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满室流光潋滟。
花江月素手交叠,静坐于红绸铺就的喜床上。
这样坐到半夜,她才听到外面的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很快院子里起了动静,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爷。”
守门的丫鬟开了门,很快又将门阖上。
花江月看见那双乌皮**靴行至桌边,接着她听见倒水声和茶杯搁在桌上的闷响。
他像是在桌边坐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起身,踏着烛光向花江月走来。
喜秤举至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司徒觉人盯着那一双染着绯红蔻丹的素手,双眼微眯。
他走到花江月身旁坐下,执起那双素手细细瞧了起来。
玉手一抬,金纹并蒂莲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圈青灰色的玉镯。
皓腕如雪,红衣如枫,这黯淡的青灰格外惹眼,像是白日里那蒙灰的天一样沉闷。
“这样下乘的东西戴着它作甚?”司徒觉人说着就将那只玉镯取了下来。
花江月连忙将玉镯抢过,却听见司徒觉人对她道:“比这好的镯子礼箱里有好几只,上乘的玉料我那也有好些,回头你去挑,想要什么让人给你打就是了。”
花江月起身想找个匣子将玉镯收起来,却被司徒觉人一把拉住。
“娘子上哪儿去?”他说着就将花江月圈在怀里。
红盖头歪了,司徒觉人顺势将盖头一把扯下,拉过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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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大雨滂沱,春江月与好友襄文桐在襄文宅院里用了些酒菜,然后撑伞往偏房走去。
拐进了小院后,春江月远远地就看见房门大开,里头还亮着烛火。
“糟了!他定是跑了!”
二人急匆匆进了屋,果然,屋里空无一人。
襄文桐转头对春江月道:“他定是去了司徒府。”
二人急忙出了宅院往司徒府赶去。
一刻钟后,二人在司徒府的乌漆大门前看到了形容憔悴的长风烈。
不久前才给他换上的干净衣裳又被雨水浇湿。
因着连赶了三日的路未进食歇息,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再加上白日在雨中挨了顿毒打,现下他下巴削尖,锁骨突兀如同嶙峋的山石,像极了一棵在大旱中枯死并即将倒下的大树,却还在用右手不断地敲打司徒府的大门。
“阿烈!”春江月赶紧上前拉住他,“别执迷不悟了!”
长风烈被他二人掰过身子,露出了一张满是淤青和血污的脸。
襄文桐跟着劝道:“今日是江月姊姊的大婚之日,你若真在意她就不该毁了她名声,在此时疯闹弄得人尽皆知,你让江月姊姊如何在禹州城抬头做人?”
长风烈苦笑了下,湿答答?的额发黏在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的伤口上。
他摇了摇头,费力想要拨开圈住他腰身的手。
“长风烈!我阿姊上辈子欠你的是吧?”
春江月见与他说不通,招呼着襄文桐一起将他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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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司徒乡绅大婚那日下了场大雨后,连着三日都是晴天。
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哎!你方才过来时瞧见了么?那人又在门前胡闹了。”
“他到底是谁啊?一直在赖在门口要找他阿姊。”
“我听说……他是来找夫人的。”
“可夫人不是只有春郎君一个弟弟么?”
“我瞧着不像是夫人的弟弟,倒像是……”
话音未落,两丫鬟的身后的房门被人突然打开,一袭紫衣的花江月走了出来,问她二人道:“你们说的那人还在门口么?”
两丫鬟忙低头行礼,其中一人抬头回道:“方才明伯叫人去撵了,不知这会儿还在不在。”
花江月一听就抬脚要去找人,却被两丫鬟跟上。
“夫人,您上哪儿去?这会儿快用午膳了。”
“夫人,老爷马上就回来了,您再等等吧。”
两丫鬟眼瞅着拦不住花江月,正跟在她身后干着急,身后突然传来老爷的声音。
“江月。”
花江月顿了脚,两丫鬟转身朝司徒觉人行过礼后,退至一旁去了。
司徒觉人负手朝花江月走来。
“他已连着在府前纠缠了三日,你此时去见他,他更是不会消停。”
花江月看着司徒觉人问道:“你可打了他?”
“我不消那么做。这般毛头小子,你且避避他,待他久不见人,便会自讨没趣离开了。”
花江月眼睫微颤,而后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司徒觉人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向前推去。
“近来暑气重,我让人冰了消暑的甜汤,午膳前可以先用一碗开开胃……”
又连着过了七日的暑天,总算落了场大雨,次日天放凉了些。
司徒府的大门前终于消停了。
府里的丫鬟私下议论那郎君连着三日未来纠缠,应是放弃回去了。
花江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此事算是了结了。
贴身伺候她的丫鬟见她自嫁过来后便寝食难安,人也憔悴了许多,忍不住关上房门小声劝她道:“夫人,反正那人也已经走了,今儿正好天气凉爽,我们出门散散心吧。”
花江月想了想,点头应下,而后又交代道:“走后门出去。”
“是。”
花江月戴了顶帷帽,然后跟丫鬟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天气凉爽,街上的人都比平时多了许多。
城里像是来了些新的商贩,多了许多新奇玩意儿。丫鬟好奇地四处张望,拉着花江月四处看,想同她解解闷。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时,丫鬟眼尖,瞅着里面有女子在试一对金钗。
那青鸾形制的金钗上镶着的珠子颜色鲜亮,丫鬟提着裙子飞快跑进去看了两眼,而后转身出来想拉夫人去瞧瞧。
然而出了铺子环顾四周,夫人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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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么?”
原以为躲了这么多日,他该回京去了,没曾想他还是在禹州城里守着自己。
花江月背靠一方土墙,盯着那张淤青未完全散去的脸,手刚刚抬起来却又放下了。
“你就当从未有过罢。”
“从未有过?”长风烈的笑又苦又冷。
倘若从未有过,倘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么他可以怀着那份酸涩一直活下去。
可他拥有过!他爱过!他爱得轰轰烈烈满心欢喜,他每日都过着美梦一般的生活。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幸福,却在离幸福如此近的地方跌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现在却来告诉他一切只是个梦?
那他情愿永世活在梦中不再醒来。
他欺身上前,笑得疯癫。
花江月看着他的身子挡去自己的大半视线。
他单手解下腰间的匕首,匕首出鞘,刀身锃亮。
“两心相许,至死不渝。”
花江月的心苦涩极了,却又见他拿起自己的手握住刀柄。
“阿姊……你杀了我罢……”
他握着花江月的手一点一点地朝自己心脏挪去。
“阿烈……你疯了?”花江月想要挣开他,却双手拼尽全力也拗不过他一只手。
花江月能感觉刀尖扎破衣服缓缓刺进皮肉,长风烈的衣襟前很快洇出一小片鲜红。
花江月心中突然涌上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流着泪哭喊道:“阿烈……不要……不要……”
“你若执意要这样……我便跟着你去……”
那只手终于停下了。
花江月趁时收回双手,将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扔得远远的。
她的手颤抖着扒开长风烈的衣裳,想要检查他的伤口,却被长风烈拂开。
长风烈抱紧她,耳鬓厮磨,哑声道:“阿姊,我们私奔吧。”
花江月神情黯淡,双眼盯着远方,良久,才道:“你若同我私奔了,你阿婆怎么办?阿春呢?司徒觉人将聘礼要回去,他岂不是得去蹲大牢?”
长风烈沉默。
花江月推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着的帕子。
她将帕子放在掌中小心展开,里头包着的是一只青灰色玉镯。
“镯子你拿回去,再赠与她人罢。”
长风烈盯着她手心上的玉镯,眼眶红得几乎是要滴出血来。
见他没有伸手来接,花江月将镯子重新包好,放入他有些濡湿的衣襟中。
“阿烈,就此别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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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喜服了吗?”
“这个时候我上哪儿给你找喜服去?”
“那钏儿九娘她们的喜服是上哪儿找的?”
“九娘从前是嫁过人的,自己有一套。钏儿是去找她嫂嫂借的。”
送香楼二楼的两位女妓看着那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雅间,急得跺起脚来。
近日,送香楼常来一位贵客。贵客是位年纪轻轻的英俊少年,身姿挺拔,看上去就十分有力。
更难得的是,这少年十分豪爽,从不还价讨价。与他**过的女妓,都想与他再度良宵,哪怕是不要他的银子。
只是这少年有个怪癖。
他在挑人的时候,定要让人穿着喜服蒙着盖头在他跟前站成一排。喜服宽大,盖头遮面,也不知他是如何选人。
并且据伺候过他的女妓所说,伺候他时定要将脸遮严实,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有个女妓与他**时只因动作太大,面纱掉了下来,他当场勃然大怒,将人赶了出去。
今夜这少年又来送香楼了。
女妓们早备好了喜服,在他跟前一字排开,等待被选中与他共度良宵。
少年执起一长颈酒壶斜倚在案几旁,脸色红润,看上去已然醉了。
可他容色冷峻,不苟言笑,双眼微眯时又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危险和邪气。
他视线扫过面前一排红衣女妓,最后落在那腕上套着个绿镯的女妓身上。
酒壶高举,少年仰头微微张嘴,酒液一半落入嘴中,一半顺着颌角脖颈流淌而下。
他饮尽烈酒后随手将酒壶扔在地上。瓷片碎裂的清响不仅没有让这些女妓害怕,反而让她们心下涌现出莫名的期待和躁动。
少年起身走到绿镯女妓的跟前,执起她的手细细看了看,而后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撩开轻纱帷幔朝里走去。
“其他人都出去。”
少年的胸膛和手臂结实有力。女妓的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颈,腹中火热,一颗心更是扑通直跳。
待少年将她放在榻上,将手探入她衣襟中时,她终于按捺不住地小声低吟起来,双腿也不自觉地缠上少年腰身。
“郎君——”她娇媚地唤了少年一声。
少年身子一僵,随即一把扯过她的盖头。
女妓眼神迷离妩媚,深红的面纱下嘴唇微张,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少年盯了那双眼睛片刻,而后起身冷冷道:“出去。”
女妓愣住了,不明所以。
少年薄唇微张:“滚。”
他神色凌厉,一双褐瞳凝视他人时自带一种说不出的威慑。
女妓哆嗦着抓起盖头下了榻,跑了出去。
原本失望哀怨的女妓们现下又欢欣雀跃起来,一个个提着红裙踩着碎步重新在雅间里排成一排。
少年似是有些不耐烦,挨个扯下她们的红盖头。
终于,在扯下一女妓的盖头后,看见她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少年住了脚。
女妓下半张脸覆着一层淡紫色的轻纱,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少年转身从桌上执起一管细毫,沾了些墨,在女妓的右眼尾下点了点。
而后他声音沙哑道:“其他人,出去。”
其他的红衣女妓环顾左右,相视一眼,神情哀怨地出了门。
少年重新将红盖头替女妓盖上。
女妓双手在袖中攥紧,等待少年的下一步动作。
等了许久,都不见少年动静。
待她忍不住要掀了盖头来看之时,却突然整个身子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去。
少年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开始在她颈侧啃咬。
女妓很快迎合上来。
接着少年长臂一扫,一把将她抱上桌,倾身压下。
两人在桌上缠绵了许久。
经过上次教训,女妓面纱的绳结在脑后系得死死的,又用珠钗穿过牢牢固定在发上,这会儿无论怎样与少年耳鬓厮磨都不会挣脱。
少年身子滚烫,忍不住哑声唤道:“……阿姊……阿姊……”
女妓抬起腰身迎上,小心翼翼试探道:“阿烈?”
少年果然有了反应。
女妓阅人无数,知道他定是在将自己当成了旁人的替身,若换成其他客人,女妓敷衍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这少年年轻俊俏,身材高大结实,女妓很难不心动。
少年酒量也好,千杯不倒,即使喝得面红耳赤,那双褐瞳里也始终赖着一丝清明。
女妓迫切地想知道他为情失控的样子。于是她换着声线叫他。
“……阿烈……”
“……嗯……阿烈……”
“……阿烈……”
终于在一声清冷的“阿烈”后,少年微微一怔,眸底春雾横生。
女妓知道自己蒙对了,于是双腿将他绞得更紧,在他耳畔不停地用清冷的声音唤道:“……阿烈……阿烈……”
少年神情迷离,接着很快就蹙起眉来。
他神情紧绷,像是十分按捺不住,双手托起女妓的腰身朝床榻走去。
青丝交颈,气息灼灼,烛光映照下,纱帐里红浪起伏。
少年积压的情绪倾泄而出,女妓平生从未这么快活过,情酣骨酥,神魂俱荡,简直像要飞上天去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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