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卫走后,花江月与阁里的才人一起将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籍一本本捡拾起来。
“这个御林卫郎好大的威风!”矮个书生望着门外御林卫们远去的背影,撇下嘴角,神情颇有不满。
她是最晚来到江月阁的才人,名唤岁方禾。
“唉……以往都是九方大人过来,不知今儿怎换成了他?”
说话的是高个书生,名唤贺兰萧,是最早来到江月阁的才人。
两年前,花江月和离后来到京都开设书坊江月阁,贺兰萧就是第一位拜入她阁下的才人。之后是独孤静,再后来是岁方禾。
管事福禄主内,负责江月阁起居洒扫。花江月主外,负责书籍审核、刊印及售卖。三位才人则醉心于各式题材的创作与编书。
贺兰萧喜诗词歌赋。
独孤静擅评政事,眼光毒辣,文笔讥讽。
而岁方禾则在绘制春宫上格外有天赋,可谓是江月阁的摇钱树。
三位才人各有千秋,整个江月阁分工明确,其乐融融,除了……官府时不时派人来搜查**。
“九方大人……”
想起九方月那挺拔的身姿,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的饱满的胸肌,岁方禾眼神微痴,而后遗憾地啧了两声。
独孤静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岁方禾道:“哎!别人都成亲了怎么还老想着……”
他顿了片刻,看着岁方禾坏坏笑道:“该不会你的春宫图……画的都是他吧?”
岁方禾不羞不臊,大大方方承认道:“不全是,还有你跟贺兰呢。”
“咳咳咳咳……”
也不知是被唾沫呛到了还是怎么了,一旁的贺兰萧开始大力咳嗽起来,“这……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我的本子花姐都审过,花姐也没说什么不好呀。是吧,花姐?”
一听这话,独孤静的脸也绿了起来。
见这二人赤白着脸,岁方禾耸肩摊手道:“咱们江月阁的初衷不就是创作自由么?我春宫上有你二人算得了什么?我还画了南怀家的小皇帝上……”
独孤静连忙将她的嘴捂住,低声在她耳畔喝道:“你不要命啦?”
岁方禾费力将他的手扯开,皱眉看着他道:“你这会儿想起来要命了?写文章的时候怎么不数数自己有几颗脑袋够你霍霍?”
独孤静道:“虽千万人,我亦往矣。江月阁成立的初衷便是著书立说,各抒所意,我独孤静九死不悔。”
岁方禾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睐他一眼道:“随你。反正我那图上的男子脱去衣裳,长得都一样,无非就是高矮胖瘦之别。倒是你,对官家来说,你的文章才是最惹眼的东西。”
独孤静不理会她,转头看向花江月,垂下眼眸带着一丝求助道:“花姐,那雕版被毁了我们再请人……”
“罢了。”
花江月打断他:“这段时日先歇歇罢。”
独孤静想起了方才的情形,又对花江月道:“我见花姐与那个御林卫郎相识,不如花姐去找找九方大人,看他能否……”
“阿静。”
见花江月出声唤他,独孤静乖乖地闭上了嘴,又听得花江月说道:“既然雕版已毁,那篇《游北怀记》就暂且搁置下来罢。”
独孤静似乎还想再争辩些什么,见花江月神情似不容再议,只得不情不愿点头应下。
.
风起流霰,寒酥堆地,是冬月。
今日,是阿姊的生辰。
长风烈披着件玄色织锦斗篷,正照例巡街,不知不觉,就站在了一家胭脂铺跟前。
这家铺子名唤醉花颜,是京都十分时兴的胭脂铺,颇受京都女子们的欢迎。
长风烈立在大街上看着铺子招牌,不由得回忆起往事,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公子,这个色十分好卖,名唤‘映雪’,取初雪新梅做的,还有梅花的香气儿呢,你闻闻……”
“红梅映雪……”
独孤静手指搓着青瓷小罐,随即勾唇笑道:“是个好名儿。”
醉花颜老板朝他使眼色道:“这可是最后一罐了,公子要买可得抓紧。”
“好,多少钱?”
独孤静应着,伸手解下腰间的钱袋子。
长风烈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他退至一边,远远看着独孤静将青瓷小罐揣进袖中,出了铺子。
长风烈邪邪一笑,大步跟了上去。
“哎哟——哪个走路没长……”
话刚说至一半,独孤静便察觉袖袋一轻,忙低头去找那青瓷小罐。
长风烈看着自己黑靴旁那几枚青瓷片,得意道:“怎的走路不长眼睛?害得自己东西碎了。”
明明这地上四处堆着雪,好巧不巧,这小罐偏生落在空出的砖地上,当即便摔得粉身碎骨,害得里面的唇脂也落了一地,星星点点的红在这雪地上甚是碍眼。
独孤静将瓷片拾起搁在掌心里,满脸写着心痛:“这可是最后一罐了。”
长风烈瞥了他一眼,心满意足地向前离去。
然而没走多久,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见独孤静正掉头往那胭脂铺走去。
长风烈冷冷一笑,心道: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在醉花颜外没等多久,长风烈便看见独孤静出了铺子。
他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欲故技重施。
谁料这回却没让他得逞。
独孤静像是背上长了眼睛,待他近身时竟然往身旁一侧,给躲开了。
独孤静拂了拂左边衣袖,似是恭敬实则埋怨道:“长风大人走路得小心些,可别又让我等没长眼的小民碰了您的瓷儿。”
长风烈勾唇冷冷一笑:“好狗不挡道,你明白就好。”
独孤静双手作揖,在一旁候着他先行。
长风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大步离开了。
见那身玄色织锦斗篷走远,独孤静这才卸下防备,继续在长街上边走边逛。
瞧见路边有拎着竹篮卖折枝红梅的,独孤静想,红梅好看是好看,但在这冬日里总归是寻常了些,想必花姐也见了许多,并无甚稀奇的。
独孤静于是转了方向往花市走去。
京都的花市还是十分大的,虽说冬日里百花杀,可因有卖煻花的缘故,来花市里闲逛的人也并不少,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来这里挑花买花。
独孤静一眼就相中了那烟笼紫玉牡丹。
若是在百花竞放的时节,独孤静并不会留意这牡丹的。此花太过于娇艳富丽,在独孤静看来似乎是失了些文人品格。
然冬月万物衰败,天色蒙灰,这紫玉牡丹雍容华丽,实在喜人。
只是……牡丹娇艳得有些放肆,花姐却清冷得有些疏离。
这花与人其实并不是十分相配。
想到这里,独孤静莞尔一笑,手指抚弄着那紫玉牡丹的花瓣。
片刻后,他买下了那盆紫玉牡丹。
花姐实在清冷,能沾些这牡丹的脾性也是好的……
江月阁旁有条小巷,那小巷十分狭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肩通过,故而无人在此摆摊,历来便十分僻静。
时不时有寒风穿巷而过,扬起那玄色织锦斗篷一角。
有个手捧着盆紫玉牡丹的锦衣男子走过巷口,那紫玉牡丹色泽妖冶,花瓣繁复,十分惹眼。
其中一花枝上还系着一白色丝带,在这片浓郁的紫中显得有些清冷孤寂。
矫情!
长风烈鼻中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继续抱臂倚着冰凉的巷壁。
他耳力极好,借着头顶上方的窗户,能听清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今日江月阁早早地便打了烊,屋里大家欢聚一堂,十分热闹。
福禄烧了很多菜,长风烈能听见独孤静在挨个报菜名儿。
他听见岁方禾说亲自煮了碗长寿面,要花江月品尝。
他听见里面的人有说有笑,碰杯祝酒。
他还听见里面的人挨个向花江月送上贺礼,接着又是一阵起哄调侃声。
旁人太过吵闹,但他仍能从中辨出阿姊的声音。
阿姊还是同从前一样,寡言少语。
但她今日……一定很开心吧。
……
花江月饮了不少酒,双颊酡然,抱着那盆烟笼紫玉牡丹上了二楼。
煻花奢侈,她本欲放在楼下供众人一块儿欣赏,可独孤静执意让她将花放在卧房里。
入了卧房后,她将紫玉牡丹与一众礼品一齐放在窗前的桌案上。
更衣后刚出了门,却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破裂的清响。
花江月秀眉一蹙,转身回屋。
窗户大开,寒风正呼啸着涌进来。
那煻花瓷盆摔在地上碎成了手掌般大小的几片,其中较大的一片瓷片上还托着一大坨湿泥,湿泥紧紧裹着紫玉牡丹的花枝,无奈花朵硕大,还是弯了身子垂在地上。
手掌大的碎瓷片周围还零星分布着些小瓷片,小瓷片上附着红胭脂,散落在地像是被寒风吹落的梅瓣。
花江月看了眼桌案。
其他物件倒是无事,偏生这两样东西有些倒霉。
“花姐,出什么事了?”
独孤静听见声响后忙上了二楼,在门口瞧见这一地的污泥与碎瓷片,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花江月有些无奈地扯着嘴角,歉然道:“许是这北风厉害得紧,将东西吹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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