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快看!这是我一早在宣城太守那里新得的邸报,抄录了一份。”
林掌柜看完却沉默了,闹着头想了半天才说:“前一段时间听说咱们的皇上选后,过了这许久没动静,这件事按住不提了不说。长公主殿下却订了亲,对方正是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当朝宰辅——颜相!”他摇摇头疑惑道:“不知道这颜相怎么样的。听闻他相貌出众,能力卓越,又年纪轻轻,却始终没有娶妻生子,江湖间早年传闻他的癖好,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跟长公主殿下订了亲。”
“掌柜的,那你说皇上为什么登基这么久了都没有选定皇后。”伙计压低了嗓音,“我听说,皇上连个妃嫔都没有。”
“我也听说了。”林掌柜抬眼往外面望了一眼,大街上空无一人,于是他稍稍放心了些,但是依然压低着嗓音说:“听说咱们的皇上是个断袖,这么些年不进后宫,就是因为贪恋……”
“贪恋什么?”江萱冷不防走进来,下了在场的人一寒颤。
伙计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林掌柜支支吾吾冒了一头冷汗。
“难不成是贪恋颜相的美貌不成?”
“不光如此,还听说皇上心悦大将军江淮,不然怎么二人都没有娶妻?”
伙计的眼神中发出精光来:“我在京都的亲戚给我来信说,也许是皇上贪慕某个得不到的女子,郁郁寡欢,所以未曾纳妃,如今看这不立后的态度,想来若传言是真,那咱们的皇上可真是个痴情男子了。”
“想什么呢?”江萱本是随口胡说,却牵扯出这么一大堆故事,只觉得无趣,于是话锋一转问道:“杏花酿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谢谢了!我这些时日忙着照看衣品居的分店是否是诚信的商人,卖酒的事谢过林老板跑腿了。”
伙计递过来两坛酒,江萱接过一摊打开闻闻,果然是记忆中的味道,赞叹道:“果然这杏花酿还是宣城的味道最好。”说着就往马上放。
林掌柜唬得一惊,问:“江老板不多待些时日吗?眼看蚕丝就要下来,看看成色,再走不迟。”
“林掌柜是多少年的布行老板了,我信得过!若是那些蚕农有些偷奸耍滑以次充好的,我们明年不再买他的就是,别的事,想来林掌柜都有成算,江萱就此别过。往后的生意,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再来。”
江萱从宣城出发,一路向北,如今已经是二月末的天气,阳光与微风都甚为和煦,只是有些乍暖还寒。到了三月,已是春意融融,惠风和畅,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江萱一路路过齐城,赶至最北边的北疆,这里的驿站刚刚建造完毕,朝廷也已经派了专员来接待。这两个驿站,连同其他商贾承包的另外八个一起,都是商贾出资,朝廷建造,因此,在经营上是由朝廷派遣官商,归出资建造驿站的商贾管理,朝廷和商贾们五五分成。如此一来,朝廷解了挖河道修驿站的资金短缺之急,商贾们不用自己打理驿站,却可以收获五成的利,由于为朝廷出了力,成了名正言顺的官商,连地位都不与过往同日而语,因而是双向获利的好事。
北疆因为在东北的祁山脚下,因而四级温暖如春,是个修养身心的好地方。但是江萱看着这里戒备森严的样子,朝着西北的方向望了望,问:“寒城那里有情况吗?”
“情况倒是没有,就是有些诡异。”
“哦?”
“寒城附近最近出现了大量的牧民赶着成群的牛马放牧,但是那些牧民看上去都不像是会放牧的样子,倒像是在打探消息。”
“给大将军说过了吗?”
“三日前已经按照军报加急送进京都了。”
江萱点点头,叫所有人都去休息了,她独自看着窗外苍蓝的天一点点暗淡下来,又一点点在群星闪耀的光辉中变得澄澈透亮,发出湛蓝的光来。
自从她接受了北疆和齐城的两所驿站,皇上就下令让大将军江淮接手北方边境防务,以前她没有多想,只觉得江淮作为大将军,理应在大周防卫最艰难的地方为朝廷出力,但是如今她来到这里,心里却似乎更清晰了。她和江淮的手足之情,一定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起到作用,江淮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保全北疆,保全这些朝廷的心血,甚至可以说,是保全江萱的安危。她当初只当皇上是擅长拿捏人心,只是冷不防发现这样的安排之后还有着一丝柔情。江萱忽然从梦中惊醒。
“到了晚间还是有点凉,我们要快些赶路了,以免风哥在家中担心。”
“小姐!”
“别说了,我都知道。”对方从屋外走进来,放下手中的剑坐下搓搓手说:“掌柜的,还有什么吃的?”
江萱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一个温婉恬静的女孩子,搓着手取暖,她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端起碗倒了一碗杏花酿递过去说:“去去寒气吧。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家小姐名叫李棠,是寒城镖局家独一无二的小姐。”
小丫头自豪地说着,江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多谢掌柜的酒,我这下暖和多了。若是有面,来上两碗,热热的,我们一会儿还要赶夜路。”她说着笑了,眼睛眯起来,像两颗闪闪的星星。这姑娘笑起来还带着些英气,让人忍不住好奇。
“热面实在是没有,小店刚刚建好,还没正式开业,食材还没备齐,但是我今日亲自包了些饺子,二位若不嫌弃,我叫伙计煮些来,配着杏花酿,倒也是美味。”
“甚好,劳烦了。还不知掌柜的如何称呼?”
“我叫江萱,叫我江姑娘就行。”
李棠的瞳孔惊惧地收缩到桌子上跳动的蜡烛上,浑身一颤,低声问丫鬟:“我的婚礼准备的东西不知道齐全不,你去车上清点一遍。”
“小姐,我们我们就是照着单子买的。”
“那也要去!”李棠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澎湃,似乎是低吼着:“拿着蜡烛细细清点。”
“是。”
李棠又提了一口气,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上了,她尽量平静地问:“听闻北疆的驿站是江老板出资建造的,如今看着,也甚是气派。您是京都的大老板,我是说缩在父母羽翼之下的一个小女孩儿,听了有关于您的传闻倒是心生无限仰慕与敬佩。所以在心里早已视您为尊为长,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不知您可是宣城来的江萱?”
江萱点点头。
李棠慌得筷子都掉在地上,她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您看,那您的大名如雷贯耳,百闻不如一见,我今日失态了。”她坐直了身体,回复温婉平和的神情又问:“江姑娘,我去年此时救了一个人。”
江萱本就怀疑的心如滚珠般有些慌乱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我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直到有一天他醒了,他说要去找一个人。随着身体渐渐恢复,我们朝夕相处,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他渐渐也放下了找寻的执念。江老板,你说,若是你,会怎么做?”
“饺子好了!”
江萱笑着说:“吃吧,吃饱了好回家。我们萍水相逢,甚觉有缘,恰好我从宣城来时,给故人带了两坛杏花酿,既然此生无缘再见,我姑且就把这酒送给有缘人,还望姑娘不嫌弃。今日的饭我请了。”
江萱走了,留下李棠愣在那里。她望着江萱洒脱的背影忽然泪流满面,听见丫鬟的脚步声赶紧拭去泪水笑道:“都清点好了。”
“都清点好了,小姐,都清点了十遍了!您怎么笑着哭了?”
“谁哭了!我就是感慨,风哥和我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可不是嘛!谁不想要一个红袖添香的佳偶呢?”丫鬟笑起来,嘴角像吃了糖一样甜。
临走的时候伙计把两坛杏花酿给李棠送到车上,又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些没煮的饺子:“我们老板交代了,把这饺子也送给姑娘一份。”
李棠有些愣住了,随即爽朗地笑道:“我三日后大婚,请你们老板来参加我的婚礼,这是请柬。”
北疆很空旷,马蹄声、车辙声,跑出去好远,江萱还能听见。她想起来在赏月阁还不叫赏月阁的时候,许如风和他站在栏杆后看着月亮,喝着杏花酿,听他讲述着他游历的过往。
“哇!如风,人生如你,洒脱不羁。倒是让人艳羡的自在日子。”
“你也想要吗?”
江萱疯狂地点点头。
“送给你。这是我画的画,把我游历之处,所见所闻都画了下来,就叫——《如风游记》,你闲来无事,就翻翻看看吧。”
“如风,你去过的地方还挺有趣的,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我将来要在这里开个店。当江大老板。”
“那我送你一匹马,到时候走南闯北开遍你的店。”
“好呀好呀!”
思绪在宁静的夜里被拉到好远好远,江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她终于打起精神下楼的时候,伙计们都一脸喜盈盈地忙碌着,见她来了,都施礼道:“掌柜的,两日后咱们驿站开业,您打算怎么个章程?”
江萱没有说话,若有所思,一个伙计把请柬递过来,上面的婚礼日期和驿站开业是同一天。江萱略作停顿说:“你们都是朝廷选出来的精英,开业的事,你们看着操办吧。”
开业的当天,甚是隆重,伙计们放了几挂鞭,附近的人都来看热闹。那也是婚礼的当天江萱清点了一箱钱财,带着一个伙计出发了。
她或许在想和李棠相识的那个夜晚,李棠回到家的场景,也或许没在想。不知道许如风尝到杏花酿和他最爱吃的饺子会是怎样的感想。这几天里她很想知道他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看着婚礼请柬上张扬的字迹又觉得一切都不必问。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拉回了江萱的思绪。
紧接着是院子里面高亢嘹亮的喊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把箱子搬过来。”
“您是?恕我眼拙,还是第一次见您。”
“我是尊府小姐新结识的朋友,这是她给我的请柬,这是我的贺礼。”江萱转身对伙计说:“辛苦你再回去。我晚些回去。”
门口的主管打开箱子,整个人都慌了!这——
“宣城江萱,送黄金百两,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门口这一声嘹亮的吆喝,让院子里已经礼成正在恭贺的众人都十分震惊!一位素不相识的朋友送出这样一份厚礼。
还不等江萱进去,里面就已经来了人把她让进去。
李老爷见了她躬身施礼道:“宣城的朋友,您就是赫赫有名的江老板吧,素不相识,竟送了这么大一份礼。听说北疆有您的新店开业,老夫也当略备薄利送去。”
送入洞房的脚步停下来,新娘自己掀开了红盖头,看着眼圈发红的许如风说:“这就是那晚我跟你提及的江老板。”
许如风叹了一口气,似笑又悲地说:“这就是我口中的故人。”
李老爷见状,赶紧让奏乐,又请江萱上坐。
婚礼的宴请开始了,大家都沉醉在音乐美食里,屋里倒显得有些冷清。在座的人都沉默不语。
许久,江萱端起酒杯说:“我今日来就是祝贺如风和棠姑娘,这第一杯,我敬你们,祝你们幸福美满!”
江萱再满上:“我这一年来都在寻找如风的足迹,他失踪前正是为了救我的父亲,才坠落水中,这第二杯,我谢如风的恩情!”
江萱又满上,看着在场的众人说:“这一年来,承蒙各位相救如风,这第三杯,我敬我们所有人,为每个人的新生干杯!谢谢大家!”
李棠伸出手轻轻拍着江萱的背说:“如风曾想要去找你,却没有找到,父亲派去京都的人回来,只说小酒馆已经荒废了,再后来就是已经不再了。我们不晓得前因后果,只知道风哥如今又是孑然一身,于是……”
江萱握住李棠的手浅笑着摇摇头。
“一切自有因果,棠姑娘何必心伤。江萱此来,是来见证你们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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