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说说吧,你自首的内容是?”
讯问室里由沈舒宸和贾向荣负责,对潘岳进行笔录工作。
“我杀了人,钟怀承是被我杀害的。”潘岳非常直接,极其镇定说出自己杀人的事实。
沈舒宸眼神动了动。
坐在对面的潘岳半低着头,语气平稳,不见任何情绪起伏。
项运秋和赵媛在隔壁观察室,注意着潘岳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项运秋一错不错盯着对方,潘岳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都不放过。
魏白没有在这里,沈舒宸特意关照,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
因此,魏白此时和丁梓湖还在技侦科调查聊天群里成员的资料信息。
“你说你杀害了钟怀承,请讲述清楚具体经过,你的犯罪动机和作案手法是什么?”
沈舒宸最大的疑惑还是关于薛柔的下落,所以又补充道,“另外,你为什么要隐瞒救下薛柔的相关细节?”
潘岳闻言苦笑一声,“看来你们还是查到了,没错薛柔是一直由我照顾着,你们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将她送回学校,现在应该正常参加晚自习,没有任何危险。”
媛媛通过耳麦与沈舒宸交流,“是的,我们刚刚收到了校方的消息,薛柔确实已经回到学校,分局正在派人询问她这几天的具体行踪去向。”
潘岳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其实,你和魏白上午来学校,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毕竟想了解图书馆使用情况,以校董会下面那些办事人员的作风,一般只会发些调查问卷,让学生们填一填了事。”
“所以你察觉到我们是警察。”
“嗯,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但后来你们问到有关薛柔失踪的事,我就有了些猜测。”
沈舒宸摸摸鼻子,当时和魏白去学校走访只是不想太引人瞩目,询问花匠赵伯和潘岳等人时,并没有刻意掩饰,被猜出来意也不奇怪。
“那你为什么谋杀钟怀承?”
“杀害钟怀承是因为薛柔。”潘岳仍然半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情绪起伏。
“因为他对薛柔即将受到的伤害无动于衷?”
潘岳低低地点两下头,略微犹豫,“是……但不完全是。”
赵媛和贾向荣:?酱紫拉且?
沈舒宸眉头紧锁,对于潘岳吞吞吐吐的态度,抱有怀疑,“请详细讲一讲你的行凶过程。”
“五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我从广陵路南侧的辅路上车,拦下的正是钟怀承的出租,我故意挑了比较偏僻的路段作为目的地,携带道具和麻醉药物进行犯案……”
沈舒宸没有等潘岳说完,便打断他的话:“不对,你的时间对不上,钟怀承的遇害时间与你描述不符。”
潘岳并不紧张,苦涩一笑反而显得游刃有余起来,“没什么不对的沈警官,我先将他麻醉,然后用刀切下他的生殖器,接着又在他的身上捅了十八下,本来我的预想是,让钟怀承在我捅向他的心脏之前醒来,使他在痛苦中死去,但是你知道我只是个化学老师,对于苯、巴、比、妥的用量控制得并不是很精准。”
贾向荣埋头奋笔疾书地做记录,沈舒宸蹙眉听着。
“我有点强迫症,每道伤口的深度、长度、大小,都尽量追求一致,所以整个过程耗费不少时间……”
他努力回想时间细节,“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以上,而且我想先等麻醉药效过去,耽误了一阵子,最后才将刀插入他的心脏。”
潘岳在说这些话时,平静得像是在描述处理一块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五花肉。
赵媛觉得这个潘老师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血腥罪恶的凶案现场,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色彩。
虽然潘岳所说细节几乎都对的上,但沈舒宸总觉得这事透着那么一股子怪异。
“你为什么能确定,钟怀承的车晚上会路过广陵路?”
“我想你们应该也查到,钟怀承的儿子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众人反应过来,潘岳恐怕是直接用老师的身份约见的钟怀承。
沈舒宸皱眉,觉得仍然不合理,老师半夜十一二点约见学生家长,怎么想都还是很奇怪。
“但你应该不教钟嘉伟班上的课程,具体从何种途径获得家长的联系方式?”
潘岳默不吭声。
先前对方十分配合,问什么答什么,突如其来的沉默,沈舒宸差点都以为对方是没听清,故又问了一遍。
潘岳还是不吱声。
沈舒宸大约也能猜到缘由,潘岳与钟嘉伟班级的班主任是同事,对方大概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泄露了信息,潘岳不说,应该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他思考片刻,换了个问题,“你说你是为着薛柔杀了钟怀承,那么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应该不仅仅是同校师生这么简单吧?”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潘岳自从说完犯罪经过,就再也不肯开口。
沈舒宸一连问了三四个问题,对方都仿佛老僧坐定,不理外界纷扰,任由沈队长怎样言辞犀利,都激不起任何波澜。
项运秋抱起肩膀,站在观察室透过单向镜注视着潘岳,把人快盯出个洞来,“凶手不是他。”
赵媛不解:“项顾问,您是怎么判断出的?”
“之前我们分析过,杀害钟怀承的人,心理状态趋于开放型,这样的杀人者,在被警方逮捕后,一般都会比较乐意表达自己的杀人手法和犯案原因,尤其是后者,他们会有强烈的情感表达。”
“潘岳主动来自首,难道不是开放型的表现吗?”
项运秋摇头,“有些杀人者会向警方炫耀自己的杀人成果,又享受对方没有证据无法逮捕自己的兴奋感当中,显然,潘岳没有这类的行为和心理特点呈现,同时,沈队长在问到犯罪动机相关问题时,潘岳都保持沉默,不符合这起案件凶手情感表达特征。”
他咬住右手拇指指尖,半晌又补充,“不过,潘岳应该是知情者,他在描述案发过程相关细节时,眼睛曾不自觉的向左上转动过两次,明显是视觉回想的特征,所以这些场景画面并不是他的视觉想象,我更倾向于推断他当时也在现场,但行凶者一定另有其人。”
项运秋和赵媛的对话,一字不落都通过耳麦传入沈舒宸耳中。
虽然对项运秋带有戒备,但沈舒宸承认对方说的没错,潘岳自首这一举动确实反常。
如果行凶者另有其人,那么他这么做,是想掩人耳目、包藏真正的罪犯?
与潘岳有联系的人,沈舒宸第一反应就是薛柔,他对和薛柔的关系只字不提,如果是因为钟怀承没有为女孩提供帮助,引起矛盾仇恨,潘岳真的会从旁协助,让薛柔动手杀了钟怀承吗?
这也说不通,要是真的想保护这个女孩,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自首时也就不必费心隐瞒自己和薛柔的关系。
或者不是因为薛柔?
沈舒宸暂停了对潘岳的讯问,转身出了问讯室,抬眼问从隔壁出来的赵媛,“魏白呢?让他来一趟。”
“魏警官应该还在和丁警官一起做技术调查工作……”
赵媛话音还未落,就看见丁梓湖正从走廊另一头往这边来。
“丁警官,你和魏警官的调查有结果了吗?”媛媛朝对方挥手。
小丁脚步一顿,迷茫回复,“魏警官?他没和我一起啊,不是说有重要文件落在家里吗?魏警官回去取了。”
重要文件落家里?
沈舒宸和魏白住一起,稍加回忆,确信根本没有什么文件忘在家中。
或者他是回四季景轩别墅那边?
说起那处别墅,昨天晚上确实回去过一趟,难道是在那个时候落下什么东西了?
沈舒宸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
时间回到一小时以前。
从法医中心出来,沈舒宸带着媛媛去了影音室。
魏白则先回了趟办公室,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拿出份报纸。
那是份旧报纸,日期为四年前的九月十九日——钱亮尸体被发现的两天后。
这是魏白托封阳弄到的,上面有一篇关于钱亮案件的报道。
新闻篇幅不长,占据的版面位置也不显眼,大概是因为后来警方推测本案系见财起意的抢劫杀人,媒体就没有深度挖掘,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报道。
但是这则新闻为吸引人眼球,挑了个比较刁钻的角度撰写。
新闻上说,死者当时倒在公路底下河滩边上,口鼻处有大量血迹,面部高肿,疑似是被人殴打所致,尤其是表情震惊错愕、嘴巴大张似是在呼唤人名这一点,报纸上怀疑受害者与凶手认识,所以才会有如此表情。
魏白看看报纸的封面抬头,是家不入流的小报社出版,怪不得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推测能够刊登出来,大约是因为没有什么关注度和影响力。
魏白看过钱亮的尸检报告,被害人口中缺少一颗臼齿,警方当时猜想,应该是被凶手殴打时脱落,但他清楚的记得,卷宗里,有关案发现场和物证搜集记录中,都完全没有提到关于这颗牙齿的信息。
要么是出现场的痕检人员遗漏,没有搜集到这颗牙,但魏白不认为物证科的人办事不会如此粗心大意。
要么就是凶手带走了这枚牙齿,但凶手要一颗牙做什么?
魏白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名凶手作案后,会特意拿走某样属于死者的东西作为纪念?
如果凶手是想通过这些物品,再回想起杀人经历,从中获得快感,这似乎能够说得通,符合变态连环杀手的特点,但一切都只是魏白的个人猜测,还是得找到证据说话。
“魏警官,我们去技术科吧!查查聊天群里几人的ip地址和基本资料。”丁梓湖欢天喜地来找魏白,心中无比激动,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人苦哈哈的面对电脑屏幕了!
魏白放下手中报纸,点点头,“好。”
两人并排往二楼技术科走,楚修然从法医中心出来,正巧在走廊上遇到。
双方抬手打招呼,法医解剖工作做完,后面侦查工作他参与不上,楚修然便正常下班。
“魏警官,要辛苦你们加班了。”楚修然还住着人家的房子,见面打招呼都客客气气,“刚刚听说有个叫潘岳的来自首,你没有和沈队长一起做笔录吗?”
魏白心中微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潘岳来自首?
“楚法医,方驰的尸体有缺失什么部分吗?”魏白略歪过头,做思考状,“很小很不起眼的也算,比如牙齿。”
楚修然笃定的摇头,“没有。”
以楚修然的专业程度,他说没有,那尸体肯定是完整的。
魏白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
“不过……”楚修然快速推一下眼镜,沉吟道,“如果是几根发丝或者是一截指甲这类部分缺失,在验尸是看不出来的。”
魏白霍然抬起头,“谢谢你楚法医!”
楚修然:?
魏白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走,“丁警官,我有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需要立刻去取,麻烦您先去技术科。”
“哦……好。”丁梓湖看着魏白离开的背影,呆愣应声。
楚修然和丁梓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疑惑。
楚修然:他谢我什么?
丁梓湖:又是我一人对着电脑屏幕?
还是楚修然懂些人情世故,遂提醒丁梓湖,“用不用跟你们沈队长汇报一声?”
他看到魏白刚刚离开时的脸色,不太好看。
具体怎么个不好看,楚修然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魏警官整个人的状态和气场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小丁则显得比较迟钝,他挠挠头,不解道,“汇报啥?”
“魏警官离开的事……”
“回家拿文件,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楚修然沉默片刻,不放心地嘱咐道,“那我先下班了啊,你们头儿要是问起来,我可什么也没说过啊……”
“您……说过什么吗?”
“讲究人!”楚修然递给对方一个欣赏的眼神,吹着口哨悠哉地往警局外面走。
丁梓湖觉得楚法医不愧是医学高材生,讲的话感觉自己总是理解不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小丁诉说完事情始末,可怜巴巴望着赵媛,不明白沈队为啥又对着他黑了脸。
沈舒宸给魏白拨了几个电话,那头都是无人接听,最后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忘了楚修然这个大嘴巴……回头再找他算账。”
“阿嚏!”楚修然刚回到别墅,揉揉发痒的鼻子,传染!一定是被魏警官传染!唉,我为他们俩真是牺牲太多了,可怜自己和薛锋八字还没一撇。
太阳渐渐隐没在西边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下,有人此刻还在顾影自怜,殊不知,黑暗将至,将人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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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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