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木春回来以后顾远山一如既往地待在阁中，整个藏书阁不过是以他自身灵力化成的幻境，顾远山给它取名为不为斋，但凡有点空闲就待在里头不出来。
有些疑惑萦绕在心头，把斋中有关于大宛和玄夜庭的典籍重新整理出来，灵识游走于书页之间。
有关于叶迟的记录少之又少，十五岁以前的信息被人刻意抹除，除姓名年岁之外，便只有寥寥数语，顾远山在那几句话中反复斟酌。
十五岁入玄夜庭鬼鸦堂成为杀手，被老庭主亲自培养，两年内连破三境，二十岁成玄夜庭金衔杀手，二十二岁入天峡谷，直通二道十三门，成为新任庭主。
顾远山的灵识在这些字句中徘徊，咀嚼。
世上修炼之人存五境，五境皆分三重，须臾，九幽入梦，隐世，无在神上，以及至今只有六人到达过的半圣境，下三境占了修炼者八成。
按照时间来算，他现在至少也应该是无在神上境，还有可能已经入了第三重，如此厉害的人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设暗桩，千里送功绩，怎么想的。
顾远山睁开眼，眼上还蒙着半透的轻纱，抬手正要去换下一本。
指尖还未触碰到书架，不为斋虚影沉浮，幻境挣扎间被震碎，奈何剑震动而起，瞬间飞移到顾远山手里，而后整个书斋消散在他眼前，墨怀风就在门外，匆匆赶进来时也同顾远山一般震惊。
连忙上前接走他的剑扶住他，顾远山取下眼上的白纱，墨怀风为他把脉“灵力反噬，脉象不稳，我去找天师。”
“不必，”顾远山深吸一口气将不适强行压了下去，运气调节一番“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多时便会叫我们过去的。”
墨怀风难掩眼中的担忧“月前与天师试剑时，你才入了无在神上境，就算是半圣境的高手想要击碎你设下的幻境也要费上不少时间。”
顾远山就近坐到一旁，看了眼一旁有些躁动的奈何剑，挥手平复下剑气“方才奈何也受了影响，这动静不小，若真有半圣境高手，只怕至少得是上百位半圣境高手同时运功。”
“半圣境高手，如今还在世的只有天师一人，再不然就是千年前在半圣境之上，但却已经陨落的四位神君......”墨怀风难以置信地停顿了片刻“还有被封印的，凶兽弑。”
顾远山抬眸“天齐与极地相邻，这是最糟的情况。”
灵力在他体内乱窜，墨怀风抬手覆上他肩胛，熟练地输入自己的灵力为他调理“这封印千年都未曾有动静，一出事又正好赶上天齐内乱，是巧合吗？”
“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一只手掌大的火凤由天师阁飞入承安王府，直抵二人眼前，墨怀风另一只手稳稳止住它，垂眸看向顾远山“天师令。”
顾远山扶着桌沿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调整一番“想必现在人心惶惶，承安王府不能毫无作为，你派些人，前去安抚百姓，离都内或有大宛细作，你仔细盯着。”
墨怀风眼神在他身上犹豫一番，最终落下一声好就匆匆离去。
夜深雾重，天师阁灯火通明，奈何授意，一路领着顾远山在天师阁寻到齐道元，他正捣鼓着他那几个龟壳和铜钱。
“齐天师，”顾远山叹口气拿着剑进去“外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算命的事先放一放吧。”
“没事儿就叫我算命的，有事儿倒是叫起天师来了。”齐道元从一堆符文里抬起头来，眯起眼来瞧他“王爷一个人？”
顾远山找了个相对整洁的位置坐下来“嗯，怀风帮我盯着离都动静。”
随手翻了翻手边胡乱摆放的几本典籍，满屋子乱七八糟的都摆着这些上了年头的书，顾远山环视一圈，看来齐道元查了不少了。
齐道元头也不抬，捻着那几个铜钱心里振振有词“一点异动就能让你灵力紊乱，好歹也是入了无在神上境的高手了，这也幸亏你父皇如今昏迷不醒，要让他得了消息，又得落得一番苛责。”
顾远山漠不关心地关心了一句“他还没醒？”
齐道元抬眸瞄了一眼他的表情，果不其然是那副冷淡样“是啊，太医们也是过上刀尖舔血的生活了。”说完他干巴巴地笑了声，摇摇头。
距离上次清醒已经过去了三天，顾远山日子倒是记得清楚，毕竟那一次是半夜刚睡下就被传唤，夜深露重，回去就染了风寒。
“外头什么情况？”齐道元胡乱扯了一句。
顾远山回头看了眼天师阁最高处的那面镜子“你这天师镜仿造天机镜所制，世间事你一挥手便知，还来问我？”
齐道元头也不抬地笑一声，果真就是一挥手，镜中风云流转。
顾远山面色凝重起来，站起身去看，差点被满地的书给绊倒。
极地千尺，四面冰墙，冰洞大大小小不计其数，顾远山虽未曾见过这样的奇观，但师父曾经告诉他，人若身处其中，身影映射在这些洞壁上，将会出现无数个与你长相一样的人，但他们都是曾经被弑生吞下的活人，死后化成了鬼魅。
顾远山看到，原本光滑的冰墙上若有若无地攀着一些扭曲的深色痕迹，他抬手将画面放大一番，终于看清这些冰壁上都已经爬上可怖的裂痕。
“极北之地已经出现了冰裂。”齐道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而后金光细字跃出他一堆乱七八糟的法阵，齐道元光看着“弑”这个字就已经感觉浑身发毛了。
“果真是弑的封印松动了？”
齐道元叹口气从一堆书简中站起身来“嗯，又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啊。”
“不急，”齐道元挥手复原天师镜，朝顾远山招招手“我看看你的伤。”
顾远山嫌弃似的移开眼“不必。”
只是无意间灵力受到冲击而紊乱，要这么多人轮流来给他治伤，未免太大动干戈了。
齐道元颇为不耐烦地定住他的身，绕到他身后啧了声“犟也没用，你这伤不治好耽误启程怎么办？”
在他身上用灵力探查一番郁结之处，探出来的结果依然像先前一般，这里结一块那里纠成一片，还有一股真气在体内上下乱窜，探得齐道元眉头紧皱。
顾远山当然挣不开一个半圣境高手设下的定身术，听出他话里的暗示低头看向小老头“启程？”
“封印松动，你不去找神器如何能安定民心，阻止弑重新出世？”
听着这漫不经心的调子，大概是一定有信心和理由能让自己去，顾远山想着理由，一股属于齐道元的纯粹灵力涌进他的经脉之中，他下意识闭上眼调息，还不忘和他闲聊。
“因为你这天师镜说的，天选之人?”
“这种大事天师镜说的可不算，毕竟只是个仿制品。”齐道元活动活动筋骨，解开他的定身术。
“天师镜说了都不算？”顾远山抬眼注视头顶的天师镜“难不成会是我父皇？”
“那自然......更不可能了。”齐道元卖起了关子。
顾远山也不再猜测，对猜哑谜这种事情向来不感兴趣，眼神不太善良地盯了他半晌，齐道元逗他的兴致大减。
往前走了两步去收拾地上的残局，边弯腰便埋怨他一番“真是无趣，我说出来绝对惊掉你的下巴。”
齐道元压下去的声音又重新提高，回过身来神神秘秘地看着他“你师父，叶昀！”
意料之中，顾远山掩在广袖中的手指无意识捻了下，在天齐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办事的，除了母妃，便只有他的师父师娘，墨怀风的亲生父母。
想让他去找千年来不知所踪的神器，齐道元当然要搬出他师父这尊大佛。
“哦？”顾远山转了半步面向他“我怎么没听师父提起过，找神器这种事情，还需要本王亲自出马？”
齐道元早就准备好了他一切问题的答案，逐步靠近他“五年前鹤仙山那场天雷，你师父师娘皆命丧其中，墨怀风倒是捡回一条命，只是记忆全无，身受重伤，你同样也经历了那场大火，当时你可谓是，毫发无伤啊。”
顾远山盯着面前凑近的人看了片刻，冷不防地嗤笑一声“因为我有脑子，不会不要命地往大火里冲。”
火势开始蔓延时，顾远山第一个发现不对劲，浇湿棉被裹在身上迅速冲了出去，虽然也丢失了些记忆，但的确毫发无伤。
齐道元不出意外又被顾远山噎住，不知道第几次被他气得跳脚。
“总之，这是你师父当年亲口嘱咐我的，若弑之封印一旦松动，便只有你，可以平定此难。”
顾远山又看着齐道元，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之中，齐道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绝不是什么好话，顾远山抬手将奈何收回，潇洒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还是天选之人吗。”师父难不成也信了天师镜的预言？
如今在手的唯有天机镜，千年时光转瞬，江河变迁，朝代更迭，关于其余三件神器的下落各地皆有说法，唯一相对清晰的线索就是西海神君当年铸成的净世莲，据说仍在海底封存。
啸水云帆已经多年未在海上驰骋，掌舵人张伯兴奋拉起横帆，白色的帆布在青天河上雀跃展颜。
“这船真的还能开啊？”少年扛着一大包行李上了船，走在顾远山身后，轻轻跺脚试探。
张伯一边拉帆一边回头“方小公子说得哪里话，当年啊，威远将军出海，连战临海五国可是大获全胜啊。”
方逐尘哼哧一声放下包裹，累得喘气“小国而已，大将军动动手指就能拿下，和你这船有什么关系？”
顾远山稍稍侧身冲他使了个眼色，一看就是让人闭嘴的意思“张家世代造船，西海凶险未知，此行少不了张伯相助。”
张伯连忙系好绳索在衣摆上擦了擦手背冲顾远山行礼“殿下客气了，能为殿下效劳那是草民的福气。”
顾远山冲他淡淡一笑“往后在船上相处日子长，张伯不必客气。”
墨怀风从船舱出来，打点好了一切，朝顾远山点点头，走到他身边。
方逐尘嘿了一声，颇为不满地挪到墨怀风身前，指着自己的行李“我这么多东西呢？你怎么一件不给我拎。”
后者淡然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话。
方逐尘来了劲，挽起袖子一副要决一死战的势头“可是远山亲自上牵机阁请我来的！！！你无视我！”
顾远山嫌吵，默默从两人之间移开，打算回房去不为斋继续查查线索，墨怀风没跟着，右手拿起剑挑开方逐尘的包裹。
瓶瓶罐罐散落出来，方逐尘反应过来惊呼着蹲下身来胡乱将它们胡乱扒拉进包裹。
“你干什么！”
“你的毒蝎子毒虫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墨怀风朝船舱看了眼“如果你不想在海里见到它们的话。”
方逐尘朝他离开的背影声音极小地吐了口唾沫“丧心病狂......”
从青天河到西海大约一个月水程，这天师镜可算是选对人了，顾远山透过窗口看向辽阔的江面，无声叹了口气。
幼时和母妃坐船赏游千帆湖，一上船就昏昏沉沉，美景没赏到，倒是足足睡了三天。
那个时候，一睁眼就是母妃关切的脸，他又习惯性闭上眼，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墨怀风端着药碗进来，碗底搁上木桌发出声响“天师调的药方，说是，改良版。”
顾远山回过身，目光落在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汤上，也不知道这是他改良的第几版了，总觉得他好像在拿自己试药。
“我先前一直觉得枯骨门才是天下用毒第一宗，如今看来，齐道元也能和他们争个齐名。”
墨怀风看着顾远山拿起药碗，在唇前停留了片刻，似乎被这苦味熏到了，下意识皱了眉，而后下定决心般一口闷了下去。
感觉像方逐尘的毒虫在袭击他的唇舌。
目前出现的人物，名和字
顾远山字无期 叶迟字行远
商衡字酌言 顾弦野字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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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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