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高中生的周假只有六个小时,每到临近晚自习时,余衡都会开始坐立难安。
此刻,他正捧着手机坐在谢小满对面,边滑着屏幕边慢悠悠地往嘴里送饭。
“已经五点三十了,快点吃吧”谢小满抬腕看了看她从得物99元买来的不知名潮牌手表,又皱着眉望向她对面的余衡。
余衡含糊地应了一声,心说怎么比我还怕迟到。
等咽下口中的饭,才缓缓开口道:“食不言,你先别催。”
这种话从一个吃饭玩手机的人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点信服力,但谢小满还是闭了嘴。
估计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再怎么说,对方也不会听她的。
余衡是一中的高二生,谢小满比她大一岁,在职高读高三。尽管如此,她总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余衡,因为职高对学生的监管是架不住的松散。
谢小满在伴山公园认识的余衡。职高妹妹向来心直口快,第一次见面就问他要了联系方式,紧接着尬聊,约会,虽然一直是谢小满主动,但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情侣。
谢小满起初以为自己捡了个漏:余衡180的身高,白皙的皮肤,眉眼清秀鼻梁高挺,五官说不上惊为天人但也算得上善心悦目,在高中一众歪瓜裂枣中独树一帜;再加上他普通班里拔尖的成绩,可谓不可多得。
可不出一个月,谢小满就发现自己捡的便宜男友不是善茬。
听见余衡“啪嗒”一声把筷子放在碗上,谢小满回过神来,看他掏出一张百票压在桌上。
等他走出门去,谢小满才慢半拍地收起那一百找老板付了钱。
十一月的气温渐渐凉了下来,将近六点的天边还有太阳,光洒下来,风却一刻不停地刮。
谢小满出来时,余衡正靠着街道旁的树抽烟。烟雾刚一呼出就被风打散,拍在少年缀着斑驳树影的衣领上,余衡啧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目光不偏不倚地与谢小满对上。
“不是说了不许抽烟吗?”她三番五次劝阻过余衡,可余衡不明白为什么谢小满会对他抽烟的事情如此抵触,比他妈管的都多。
大概谢小满只能算半个小太妹。
“为什么?”余衡哑声道,被烟刺激过的嗓音略微低沉。
“因为我不喜欢亲烟灰缸。”
“……我不亲你就好。”
说完这句话,余衡回味了一下,觉得不妥,张开口想补救一番,可惜覆水难收。
“你每次都这样!”谢小满气得一跺脚,涂着口红的嘴往下一沉,一转身往路边走去。
余衡还没想好怎么挽救,谢小满三两下开了电动车的锁,“嗡”地一声骑走了,没给他亡羊补牢的机会。
看一眼时间,已经五点五十,现在回学校刚好。余衡把烟摁熄在树干上,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不疾不徐地往学校走。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在名为“小满”的聊天框中,左边白色气泡占满一片,右边绿色气泡豆大点穿插在其间。
最底下一条时间显示“刚刚”
我们分手吧。
这会羊全跑了,连根毛都没给他留,但他刚好不需要,现在觉得谈恋爱像小孩子过家家。于是反手点开三条杠,外加删除一气呵成,又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学生的生活太过枯燥乏味,总是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余衡本想给无聊的时间加点调剂,没成想弄得更加不是滋味。
自从在伴山公园打完球那天起,谢小满就时不时找他,而他那群狐朋狗友也起哄似的,觉得他俩有点不清不白的关系。
狗被逼急了会咬人。余衡被逼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草率地和谢小满确认关系,谈了个短暂的恋爱。
他没怎么和女生接触过,对恋爱更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
和男生在一起大可以舒坦的做自己,开玩笑吹牛逼,闲下来就去打打球。没有活动的时候他习惯自由。
突然有个人开始陪他上下学,每天发消息报备,一时半刻还真适应不过来。
且不提他对谢小满没什么感情基础,光是不允许他抽烟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抓心挠肺。
更何况谢小满对他要求挺高,不光希望他多陪自己,还希望他能精进学业。
余衡没什么追求,上学于他而言不过混混日子。为了避免和谢小满相处,还装病请过好几次假,这么窝在家里就不用见她。
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厌学了,结果发现只是厌谢小满。这会儿如同野马脱缰,去了束缚,连步伐都轻快不少。
掐着铃声的尾巴,余衡跨进了教室后门。
班上的人已经站起来大半,懒懒散散地晚读。
王进宇趁着人声嘈杂,喊住了余衡:“余哥,来这么晚?”
“路上有事耽搁了。”余衡走向后排,把书包撂在桌子上,看着旁边突兀地多出一张桌子愣了神。
“你来的晚没听到,”王进宇见他这样,掩耳盗铃似的抓起本书挡在脸前面,神神叨叨地凑过去,“刚他们还在讨论呢,有大事发生。”
“什么事?”余衡眉头一紧,其实已经猜到了大半,但还是把“有屁快放”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你先猜一下。”
“爱说不说。”
这人大抵是把他当傻子了。
突然,前门“碰”地开了,卢明走到讲台前拍了拍手,“都坐下吧。“
王进宇咻一下溜回座位,等到班里人齐刷刷坐下了,卢明才撑着讲台继续说:“今天我们七班大家庭,多了一位新成员。”
接着她朝门外招招手,示意新同学进来。
一条腿迈进了门,校裤是崭新的。利落走上讲台的少年身材俽长,一头短发前不过眉后不及肩,眉毛浓密而舒展,眼神很深邃,半抿着嘴,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没有人在意卢明方才做作的说辞,班里人心照不宣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位“新成员”身上。
“同学啊,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卢明推了下眼镜,淡淡的笑着。
“好。”新同学应了一声,取了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端正的大字:
林景行
余衡撑着脑袋,看着这几个字,应该是出自“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
好名字,就是太空泛高尚,他不喜欢。
过去半晌,林同学的自我介绍迟迟没了下文,卢明嘴角的淡笑转成眼角的细纹,略显窘迫地说:“好,你们要和林景行同学好好相处。”讲台下无人理会。
“老师,我坐哪?”林景行声音起伏不大,平缓得如同结冰期的河流。
“哦…哦,你就坐那儿。”卢明指了指余衡旁边的空位,等林景行走下了讲台,又说:“老师走了,别吵啊!不然有你们死的。”
林景行抽出椅子,俯身把书包塞进桌洞,坐了下来。他身高不矮,以一种不是很文静的坐姿将一条腿撑在桌腿外面。
卢明一走,教室里立马乱成了一锅粥。但似乎是为了在新同学面前维持一中普通班无足轻重的惨淡颜面,局势不如平日里火热,只是始终有交头接耳的,偷瞄新同学的。
“日月成功使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哎哎…你看一下嘛”
“你先看啊…”
……
高中生聊天的内容多半没营养,无非日常琐事,或网络新梗云云。
余衡觉得没意思,干脆不听,抽出一张卷子开始写。然而刚写完圆锥曲线大题第一问,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去厕所抽支烟,或者…听听新同学八卦。
可林景行就坐在他旁边,别人讲八卦的也不会蠢到让正主听见,于是只好作罢。
余衡干脆转头向林景行看去——此人正在翻阅《四级词汇词根 联想记忆法》
英语常年烂在70分的余衡看见单词就头疼,想到自己一错错一列的完形填空,更是觉得头晕脑胀。
“同学,你英语也不好吗?”
“嗯。”
林景行头也没抬,只丢出一毫无温度的音节,这边余衡已经开始懊恼为什么嘴比脑快。
教室这么吵还有脑子背单词,这不是学霸是什么,人家英语指不定提起他吊打一顿,还英语不好,得亏问得出口。
余衡回过头去恹恹地写起卷子,神游太虚的想法偃旗息鼓,没再和林景行说过一句话。
这大概是他过的最安静的一个晚自习,就连课间王进宇和赵路来找他聊天,他的话都少了一半——林景行还在旁边坐着。
对方大抵真是学霸了,刷完数学刷物理,进度都超他们到九霄云外去了。
余衡的成绩都靠理科吊着命。可能因为新同学太拼命,一丝危机感涌上来,他就着常年坐冷板凳的英语阅读开始写起来,写得他脑子乱成一团。边做边想林景行是哪路神仙下凡来了。
一中的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对于心浮气躁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在坐牢。
昏昏沉沉一晚上,下课铃还没响余衡就已经收拾好书包,这会儿正倚着窗台,迎着半开窗户里吹出来的晚风打瞌睡,冷气流吹散了教室里团聚的二氧化碳,让人平静不少。
但这平静只存在了片刻,下一秒铃声响起,王进宇和赵路抄起书包一马当先冲出了教室,还不忘催促哥们:“余衡,走了!”
余衡拎起提前收好的书包,单边背在肩上,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同桌。
这人收拾东西怪慢吞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