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会把她的命交给别人了。往后,谁都不能在他的庇护下伤她分毫。清冷的黑眸轻眯,一抹狠厉隐晦地流转。
裴慕文蓦地抬起头瞪着他,眼底终究泛起一丝恐惧,“所以呢?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不傻,那天在石台上顾思衡误以为云家那小姑娘死在苏笙之手时神色已然绝望骇人,当时没太在意,后来想想,顾思衡对太子动手不就是在听闻云家那小姑娘出事之后吗?他对当时芯子里是自己的太子是一点都没留手。对太子尚且如此,这人会放过他?
“所以,你说完了吗?”顾思衡仿佛应对顽劣的学生般,露出纵容的神色,很好脾气地轻问,“你的疑惑和猜测,都说完了吗?”
张了张口,裴慕文摸不到眼前人的路数,眼底的恐惧却不自觉地蔓延。
“看样子是没什么新词了。”顾思衡偏头,微微一笑,温润如玉。
寒意爬上脊背,裴慕文颤着唇想要说点什么。下一瞬,口腔溅出一抹飞红,剧痛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觉。
“啊……”裴慕文眼角欲裂,掐着自己的下颚,痛得跌趴在地上打滚。一截沾满血的舌头顺着他的滚动跌落在地上,很快染了泥尘。
“你不知道坏人都死于话多吗?”顾思衡语气轻柔,似是苦恼地蹙了蹙眉,“那道圣旨也确实碍眼,现在杀了你后续也麻烦……”
裴慕文愤恨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身体蜷缩成一团,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那张清俊温和的面容,此刻彷如索命厉鬼般可怕。
“虽说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但既然不能杀,也只好让你不能说了。”顾思衡目光清冷如月,薄唇轻微勾起,“我对你的恩怨情仇没兴趣,但她好不容易安生了些,可不能让这些旧事扰了她进学。而且,你不是已经觉察到了吗?”
被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眸子注视着,裴慕文瞳孔惊得一缩,全身汗毛都竖起,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渊中。
是的,那天他的身躯还有意识,他觉察到了,也深愧自己觉察太迟……天下间最懂那种秘术的人,居然是一个深闺中的姑娘!他舍弃了最佳的人,退而求次选了苏笙!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充斥在他脑中,下意识看向自己冰冷的手。
“哦对了,不能说,你还能写呢。”顾思衡轻眯起眼,笑着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向长剑。
通体生寒的裴慕文疯狂地摇着头,顾不得地上的舌头,手脚并用地爬向大牢门口。身后寒光缓缓地拉长,落在烛光映照的墙上,一道影子不断地扭曲,咿咿吖吖的声响凄厉又绝望,却没有那种响彻整个大牢的动静。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顾思衡慢慢步出牢房,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弱化了眉宇间天生的冷漠,“你派出去云家的人已经被白辞截了,宁家的暗桩如今都在他手中,你那些没完的命令已经尽数取消。哦对了,苏家姑娘已经请旨生死相随,裴公子好福气呢。只望今后不要辜负那小姑娘的一片痴心了。”
舅舅……把那些人都给了白辞?为什么?只要得到云若初……他就能换个身体重生了啊?为什么舅舅要这样对他?
趴在地上的人动了动,瞪着他的双眸有恨也有恐惧,直到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融进黑暗里,最后绝望地闭上。
“大人,这……”守门的人一脸惊讶地看着顾思衡,目光闪烁,想问什么又不敢随便开口。这位刚连升两级,本身爵位又高,如今更是今上和太子跟前的红人,他哪里得罪得起?只是里头有个要犯,是今上亲自下令看守的人,要是出了问题……
顾思衡脸色微沉,公事公办地道,“方才有两名黑衣人企图杀人灭口,有人受了伤,去传太医吧。陛下有令,不得让他死了。”
“是!”守门人脸色一凛,抱拳应下,顿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家大人,“那大人你……”
“我这就进宫一趟,亲自向陛下禀明一切。”顾思衡挑眉,义正言辞。
太子刚得了消息,便急急地赶到勤政殿。才踏入门槛,一堆奏折便劈头而来,太子闪避不及,额角被敲中,很快便渗出血来。
“混账东西!”成安帝怒极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子,气得手指发颤,“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沉住气,不得意气用事!你都听什么去了?朕要留裴慕文性命,你居然派人去暗杀他?皇家的暗卫你就是用于这些地方吗?”
太子知道事情败露,也不辩驳,只是干脆地俯趴于地,梗着声音道,“父皇……儿臣,儿臣实在噎不下这口气……只差一点,只差一步,儿臣便失去一切了啊!”
裴慕文最可恨的一点是,他不是明着夺位,他不过是占了太子的身体。
血脉没变,身份没变,甚至连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太子的孩子。但享受这一切的,却不是太子本人!
只要他装得像一点,连发现太子换了的人都可能没有!若真成功了,太子就算说出一切都不会有证据表明他才是真的太子。没人会在这一场阴谋中失去什么,除了真正的太子,也只有他,会失去一切!
“噎不下你也得噎!朕早就有圣旨要留他一命,你是要抗旨不成?”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何必急于一时?
成安帝双手撑在书案上,目光深沉,看着宠爱的儿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语气沉稳地道,“你是储君啊……两个多月的时间,你都没发觉自己异常吗?”
太子一窒,放在地上的手掌紧握成拳。
“钦天监和大正寺早就测算出紫微星动,三条大师都跟你提醒过,你都没放在心,没排查东宫,才会让人有机可乘。”成安帝也没料到,裴慕文居然能策动东宫的管事太监,难怪连方氏都被玩弄在他手中。
太子喉间滑动,吞下不甘。
东宫的人是成安帝亲自选的,他怎敢轻动?他是成安帝最宠爱的儿子,地位从来牢固,对于成安帝而言,他只要做好本份,养好身体就行,连皇弟的争权都有顾家父子帮着摆平,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成安帝自己让他放宽心的啊……如今怎么就成了他的错?
看他的样子,成安帝眼中划过失望,但很快被一片慈色掩盖,他走下台阶亲自扶起太子,“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君无戏言,你是储君,更要明白这一点。”
太子敛了脸上的委屈,眼带孺慕地看着成安帝,“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罢了,这次是朕的错,让你涉险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成安帝安慰道,“阿渊那孩子知你心意,恐我们父子生隙,已为你亲自报了仇。你啊……这事就这样吧。”
太子眸底掠过讶异,暗卫明明说是顾思衡阻止了他们……瞬间,太子脸色变得极难看,连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情绪。“是,父皇。”
“还有太子妃,这可是你第一个嫡子。”成安帝眸色沉沉,语重心长地道,“不管之前怎样,这都是你的血脉。”
太子咬了咬牙,低头掩去眼底的恨意,顺从地点头,“儿臣……亦是期待已久。”
成安帝方满意地点点头。
太子妃不能辨认自己的丈夫是有问题,但这何尝不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不够亲密?成安帝早就不满意他心心念念一个死人,他能接受太子收集像罗依岚的美人,但不能接受他为一个死人守身玉如。
挥挥手让他离开,成安帝垂眸看着御案上顾思衡呈上来的宁浩梓的供词及名册,陷入沉思,眸中一片暗沉,神色莫测。
太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东宫的,他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糕点,身后的小太监连忙道,“这是太子妃特意为殿下做得桂花玉雪糕,娘娘一早便送了过来呢。”
太子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般,大步上前把桌面上精致的糕点全部扫落在地上,“滚——都给孤滚出去——滚出去!”
在父皇心里,从来就不想放过裴慕文,无论是让他名声受非议的私生子传闻,还是动用巫蛊之术的罪行,他都断断不能留此人。而他不出手不过是碍于那道圣旨,碍于自己的声誉而已!
这是测试,就跟老六是他故意捧起来的磨刀石一样,是对他这个太子的试炼!
身为太子的他出手是错,不出手也是错!只有顾家,既知晓君王心思,又与太子一脉相连,出师有名!
所以,若没有阿渊……若阿渊没有为他出手,他是不是就要眼睁睁地看着父皇放过这个差点夺走他一切的人,还要承受过于谨慎不够魄力的失望?
痛恨如潮水般涌动,充斥在胸膛内,一道腥甜几欲翻涌冲口而出。描金白底黑靴踩在地上的糕点上,碾了又碾,看着那烂成一滩的碎末,太子心中竟有一阵极其诡异的快意。
还有方氏……她怎敢!一个连夫君都认不出的蠢货,一个奸生子,凭什么占了他正妻和嫡长子的位置?等到那日,他是不是还要让那个女人成为他的皇后?让那个奸生子掌握大齐的未来?
做梦!
“殿下,您,您没事吧?”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怯怯的嗓音,隐约带着担忧。
太子一顿,飞快地调整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些微扭曲的温和笑容,回过身,看向在门口探头的宫女,“没,只是伺候的人不小心打翻桌上的东西罢了。”
“哦……”一身绿衣的宫女长得清丽灵动,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讨喜,她轻快地抱着一只纸鸢走进来,盈盈下拜,“殿下,奴婢听说最近殿下心情不好,所以特地给殿下做了这个……兰贵太妃曾经说殿下小时候一不开心便会拉着人陪您放纸鸢。”
太子怔忪了一下,看向那只色彩艳丽的纸鸢,神色莫测。“是啊……已经很久没人给孤做这些了……谢谢你,一一。”
罗一一听他这么说,笑容一亮,“殿下喜欢就好了。”
“孤很喜欢,一一想要什么赏赐?”看着她的笑容,太子心情好了些,大方地道。
罗一一连连摇头,“不能再赏了,之前殿下赏得重,太妃娘娘都说我了呢。而且,我的嫁妆太妃娘娘都备好了,殿下要是要赏奴婢,可以等些日子再赏吗?”
太子对她从来都很温和,跟太妃一样好,故她面对这两人也没有很大的顾忌。太妃说了,皇宫不是她的归宿,只要她要求不过分,她和太子都不会拒绝的。罗一一不想直接拒绝让太子不高兴,便打趣着说道。
“嫁妆?你要出宫?”太子脸色一变,上次他向兰贵太妃要人,结果太妃说她并不是宫人,不过是故人放在她身边教养而已,不能随意送人。因贵太妃跟太后关系好,他也不能忤逆这个长辈,只好另想办法。
好不容易借太子妃有孕的理由让她来回两宫之间,她竟然要出宫?
罗一一笑容带了丝羞怯,点了点头,“太妃娘娘说,奴婢不是宫女,不需要等二十五才出宫。她已经为奴婢选好了人家,只等过些时日便可出宫嫁人了。”
连人家都选好了?这是贵太妃的意思,还是他那位好父皇的意思?太子宽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下颚紧绷,眼神掠过一抹狠意。
房间内忽然安静了下来,罗一一敏锐地察到昏暗中的那人气势转为阴郁,给她莫名的威胁感。还没等她细想,太子已动了一下。
“一一,你很想出宫吗?”太子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
罗一一不明所以,心底有些忐忑,但仍点了点头,“奴婢无所谓,只是太妃娘娘说,外头很精彩,奴婢去看看也是好的。”
太子慢慢举步走过来,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他,像是哄骗般道,“不出宫好不好?你要什么,孤都给你……一一。”
诶?罗一一微睁大眼,炙热又紧密的暴风骤雨向她而来,完全无反抗之力。
细碎的求饶声断断续续,很快被什么堵住了般归于安静,地上的纸鸢被踩得稀烂,覆在那一滩糕点粉末之上,东宫的夜色微凉,照不进紧锁的房门内那一片迷乱与疯狂。
“依依,我的依依,除了孤身边,你哪都不去了,好么。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裴慕文:目标背景太强斗不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2章 后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