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警官认识唐鸿唐医生吗?”果然,刚离开会议室没多远,项运秋主动搭话。
魏白侧头看一眼项运秋。
接收到对方眼神中的疏离戒备,项运秋主动解释,“唐医生是我的师兄,我们硕博都是同一位导师,他曾经提起过您。”
魏白目光闪了闪,他相信唐医生的职业道德,绝不可能泄露病人的**,但他知道在模糊掉个人信息之后,单纯就症状作为学术研究的案例,这是符合行业规定的,甚至是鼓励同行之间讨论。
尽管隐去姓名,唐医生当时也征求过魏白的意思,得到他的允许才将病历拿出来与其他医生或专家讨论。
“你放心我的研究方向是犯罪行为和心理分析,不参与师兄那些病历的研讨,所以您不必紧张,只是单纯替师兄问个好。”
魏白抿唇回以礼貌的浅笑,“谢谢唐医生记挂,他的心理咨询很有效,我现在的状态很好。”
项运秋点点头,便不再提这件事。
赵媛一路跟在旁边,支棱着小耳朵听得仔细,心里暗暗惊讶。
魏警官和项先生的师兄认识,是因为魏警官之前有心理问题?
她挤进两人之间,朝项运秋灿烂一笑,“项顾问,法医中心到了,您需要看看法医解剖的过程吗?我们市局的实验室拥有本省最先进的解剖技术和器械。”
隔着法医室透亮的玻璃,里面灯光明亮,楚修然和他的两位助手正“全副武装”对着方驰那团遗体开膛破肚,做着各项查验,项运秋表现出极感兴趣,遂三人并排在玻璃门边站定。
虽然有些距离,但解剖进度观察得一清二楚。
与欧美国家或其他国外相对比较偏爱的“Y字形切开法”不同,国内基本都是采用“一字切开法”。
手术刀切线从下颌下边缘的正中线开始,沿着颈部、胸腹中线一路向下,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切开皮肤及皮下组织。
这种解剖的切割方法最大的优点就是快捷省事,足以应付大多数的尸体解剖需要,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当解剖结束进行缝合后,衣服不能完全遮挡住全部颈部,往往会露出一部分位于正中央中线位置的缝线部位,影响视觉美观。
但方驰的尸体尤为特别,缝合处已经不是影响其美观的主要原因。
楚修然在解剖前先看了看方驰被剥下的完整皮肤。
下刀干脆,位置也和法医解剖时切线位置差不多,从额头开始就沿中线切开。
“人皮整体颜色偏白,有明显的褶皱,表明死后被水浸泡过一段时间,导致表层皮肤和脂肪与肌肉层分离,方便皮肤的剥离。”
楚修然穿着深色的短袖工作制服,外头还罩一件白色覆膜无纺布材质解剖服,袖口采用松紧式收紧,手套佩戴三层,分别为塑料PE手套,橡胶材质手术专用手套,和最外面一层棉麻质地手套,方便吸收部分渗出的血液,同时,在取出尸体内脏器官进行称重时,也可增大摩擦力,避免橡胶手套接触时容易手滑的问题。
另外,有些法医的个人习惯,在解剖过程中,手术刀片沾染过多血液或污秽时,会直接在手背,用外层棉麻手套擦拭刀片,然后继续解剖,节省出来回走动,到工作台顶端水池清洗刀片的时间。
魏白目不转睛盯着解剖室里几人,以及躺在工作台上的尸体。
楚修然和其中一位女性助手不仅戴着口罩,还佩戴透明弧形面罩,防止血液溅到颜面和眼中,看来女助手是理化分析师,负责协助楚修然对尸体进行化验。
而另一位男助手只戴着较薄的橡胶手套,也没有面罩,取而代之的是在脖子上挂了一个相机,跟在楚法医身边,不断对尸体的状态进行拍照记录,偶尔也在工作台旁边的白板上记些数值。
项运秋对于案件掌握细节线索太少,故向魏白和赵媛询问,“方驰死亡时,家中门窗紧闭,相当于封闭环境,那么钟怀承是在车中身亡时,车门窗是否也是关闭状态?”
魏白被问到此处皆是一愣,当时他们到现场时,驾驶座的车门是打开状态,但之前有没有被人动过,还真不能确定。
“接到报案后,最先到达现场的警方观察到的情况时,车窗均闭合,只有驾驶座车门大开”,这些琐碎工作,是赵媛负责完善,她捧着小本本,汇报上面做得笔记,“第一发现人是位老大爷,据他所说,当时观察到的现场就是这样的情形,他本人没有触碰任何现场相关物件。”
媛媛说完不禁有些好奇,“从这一点上,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假设钟怀承遇害后车门是打开状态,那么他遇害现场可以视为开敞空间,当然开敞空间和封闭空间是相对而言的,开敞的程度取决于有无侧界面、侧界面的围合程度等。”
项运秋针对近期两件案子进行对比,“单纯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开敞空间是外向型的,限定性和私密性较小,强调与空间环境的交流渗透,凶手选择在较隐蔽路段车内行凶,与方驰案里在死者家中作案相比,心理状态更具开放性,最后行凶结束也没有将车门关上,反而大开,这一特点反映出凶手心理上不想掩饰自己的犯罪行为,反而希望有更多的人发现或是看见死者。”
魏白蹙眉,“可是方驰于家中遇害,您的意思,由于罪犯心理状态上的差异,可能凶手不是同一人?”
项运秋点点头,“我的初步判断是这样,行凶者的具体差异,我想等方驰的验尸结果出来,应该能够给你们更详细的说明。”
魏白目光闪动,望向解剖室不再有任何疑问。
但赵媛还有些不明白,“项顾问,我有个疑问。”
“请讲。”项运秋极为绅士的微笑,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四年前的案子,死者钱亮遇害时,腹部中刀,现场周边有搏斗痕迹,最后尸体是在钱亮遇害五天后,才被人在河滩桥洞中发现,这种情况属于您说的敞开空间么?那会不会和杀害钟怀承的凶手为同一人?”
项运秋当即摇头,“不一定,现在已有的线索还太少,与如今两案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钱亮遇害后凶手没有虐尸行为,这一点是本质上的区别,还是先前的观点,如果钱亮案与现在两宗案子之一,是相同的人所为,那么这名凶手在四年的时间里,肯定经历某些事导致心理上出现极大的转变。”
赵媛似懂非懂地听着。
魏白静静垂下眼眸,心理上的转变……
法医室中,工作台上方的无影灯熄灭,解剖工作结束。
尸体被整理好收入尸袋中,由楚法医和两名助手抬着,放入停尸房的柜子中保存。
楚修然领着助手们进入缓冲间,换下一次性手术服,整理好衣着走出解剖室。
抬眼看见等在走廊的三人。
楚修然和魏白媛媛打过招呼,又上下打量身姿出众的项运秋,“这位是?”
“省厅派下来的犯罪心理研究专家,项顾问。”媛媛像个礼仪小姐为楚法医引荐。
“项运秋。”项顾问主动伸出手。
楚修然此时已经脱下那几层重重防护的手套,清洗干净手部,此时还是往常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与对方握手,“楚修然。”
他有点洁癖,几乎是一触即离,回握过后习惯性掏出手帕,又将手指擦拭一遍。
项运秋也不恼,嘴角始终挂着浅笑,显示出极好的涵养。
“你们是来拿方驰的尸检报告吧?”楚修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细框眼镜,“跟我来,还有几项理化分析马上出结果。”
魏白等人闻言,跟在楚法医身后往实验室走去。
楚修然忽的回头对魏白道,“过会儿让你家沈队长也来一趟,给你们一道解读尸检报告”,又故作神秘补充一句,“这次死者的死因有些特别。”
称呼好像有那么点不对,但好像又没错,魏白也不是爱纠结计较的性格,乖顺的点头:“……好。”
#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沈舒宸在陈方平审视的眼神下如坐针毡。
旁边赵局不住地朝陈厅使眼色。
陈方平一愣,脸上稍显不自然,好友赵国栋的话仿佛犹在耳畔——
“老陈啊,你要看开点,孩子大了迟早要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你不能干涉太多……”
那是两人在食堂吃饭时,赵国栋对陈方平的原话。
陈方平:“但魏白父母这段时间都不在国内,我知道这事没有不管的道理,回头老魏回国,我怎么跟他交代?”
赵局吊着眼眉觑一眼对方,“老魏他们两口子反对魏白谈恋爱?”
陈方平一愣,“倒也不反对……”
“这不就结了?”赵国栋一拍大腿,“人家父母都不多干涉,你操什么心?”
“你不知道,魏白这孩子从小被父母忽视太多,虽然有些事情迫不得已,但在他幼年时造成的伤害还在,我们老两口照顾过他一段时间,感情也深,总不放心免不了要多关心一些。”
赵国栋摆摆手,“你们关心他我明白,但不能太干涉他的生活,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可以考察考察小沈,我徒弟无论人品、家世、样貌那都是拿得出手的,关键是他对魏白也上心。”
说起自己的宝贝徒弟,赵国栋格外得意,也是特别的护短。
“你就好好考察一番,觉得没问题了,大家都放心,对不对?”
陈方平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魏白迟早要谈恋爱、要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味拦着看着也不是回事,与其不知道日后便宜了哪个不知名的,不如试试老朋友看好的,要真合适,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儿,陈方平冷不丁朝沈舒宸一笑。
沈队长吓得小心肝抖了两抖。
“小沈啊,家里是N市本地的吗?”
沈舒宸:?
难道不是要说案子的事情吗,怎么唠起了家常?
他偷眼瞧师父老人家,对方朝他微微点头。
沈舒宸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仍如实回答,“是的。”
陈方平沉吟,“魏白的父母和我是故交,出国前托我照顾小魏……”
沈舒宸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只听陈厅问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陈方平话音刚落,赵国栋忍不住了,“啧!你怎么这么直白呢?能不能委婉点。”
陈方平第一次进行这种谈话,有一种给自己女儿,相女婿的错觉,也莫名有些紧张。
赵局这么一打岔,他也急了,“哪里直白啊?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委婉!就这样问,你不要管了啊你!”
沈舒宸憋着笑,“我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大学老师,上头有个姐姐比我大七岁,也是医生,已经结婚了。”
陈方平清清嗓子掩饰刚才的失态,心里盘算,老赵没诓他,这小子家庭环境确实不错。
“平时有什么个人爱好?”
沈舒宸多精明,不假思索,“我自己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时间空闲下来都是陪小魏散步遛狗,他喜欢听音乐剧,没事也带着他出去看看演出。”
陈方平通过这两天的观察,看这小伙子形象气质出众,谈吐得体,工作上也挺出色,看来事业家庭应该有能力兼顾,心中稍稍满意。
“有房有车吗?”
沈舒宸点点头,“有辆还不错的代步汽车,名下两套房,一套供我父母居住,另一套我和魏白在住。”
陈方平听到这儿,勃然大怒,他将自己的手杖往地上一敲,“腾”的站起身来,推开会议室的门扬长而去。
都已经把人拐回家一起住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就算自己再不同意,还有用吗?
魏白这孩子也是,都不向他知会一声。
拉着人家小沈问东问西,像个小丑。
会议室里,只剩下沈队长和赵局,面对陈方平的甩手离开,两人都看出对方不是真的生气。
沈舒宸捂嘴偷乐,“师父,陈叔叔这关算是过了吗?”
赵国栋笑骂,“臭小子,就数你机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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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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