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格眨了眨眼，“六翼神？”
棘海妖默然撇开视线。
“哈哈，开个玩笑。”
他正色起来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来到你身边的。”
总不能是惹恼了大司铎，所以被抛到荒野作为惩罚吧？也不是蔻丽凌明他们的恶作剧……年轻的泰坦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完了，有人要害我。
有人要害我和莱恩。
莱恩没有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低垂眼眸，安静得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左格眯着眼凑近些许，不禁怀疑这家伙是在思索还是在偷听自己的心声——毕竟他可是惯犯。
嗯……应该是吧？奇怪，自己对棘海妖这刻板印象是哪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了。
缄默良久，莱恩再次开口：“那个声音是第一次出现么？”
“啊？”左格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后瞬间挺直了腰：“哇，你偷看我的记忆也不说一声！”
棘海妖沉默以对。
“真过分，”他无奈地继续追问：“确实是第一次出现，所以呢？你看出什么来了？那个声音是谁的？”
“萨格洛斯。”
“什么？”
左格有种小脑萎缩的感觉。
莱恩重复道：“萨格洛斯。”
“我知道、等等，”他叹了口气，尽量以平静的口吻发问：“你的意思是六翼神显灵了？哈？”
萨格洛斯是六翼神在世时使用过的三个名讳之一，由古瓦利亚语音译而来，意义对应不可揣测之神。
虽然但是，这棘海妖怎么比自己还迷信？？
“……当我没说。”
莱恩往旁侧缩了缩，这里的地面坚硬且有小块坑洼，他将已然破烂不堪的校服外套垫上面，准备将就着休息一晚。
“你不跟我靠着睡吗？”左格轻手轻脚地爬过去，“夜里会很冷吧。”
棘海妖烦躁地翻过身去，一骨棘将贴近来的人挥开。心绪已经足够混乱了，他才不要挨着一部聒噪的脑内弹幕机睡觉。
“好咯。”不要就算了。
觉察那声音中暗含的失落，莱恩不解地皱着眉扭头望去。记忆没删干净？
左格抖了抖自己同样变成破布一块的校服外套，穿估计是不能够了，勉强当被子盖一下吧。
“你说萨格洛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想撮合我们？”金闪闪再次欢快地开口。
异想天开，棘海妖在意识里毫不留情地批判试图活跃气氛的泰坦。他指的萨格洛斯当然不是什么六翼神。
但是，算了。
“哇——！”金发青年的身影骤然来了个触底反弹，像躺在火炭上般秒速挺起，急促的喘息声在静夜中分外清晰。
“怎么了？”莱恩翻身坐起。
“我好像，呃，”左格跪在地上艰难地摸了摸后背，“被什么东西咬了。”
那长条状的东西此刻吸附在他背脊上，触感摸起来很硬，还有点滑，似乎有很多个体节。
六翼神啊，拽不下来，连抓住它都有些困难。左格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
“让我看看。”
站起来后莱恩动作一顿，脚踝仿若被绳索缠住了，他低下头，借着散落的星光观察脚下的状况。
光线分外微弱，但适应黑暗后还是能看清些许东西。
两人的立足之处原来不是土地，而是层层叠叠交错缠绕的藤条，视野内出现一抹莹亮，一颗夜光石在他脚边散逸着微芒。
棘海妖蹲下身，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正在发光的物体不是石头——
是眼珠。
没有片刻迟疑，蓄势待发的骨棘猛地将其刺穿，微光骤熄，握住他脚踝的藤条果然缩了回去。
不远处跪着的左格却惨叫着弓起腰，脑袋几乎磕到地上。
莱恩被吓得眼睫一颤，“怎么了？”他想靠近去查看左格的情况，然而更多藤蔓却变本加厉地缠绕上来。
莹亮的眼珠接连浮现，星星点点，打亮了周边的这一小片区域，光点摇曳着向两人聚拢，像是起伏的荧光海浪，竟然有种别样的美感。
……如果这不是一场狩猎的话。
腿脚动弹不得，他控制着骨棘刺向最近的那颗眼珠，趁藤条松懈之际勉强往前移动了两步。
从石洞落下时磨断了四根骨棘，但对付这些恼人的眼珠子也足够了。
这么想着，棘海妖噌地伸出剩下的八根骨棘，徐缓转动那锋芒毕露的毒刺。
左格被眼球破裂的剧痛折磨得冷汗直冒，双手撑在层叠的枝条上使劲喘息，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痛啊。自己的眼睛还在吗？他不确定地摸了摸，竟然还在。赞美六翼神。
好不容易那尖锐的穿刺感及大脑的胀痛有所缓解，他刚松了口气，下一瞬痛感又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呃……”
左格脱力地瘫倒在地，背部异样的刺痛此刻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棘海妖的骨棘一下一下像是戳进了他的眼窝。
六翼神在上，这次戳进来还搅动了几下，他抽搐着转过身，用力得掰断了身下坚硬的枝条，语无伦次地恳求：“别、别，莱恩！我要死了——”
“左格？”
通过精神连接感知到这一切后莱恩顿时僵住，仅仅迟疑须臾，藤蔓就攀上了他的腰肢，并顺势分裂开来缠住手臂。
该死的，棘海妖的神经毒素对这些眼球完全不起作用，他才刺了几下，见鬼的藤蔓就已经学会长出尖刺来回敬他。
莱恩咬牙切齿地催动晶核，却在霎时间感觉肢体仿佛石化了，意识被抽离，逐渐丧失对躯体的控制权。就像是被查尔斯注入麻醉毒素后的反应。
他望向不远处的左格，双唇翕动，但麻木感自舌尖漾开，无声地封锁了喉咙。
“呼，你知道吗，我感觉自己死过一回了。”缓了半晌，左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视力渐渐恢复，先前吸附在自己脊骨处的东西也已脱落，凝眸一瞅，是条足有半截手臂那么长的黑虫子。
“莱恩，我们……”
他边说边扭过头去，冰蓝色竖瞳被惊吓成一道细缝，气息遽然急促到无以复加，未尽之语也被哽在喉中。
是幻觉，拜托，是幻觉……
棘海妖就在距自己五六米远的地方，瘦削躯体被盘根错节的藤条托举起来，双脚离地，手臂僵硬地耷下，危险灵活的骨棘此刻丧失生命力，垂坠在风中无力晃着。
一簇藤蔓洞穿了他的胸腔，尖端缠绕着的晶石在夜色中漾开阵阵紫色光辉，像盏引路灯。
金发青年俊逸的面容被映亮，无数荧光眼球不约而同从藤巢中探出，颤巍巍地聚拢过去，敛去尖刺的触须缠络上人类的肢体。
“莱恩？是我，还听得到吗？”
他挣开匍匐试探的藤蔓，脑中空白一片，机械地伸手去扯紧紧缠绕住莱恩腰身的那些带刺藤条，皱着眉将它们撕开。
放开。还给我啊。
它们如有意识般嗖地收起了尖刺，不敢反抗面前的人类，但也不甘心放弃既得的猎物。
左格心急如焚，拔除勒进腹腔的一条血淋淋的藤蔓后，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莱恩开始剧烈咳嗽，血液从口中漫出，身体痉挛不止，卡壳般一顿一顿地朝他抬起手。
双脚被缠络得难以动弹，他拼命挣扎，不管不顾地上前搂住奄奄一息的棘海妖，握紧朝自己伸来的手。那颗紫色晶石因他的动作又被推回了莱恩胸腔。
这一夜说是噩梦也不为过。
左格半身失去知觉，在那些诡异眼球的窥视下紧紧搂住正在被藤蔓吸食的棘海妖，意识渐趋暗沉，渐趋混沌。
恍惚间似乎有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他发凉的耳朵。他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莱恩身后。
分明伤痕累累血流不止，那人却挣动着努力靠近自己，唇瓣蹭过他的眉心，手轻轻在他发间揉了揉。
最后鲜血淋漓的人往后仰倒，陷入刺藤的缠绕，双手抵住莱恩后背，用力将他们推离这致命的陷阱。
左格意识已然不甚清醒，精神连接的阻碍被冲破后脑海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拥紧怀中的人倒在地上，不忘抬手护住对方后脑。
次日清晨。
两人差不多同时苏醒，坐起身来相视无言，直至衣不蔽体的棘海妖在晨雾中打了个冷战。
左格叹息一声，开始到处找衣服。
从石洞摔下来时东剐西蹭不说，又被那该下寒冰地狱的刺藤撕扯剥落，还分化了一次伴生体，加勒西学院的训练服降损程度再低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快速捡回那两件蓝白色外套，将莱恩扶起来，一件披在对方肩上，另一件绑在其腰间。嗯，现在总算不至于裸奔了。
“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走。”
元气大伤的棘海妖依旧缄默，任他搀扶着行走，视线不自在地瞥向别处。
两人互相倚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怪异的藤巢，没有再看身后那仅剩骸骨的伴生体。
被丢掉的东西又回来了，他们心照不宣。
“你说，它为什么放过我们了？”
“不知道。”莱恩闷声应答。
周遭都是高大的植被，冠层遮天蔽日，白天也像是黑夜。路不好走，他们绕了几步，发现了两人昨天落下来的地方，在一座险峻陡峭的山体脚下。
那近乎垂直的石洞还不止一处，而是像蜂窝的孔洞那样密集分布，只不过更加庞大。似乎是某种群居性生物的巢穴，也不知道是什么能把山给打穿。
左格打量几眼，当即搀着人转身就走。如果等不到救援，或许他们可以上山碰碰运气，看石洞的另一端会不会有星隧。但目前还是远离为好。
“会不会这里已经不是亥云星了？”
这灰白的穹顶，怎么看都跟图伦亚的淡紫色天空差远了，虽然天气可能会变化，但气候又不影响星隧。亥云星会有这种一眼望去一道星隧都没有的地方吗？
“不是了。”莱恩摇摇头。
上次是加帕，这次又是哪里？左格默默地想。这里的植被瞅着倒不陌生，甚至跟泰伦星的原生物种有些相像。
“累吗，要不要我抱着你？”
“不。”
意料之中，他苦涩地笑笑。
流水潺湲的溪畔，棘海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掬水来喝，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警戒着周边潜在的危险。
余光扫过对岸，左格蓦然眼前一亮，“好漂亮的花，你看。”
莱恩不紧不慢地喝够了水，这才抬起头，循着他的指示望过去。
水边立着一株像是铃兰的植物，长得比人都高，紫黑色的茎，花是淡色的。谈不上有多好看，可能对这只金闪闪来说，不丑的东西都算漂亮。
“呃、等等……”
在两人共同的目光注视下，那形似悬铃的花朵忽而开始晃动，并缓缓扭转过来——
左格差点惊掉下巴。
没有什么花，那是一串肉色的骷颅头，紫黑色的茎则是它的身体。
纤细的肢体支撑着那么多脑袋，挪动起来愈显头重脚轻，其尾部更是长度惊人，根本见不到末端在哪。
眼看那怪东西就摇着表情扭曲的骷髅头，像虫子一样朝他们蠕动过来了。
仔细听，每颗脑袋还会像模像样地发出怪叫声。喑哑沉闷、将断不断，仿佛人类濒死时的呻吟。
“真是热情。”莱恩不咸不淡地评价。
“哈哈。”左格尬笑两声，当机立断解除拟态。
黄金泰坦的吼声震彻深林，骷髅虫被吓得卷曲成球骨碌碌滚走，滚到不动时躯体抽搐着不断扭曲、易形，变成了相当怪异的模样。
这是在干什么？
恢复拟态后，他疑惑地走近。
那只骷髅虫自断了过长的尾巴，剩余的那截紫黑色尾肢裂成两半，肉色的瓣状组织则构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半身像。
“啊……”
左格不免咋舌，连莱恩过来看了两眼后也沉默了。
这怪东西居然变成了他的模样！
虽说还是能看出这不是人吧，但以它原本的样子，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那些肉瓣排列得如此精巧，仿若无数笔画勾勒出自己的面容，有眉有眼，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不对，这也太怪了。
“莱恩，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
棘海妖沉默不语，眉头紧蹙地眺望天际翻滚的黑潮——大批正在疾速逼近他们的飞行生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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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劫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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