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宫里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谢如晦在皇城脚下受袭,城中巡防比往日多了两倍有余,但半月过去,一直没能追查到不法之人的下落。
另一件事则是在十一月底,河洛的求亲文书终于递到了京中。信中称,族内局势已稳,和亲诸事都已妥当。钦天监看了日子,最后定在了来年三月十五,春末夏初,草长莺飞,最是一年好时节。
闻知衍知道这件事比前朝还早些。在钦天监刚定下日子的一个时辰后,闻令仪就来过长乐苑了,"父皇对这件事很重视,昨日河洛的文书才到,今日一大早便宣了钦天监。"
"选的日子也好,三月十五,六妹你一路北行,正好能看见雁群返巢呢"
她带着一群人来,很快又带着人走。
殿门关上,苑内静得如同晚秋的湖面,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闻知衍又在室内坐了会,然后起身往院里走。
长乐苑内有座高台,听说是之前有位妃子爱听戏,专门搭的,后来妃子失了宠,这里也荒废下来。
闻知衍搬进来时,觉得这里视野好,于是请人支了张秋千。
秋千坐上去晃晃悠悠,荡得最高的时候能越过宫墙看见宫外的一角,闻知衍觉得那一角的天都比别处更蓝。
就这么晃啊晃啊,仿佛像一只鸟儿,要飞出去了。
临近年关,前朝后宫都热闹起来了。十二月初便陆续有外邦使臣来朝进贡,宫中为此设宴几轮,听人说,河洛也派人过来了,除使臣外,此次随行的还有他们的三王子达勒。陛下礼重河洛,特邀他们赴除夕岁宴。
和亲将近,宫里的人仿佛又记起了"闻知衍"这么个人似的,年货半点没落下,还多了好些,一大早便有人送了过来,还特意嘱咐,缺了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七七便顺嘴说碳不够了,来人也和和气气的,说让七七跟着他们去取,这一去,到了晌午才回来。
一进门,便看到闻知衍支了张矮桌在殿外写字,她低着头,匆匆见了礼便要绕到后院去。闻知衍见她神态不对,停下笔,问:"你怎么了?"
七七仍低着头,只摇头,不说话。闻知衍再问,便见她眼眶通红,抱着碳盆的手握不住似的,哐啷掉下来,碳滚落一地。这下七七更显惊惶,弓着身子双膝跪地,愈发无助起来。
闻知衍见她这样,语气也不急,问道:"你先告诉我,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七七摇头。
"那是谁欺负你了?"
还是摇头。
月容和李嬷嬷听见动静,一出来便看见七七这副模样,月容惊道:"你发生什么了,跟我们说呀!"
闻知衍伸手去扶她,七七却像受了惊的猫想往后躲,但没能躲过去,被闻知衍拉了起来,这下,她的目光无处可躲,只能看着眼前的人,而那一瞬间,她也再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喊道:'殿下,殿下!"
语气的愤怒惊惧让闻知衍心头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平复着自己的语气,"发生什么了。"
"殿下……她们都在传,都在传……"
月容急道:"传什么?"
"她们说,河洛来的那个王子,生性放浪,说他与自己父亲的多位妃子有过不伦之实。这次这个王子专程过来,压根不是为了两邦交好,而是……而是来看一看自己将来的母妃长什么样子。
"还说,殿下你嫁过去,恐怕是一女侍二夫……"
闻知衍霎时面上血色尽褪。
"大胆!"李嬷嬷急声喝道,"这样的不实之言也敢搬弄到殿下面前,还不退下!"
"是,是。"
"殿下,"李嬷嬷看着闻知衍,"殿下别往心里去,这样的话……"
"我知道,"闻知衍打断她,"这样的宫闱秘辛再怎么传也不会从河洛传到长安来,想必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教我不好受。"
"殿下能这样想就好。"
下一秒闻知衍忽而看住她,目光直接,"此时若是假,我自当不必理会,可若是真呢。"
嬷嬷一时语塞。
闻知衍自嘲一笑,"是真又如何,三月十五,我还是得嫁。尘埃落定,我嫁一人与嫁两人有什么区别!"
"殿下!"
闻知衍侧过脸不再看她,她站在那,胸脯起伏着,用力去平复呼吸,但指尖还是抖着,停不下来。嬷嬷想上前扶她,却被她挡开,让她退下。
李嬷嬷只能离去。离开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闻知衍仍站在廊下,晚冬的猎猎寒风吹动她的衣角和长发,她又站了一会,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忽然伸手去扶住一旁的柱子,脊背深深弯下去,脸也埋进了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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