有外神本源的护佑，黑天的速度也比其他区域慢。龙族栖息地被毁的消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流传出去，族群首领对世界树的觊觎也被人察觉，北地的其他种族对其自私行径感到不满。
说到底，还是龙族因为损害了自身族群的利益。
众人皆自私。
诺曼的气候裴阑很喜欢，他那时刚刚成年，在诺曼旅行的途中，应下联军对抗龙族的请求。小龙被找到时，还想负隅顽抗，被裴阑拎起翅膀就带走了，避免了她在联军手里受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人评价他心地善良，因为他救下龙族的遗孤。他明明可以放任不管，任凭这条黑龙幼崽自生自灭。
北地动荡，这条小黑龙父母双亡、族群覆灭，，即使侥幸逃出联军的手心，留在冰天雪地里能否保全自身，还不得而知。
尼德霍格这个名字，是裴阑起的。她比他略小几岁，也快二十岁了，却还是小孩模样。
正当裴阑想着怎么调停这两人时，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阿比索斯，你在这里待多久啊？”
少女抬起头，那双紫眸泪汪汪地看着他。
小黑龙叛逆乖张不听话，可她真的非常想念她唯一的主人与朋友。
她听闻裴阑回家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迎接他，是想故作生气让他哄哄，没想到先出现了柯戎这么个意外。天知道她见到柯戎有多害怕，才炸出一身的刺。
她声音委屈，不掩想念之情。
“玫瑰要开了，你的生日也要到了。”
裴阑怔了一下，目光移向花园中枝叶繁茂的玫瑰丛。
那是在香薰界久负盛名的大马士革玫瑰。
据仆从说，他的母亲罗莎夫人很喜欢这种玫瑰香薰的味道，他也很喜欢。
香薰无法送往特拉瑞斯，那个味道他已经三年没闻过了。生日……在东部时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想要庆祝。
余光里，柯戎的神色变得古怪。
他忽然问：“你的生日……在五月？”
裴阑答道：“对，五月五日，怎么了？”
“哈哈。”柯戎故作平淡，“没事，春夏之交，好日子。”
……不对。
裴阑忽然想起来那份随手乱填的个人信息。
他在冥河的档案里，写的不是真实的生日日期。
而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年末。
冥河高层在那天会给所有人发礼物，现在细想下来，他每年都收到了两份。
一份新年礼物，一份生日礼物。
裴阑直勾勾地盯过去，却发现那人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你觉得呢？”裴阑问他。
虽然刚才在书房跟老公爵说暂时不走，但还得看这位首领的决定。
去王城拿到本源不是易事，恐怕会在亚摩斯帝国待很久。
柯戎暗搓搓地将目光移回裴阑脸上：“我们……少说能留三个月吧。”
闻言小龙恶狠狠地瞪他：“问你了吗！”
眼泪都没干，翅膀都没硬，光会虚张声势。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对我这么凶，我们之前有过节？”他又好气又好笑。
“还是你看我和你主人走的近？”
尼德霍格抿着嘴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你的味道……很熟悉，我在诺曼北海闻到过。还有这双眼睛，我不会认错。”
在小龙还是幼崽时，龙族栖息地遇上一场大难。
那天巨浪滔天，天空被不明的粘液映成混浊的绿色，如同一场旷世的末日。
接触到黏液的族人连尸骨都没留下。
长满触手的怪物自远海而来，突破近海的防御，入侵腹地的一路畅通无阻，直视怪物的族人全都疯了，精神失常地肢解自己，癫狂昏聩地攻击他人。
龙族无法与那海中的怪物抗衡，只得一路南逃，伤亡惨重。
至此，龙族式微，族人背井离乡，周转浮沉。
最终走向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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