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双休日相比，长假期间的学校更空一些，很多人一早就安排好了满满当当的行程，借此机会放松一下。
受长假影响，莘晖路上的商铺不论大小全部门窗紧闭，就连浪花文具店也是歇业状态。好在学校为假期留校的学生考虑，没有关闭小卖店和食堂，不然这些学生恐怕要为了买吃的喝的走出一个六天短途马拉松。
荆舟和蒋归呈先去食堂吃了个饭，又到小卖店买了几大瓶水，拎着东西往宿舍走的时候一个人都没遇到。操场空荡如野，好像这学校里只有他们两个似的。
虽说放假很幸福，那也是快乐并着痛。因为各科的作业没有取消，还是照常留。
通用语老师比较好说话，只是让同学背背课文之类的，人文讲师佛系，直接找了部纪录片，要求看完写个观后感就行，译语则相反，成歌给他们留了三套卷纸，上面全是大段翻译，一道语法纠错的题都没有，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像有虫子在身上爬。
荆舟比较擅长偏文科类的科目，就先从译语做起。蒋归呈和他相反，先掏出来的是进阶数学的卷子。总结起来，一个费手，一个费脑子。
他们俩都是做题速度最快的那拨人，两个半小时后，双方各自停笔，眼睛一抬，目光在方桌上交汇——
你也写完了？
就跟暗中较劲似的，双方互换科目。荆舟做进阶数学题，蒋归呈答译语卷纸。
又是三个小时过去，双方相继停笔，差距微弱，不分胜负。
先前一直专心做题，等到写完之后才发现天色早就暗下来，灰青色的光已经填满宿舍每一个角落，寝室非常昏暗，连卷纸上的字迹都很难看清。
荆舟揉揉眼睛，瞄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好家伙，他们又该吃饭了。
因为正赶上饭点进食堂，许多住校生在排队取餐，偌大的空间里有了点人气。
他们俩点好餐，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坐下。连续高强度的运笔让指关节隐隐泛着酸痛，荆舟放下筷子改用勺。
蒋归呈从对面静静瞥过来，没忍住笑意，片刻后他问：“挺奇怪的，我们干嘛非要较劲？”
荆舟喝了口套餐里的蔬菜汤，咕咚咽下：“下次还是各写各的吧。”
不知道今天食堂做菜的师傅上下午是不是一批人，总感觉晚上这菜比中午的咸多了，齁得荆舟把送的汤全喝光了，菜却还剩三分之二。
他拧着眉清了一下齁得发干的嗓子，起身对蒋归呈说：“我去买瓶水。”
修长挺拔的身影从一排排桌椅间穿过，刚转过弯要往饮品店走，手腕上的传输器忽然响了一下。
幸亏食堂人少，荆舟背身点开，是接引人发来的。
[我在宿舍楼下。后面还附带了一个定位。]
荆舟盯着那行字，眉心皱得更紧了。
现在？
*
接引人定位的地方正好在宿舍后面的那片小树林里，那里平时就没什么人会去，再加上天黑缺少照明，远看灰蒙蒙一片，没人会特意往那里瞅。
荆舟用最快的速度往那里赶，老远就看见接引人换了身宽松的黑衣服，单手插兜，满脸胡渣，嘴里叼根烟，散漫得不修边幅。
对方明显是看到他了，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就等着他过去先开口说话。
荆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很快就来到对方面前，看着他问：“您为什么来这里？”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依然极度的不耐烦，他张张口，白色烟雾在空中飘散。
“为了给你下警告。”
荆舟不解：“我做错了什么？”
接引人不紧不慢地抬手夹着烟，猛吸一口，顿时呼出大片厚重白烟。
“D7收到了有关于可塑晶体的完整剖析报告，当然，身为蓝星联盟的一员，我们也知道了Y6接下来或许会攻击的对象。”说完，他的眼神像一把匕首一样冷冷地盯着荆舟的脸，“这些，你都知道吧？”
荆舟：“知道。”
接引人：“是今天上午在研究院知道的。”
荆舟：“没错。”
接引人：“很好！”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牙根咬得特别紧，就像是在压抑一股很大的火气，继续问：“知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荆舟：“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可能隐藏在A区里的晶核源头，并且尽数破坏掉，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支援那些中立的星球，遏止Y6的进攻计划。”
话音刚落，对方抬手让他别再说了，跟着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狠踩上去。
“你记不记得为什么来到H3？”他问。
荆舟：“继承上一任消亡的执行人继续任务。”
接引人：“那你的任务又是什么？”
荆舟：“情报收集...”
“任务开始之前我叮嘱过你什么？”
“涉及D7及宇宙和平的重大事项不能私自决定，要先经过批准才可以行动。”
话说到这里，接引人才向前迈出一小步，眉头拧得紧紧的，上半身弓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凶猛的野兽。
“那么，你打算支援H3共同排查晶核源头的这件事，向我申请过吗？”
荆舟愣了一下。
“H3的研究院和我们保持着高度的联系，所以不要以为身在异域就没人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从研究员传递过来的资料和只言片语里尽数掌握。”接引人威吓道：“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被我抓到第二次。”
犯错被抓了个现行，荆舟自知理亏，迅速就认了错。
对方看他态度还挺诚恳，面色稍有缓和，跟着说：“正因为我觉得书面上的警告已经对你起不到作用了，我才亲自来这里当面警告。”
觉察到对方的严肃口吻，荆舟只好再次道歉：“以后一定严格按照要求执行。”
接引人和他对视，眼里除了烦躁就是冷酷。
初秋的晚上还不算冷，风不过里却已经带了股凉劲儿。接引人抽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缓缓靠向胸口。
“还有，请您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让我收到你生命体征异常的反馈。”他隔着衣服，用食指轻轻抵住心口中间的位置，发布第二则警告，“我不想让一个费尽心血研究出来的人造体死于心动过速。”
如果不是经他提醒，荆舟恐怕都要忘了这件事。他没有想过对方会专门拿他心动过速的事来盘问，缓缓吸了口气，脑海里盘旋着一张张系统向他发出提示的报警画面。
大概还是因为心率实在快得离谱。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在这么安逸的环境里，到底接触了什么才能让你的心跳数达到每分钟150次。”接引人对他说，“要知道，在之前的测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过去发生的事实，荆舟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大方的承认了，但这次却把视线从对方身上偏开些毫，好像有意躲避，跟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一样。
面对着他的又一次‘认罪’，接引人重新拧起了眉问他：“你能否跟我解释一下？”
荆舟是可以准确回想起心跳异常的次数和场景的，他大可以把跟蒋归呈在一起时偶尔会心速失常的事和盘托出，可是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解释：“有几次我本来想用数据传输器传递消息的，有同学忽然过来，我害怕被发现，所以一时有点紧张。”
对方紧盯着他抿着的嘴唇，缓缓问：“是这样吗？”
天气明明不热，荆舟背上却冒出很多汗。接引人明显是不相信这种说辞，他只好抬眸朝对面看去，“我以后一定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不再出现心动过速的情况了。”
决心加保证，也许能让这个敏感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接引人没有做声，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他静静地打量着对方，少倾鄙夷地看过去，手指警告般在荆舟肩头一点，低声说。
“你最好没有别的事情在瞒我。”
*
接引人来此的目的就是给荆舟传达两个警告，任务一完成溜得比风还快。
直到他的身影在小树林里消失很久，荆舟才发现自己的手依然冰凉，掌心全是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面临对方提问的时候如此紧张。
他喘了一大口气回神，转而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夜色似乎浓了一些，最远处的操场已经看不清轮廓。荆舟想看看时间，却看到手机上的10个未接来电。
都是蒋归呈打来的。
他没把自己临时有事要先离开的事情告诉对方。距离他离开食堂已经过了将近40分钟，蒋归呈应该已经回寝室了。
他想当然的认为，然后一个人回了宿舍。
门拉开的瞬间，屋里黢黑一片。
蒋归呈没回来？
该不会...
他猛地转身往楼下跑，身后带起的强烈气流像射出的子弹般贯穿了整条走廊。缓步台上方装着摄像头，他在一楼的监控器上留下一闪而过的身影，冲进夜色无处可寻。
假期的校园里本就安静，借着夜色的遮掩就显得更寂寥，荆舟飞快地向食堂跑，从来没觉得这学校这么大，路途这样远。他跑进食堂，档口的阿姨正在收拾餐盘，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还在吃饭，他原来坐的那个位置上没有人。
荆舟皱了一下眉，不是因为奇怪对方去了哪，而是心里的期待落了空。
他转身往外走，想着还是给对方打一个电话，重新摸出手机，一边走一边点开通讯录。
食堂大门上挂着的巨大灯箱照亮四周，在石阶周围投射了一片不规则的光，荆舟就站在那里将手机凑到耳边，半睁的眼透过光向远看，外面的世界好像更黑了。
嘟——
拨号的声音响了一次。
两次。
在第三次响起之前，通话被掐断。
荆舟纳闷地盯着手机上那个小小的红叉，恍惚间好像听到一串连续而急促的脚步声，扭头向右前方看，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从夜色里跑来，速度很快地向他拉近，不消片刻，那人挣脱夜色，样貌清晰可辨。
蒋归呈！？
荆舟用力攥了一下手机，跑着迎上去。
“你怎么在这里？”蒋归呈刚来到他身前便这样问了一句，说话时带着轻微喘息，“我还在想，怎么一个人去买水还能买丢了？”
他似乎和平时不一样，虽然语调还是温和平缓的，表情却严肃几分，额发稍稍有点乱。
只一眼，荆舟似乎知道了什么：“你一直在找我？”
当他得到答案之后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你一直都没回来。”
“......”
事情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一瞬间，他心里挤满了抱歉，“我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和你说，我还以为你等不到我会先回寝室。”
荆舟原以为蒋归呈会说几句严肃的话批评自己胡闹，可他却只是默默看向自己这边，长长地缓了口气。
他说：“我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你都没接，我很担心你。”
荆舟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猛地僵住，又紧紧攥了一把。
“静音了...我没听到。”
他说着一个巧妙又荒诞的理由，可事实就是如此，总有一些习惯与巧合的来临可以把一件事情搞得很糟。
终于，他还是认错了。
“对不起。”
这个晚上他好像一直都在认错和道歉两件事上循环，可是这一次好像无论他怎么道歉，罪恶感就像无法被抹消一样扎进了心里。
“...以后调成震动吧，以免有急事联系不到你。”蒋归呈嗓音低轻地说完，冷不防问了一句听起来有点怪的问题，“所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湖水一般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错愕，荆舟快速摇着头说：“我在学校里可能会有什么事情？”
他的态度有一种很微妙的变化，蒋归呈看进眼里却不戳破，目光自然地向下一瞥，从对方手腕上的表轻轻扫过去，转身离开。
“没事就好，回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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