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殷觉得最近家里总是怪事连连，所有事都透露着一股不对劲。
他今年三十六岁了，也没个一儿半女，人到中年，别说儿女，徐家殷现在连个对象也没谈过，单身蜗居在只有五六十平的公寓里。
父母都在老家，有地方住，也有稳定的退休金，在钱货上，用不着他多操心。
徐家殷现在的状态，基本可以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本来他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白天开着计程车赚点钱，想啥时候开工就啥时候开工，想几时收工就几时收工，晚上没事和一帮狐朋狗友约着打几圈麻将，再喝点小酒，逍遥又自在，直到最近家里频频出现怪事，他才领悟独居的弊处。
起先是他白天出门，走在单元门口时，差点被楼上掉落下来的花盆砸头，当时那花盆就贴着徐家殷的鼻尖擦过去，要不是他摸口袋，发现兜里没带打火机，脚下顿了顿，这花盆可就正正好好拍在他脑门子上。
他抬头看看，顶楼六楼那户人家阳台上貌似养着不少植物，徐家殷被吓出一身冷汗，当即要冲上去要和掉花盆的那家吵架，只是上楼一敲门，人家家里压根没人。
徐家殷本身性格也是外头看着强硬，其实里头虚，他也怕遇上这家主人是个蛮横强壮的，见对方家里没人，心想大概是风大吹落花盆。
“艹，真晦气！”他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也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殊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后来，他一连三天，每天出门都被花盆砸头，徐家殷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了，心说自己难道无意间的罪过那家人？但他又不敢自己一人上门理论，所以直接去警局，报警寻求帮助。
“薛警官，我说真的，没骗您，那花盆连着三天，在我出单元门的时候掉下来，它早不掉晚不掉，偏偏等我出门时候掉，我就觉得是六楼那家跟我有仇，想谋害我！”徐家殷坐在薛峰车上情绪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讲述具体经过。
“有一次那花盆就贴着我头皮擦过去，您可一定要管管啊，这杀人未遂能不能抓进监狱的？”
薛峰皱眉听徐家殷一路上神经兮兮地絮叨，心里忍不住吐槽，之前还说是贴着鼻尖擦过去，这才多会儿功夫，又改头皮了。
他心里疑惑连着三次差点被花盆砸，这事儿是太巧了，但也有些摸不准徐家殷的话里是否有水分，有没有夸大其词，所以特意跟徐家殷跑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薛峰到徐家殷家楼底下的时候，正是快下班的点，敲响六零二住户的门，还是没人应，倒是对面六零一的门打开了一道缝。
“你们找谁啊？”
出来的是位上了点年纪的老婆婆，头发已经全白，走路颤颤巍巍不怎么稳当。
“老婆婆，您好，我是警察，六零二住户阳台掉了些东西，我们上来送还，您知道他家什么时候有人吗？”薛峰掏出警官证给婆婆过目，又晃晃手里装着破碎花盆的塑料袋。
听说是警察，老人便没有那么戒备，“哦哦，对门是小茹一个人住，她是个白领上班族，每天五点下班，这儿应该是快回来了。”
薛峰看看时间，正是下午五点半。
正说着话，就见电梯从楼下上来，“叮”一声停在六楼，从电梯里走出一名穿着职业套装的高挑女性。
苏茹涵看自己家门口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个眼熟，貌似是楼下邻居，坐电梯时遇到过，不禁有些疑惑。
苏茹涵略带戒备打量两人，“请问你们这是？”
薛峰上前，“女士您好”，照例递出警官证，“我是警察，请您配合调查点事情。”
苏茹涵一看是警察，有点紧张，“您好，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薛峰打开手里的塑料袋，“您看看，这里面的花盆，是您家的吗？”
苏茹涵仔细辨认，然后点点头，“看着是我平时种花用的花盆，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徐家殷就跳了起来，“就是她，就是她用花盆砸我”，他情绪激动，大声质问对方，“我们有什么仇，让你想要我的命？”
“用花盆砸你？”苏茹涵皱起娟秀的眉毛，一时不能理解对方的话。
薛峰解释，“徐先生称其连续三天差点被掉落下的花盆砸到，这是徐先生收集起来的花盆碎片……”
苏茹涵这才听明白，但她连忙解释，“警察先生您来我家阳台看，我虽然有和这一样的花盆，但都种着花草，您手里的花盆碎片都是全新的，没有一点泥土。”
薛峰和徐家殷跟着女人进屋，与阳台上的花盆一对比，果然发现端倪。
苏茹涵应该是极爱侍弄花草，所用的花盆也是名贵上好的砂岩花盆，颜色和款式偏素雅。
而薛峰手里破碎的花盆，虽然颜色外形与之差不多，但摔碎以后明显能够看出，这花盆是泥瓦盆，外层喷漆，做成仿砂石的外观效果，实则价格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看来只是外观恰巧相似，谢谢您的配合。”
“没事，应该的。”
薛峰和徐家殷退出苏茹涵的家，后者仍有些不放心，“薛警官，真的不是这个女人吗？”
薛峰摇头，“如果她想害你，大可以买几个不一样的花盆，何必选则与自己现在所用外观高度相似的。”
徐家殷想想也是，但他想不明白，“那这几个花盆又是从哪里冒出来，又是谁想害我？”
“你家住在几楼？”
“三楼。”
薛峰从楼道窗户伸出脑袋，朝下张望片刻，“四楼、五楼分别住着什么人？”
“我不是很清楚，跟这些邻居不太熟……”
徐家殷尴尬地摸摸鼻子，“不过我记得五零二好像是空着的，因为整栋楼，只有那户没人住，之前还见中介带人去看过房，但没见着过有人搬家入住，我想最后应该是没谈拢。”
薛峰跑这一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但成效甚微，只能暂时叮嘱徐家殷出行注意安全，同时留下电话号码，表示若再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可以随时联系他。
徐家殷一听自然是千恩万谢。
薛峰临走时多留了个心眼，问徐家殷要来带人看房的中介地址。
他一看，离得不远，中介就开在徐家小区斜对面。
薛峰便顺道去打听点消息。
“十一栋一单元五零二？我给您找找，稍等。”中介的工作人员非常配合警察工作。
“有了，这间公寓上个月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薛峰内心一动，“租房的人叫什么？”
“林牧，林先生。”
薛峰心里默念几遍，确信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谢谢。”
中介这里调查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这并不意外，但薛峰万万没想到，徐家殷在第二天一早又拨打电话过来。
“薛警官！您快来，我这里有新发现！”电话里的徐家殷语气急切，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薛峰一大早还没来得及去局里，就又赶到徐家殷的住处。
这回徐家殷直接带薛峰进入卧室。
“薛警官，您看这里”，徐家殷指着卧室窗边，“这两天我总觉得有人趁我不在家，偷偷潜入我房里。”
薛峰俯身看看靠近窗边的地面，撒着一层灰黑色粉末。
“这是我刮的锅底灰，昨个睡前撒在窗户边上，您看！现在上面有个脚印！”
果然，仔细辨认能瞧得出，那应该是属于男人的皮鞋脚印，长度大约二十六厘米。
薛峰蹙眉沉思，光是脚印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这脚印非常模糊，还有部分残缺，印在锅灰上看不出来深浅，知依稀能辨认鞋底的纹路。
薛峰沉吟，“我先记录下来，光凭这个鞋印，没有办法确认潜入你家的人和故意砸花盆的是同一人。”
徐家殷还在胡搅蛮缠，“肯定就是同一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徐家殷低头噤声。
“如果你心里有可能想要杀你的人选，最好原原本本都说出来。”薛峰皱眉，感觉这个徐家殷吞吞吐吐，又前后矛盾，既害怕有人要他的命，却每次问到关键信息时，又有意遮遮掩掩不肯说实情。
见徐家殷还是沉默不语，薛峰也没有太多时间跟他耗，昨天已经花费半天来调查，导致他没能参与协助方驰被害现场和梁书维跳楼自杀现场的外勤工作，现下局里还有一堆事儿。
“我们警方是出于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无意窥探你的**。到底要不要提供所知道的线索，你自己斟酌，想通以后可以联系我，或者直接联系市局。”
徐家殷明显还在纠结，苦笑着点头。
薛峰转身离开，临走时在楼下回头看了一眼徐家殷家。
三楼阳台的窗户紧闭，犹如徐家殷不肯张开的嘴，保守最后一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薛峰赶到市局上班时，沈舒宸正在走廊上询问小警员。
“薛柔又失踪了？！什么意思，说仔细点！”沈舒宸觉得自己被这一出整的，心脏都有些不舒服。
小警员可怜巴巴汇报，“本来昨天是分局的同事，去学校向薛柔同学了解情况，但她表示太累想先回家休息，分局同事觉得对方也不是嫌疑人，再加上当时确实比较晚了，就同意第二天再做笔录，结果今天早上再找薛柔就联系不上，学校也说她早上根本没去上学。”
“联系她家人了没？”沈舒宸扶住额头叹气。
“联系了，都说不知道。”
“不知道？孩子丢了，他们也不着急？”
小警员低头不吭声。
魏白上前劝，“你先别急，我更倾向于薛柔这次是自己离开的。”
沈舒宸：“现在看来，这个薛柔确实有问题。”
“我的建议是，与其搜寻她的下落，不如好好查查，现在这个‘薛柔’，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真正的薛柔。”
“你的意思是……”
魏白与沈舒宸对视一眼，“真正的薛柔可能在很早以前，就被现在的‘薛柔’给替换了，我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场针对梁书维的，有预谋的引诱犯案。”
沈舒宸：“但这和一般意义上的教唆犯案又不完全一样，如果真像你推测的那样，我们得找到薛柔对梁书维进行劝说、怂恿、利诱或威胁等行为的证据，才能确定其引诱犯案的性质。”
魏白又想到些细节，“陶同学目击证词里提到的，薛柔在巷子中遇上的醉汉，好像也是那附近的居民，试试能不能查到他的信息，我现在怀疑‘薛柔’可能根本就是和那醉汉是一伙的，故意重现当年的情景，来刺激梁书维。”
“小丁，你再去查看小区内部和周围的监控，时间放宽泛一些，注意观察有没有符合中等身高、体型壮硕，留着络腮胡子特征的中年男性。”
这些特征是靠陶辞同学非常努力地回想，才获取到的，为数不多的体貌信息。
沈舒宸忙得焦头烂额，薛峰在旁边等了半天，才找到个空子，想对方汇报这两天的工作进展。
他昨天没赶上去方驰遇害现场，也是现在才知道，徐家殷和钱亮、方驰曾经在一个聊条群组里，几人大概率是认识的，甚至以前是熟识。
因此，薛峰不得不更加重视这几日发生在徐家殷身上的“怪事”。
他将具体经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统统汇报给沈队长，不敢有一丝遗漏。
赵媛在一旁听完诧异道，“这不对啊，梁书维昨晚跳楼自杀，潘岳又一直在局里看守所押着，还有谁会潜入徐家殷家中？”
众人都有此疑惑。
小贾猜测，“会不会是‘薛柔’和那个醉汉，不是说他们本来就是一伙？”
赵媛摇头，“‘薛柔’和那名醉汉如果与这几人有仇，意欲杀害他们，他们大可一开始就亲自动手，何必费尽心思演这么一出。”
小贾：“那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梁书维自杀，所以只能亲自执行完成接下来的杀人计划。”
赵媛一想，貌似也有这个可能。
“先不管是不是他们想要加害徐家殷，当务之急是调取警力保护徐的人身安全”，沈舒宸作为指挥调度的人，这种时候不能乱，“同时，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逮捕嫌犯”。
众人听从沈队长安排部署，贾向荣负责联系确认徐家殷的位置，薛峰和赵媛带几名警员便装隐藏在徐家周围。
久不做声的魏白忽然抬起头，问薛峰，“你刚刚说，徐家殷家楼上的房子被谁租下了？”
薛峰：“林牧。”
“林牧……”魏白喃喃重复这个名字，“我知道了！”
忽然，他望向沈舒宸，眼里带着兴奋激动，光芒闪烁，灿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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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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