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漫长的夏日时光在风扇沉闷的嗡嗡声中呼出燥热的气息,响亮的蝉鸣不停惊扰着潺潺流水,点开一环又一环的涟漪,生机怒放的夏,也是百无聊赖。
长街如受阻的河流急急拐弯,拐出的街角便如同一个不好惹且十分莽撞的人在嚣张跋扈地叉腰挺立着。有户人家一眼相中了这块地,耗费财力买下来并迅速盖起了一座十分标志漂亮的房子。小麦色的瓦片,配上青草绿的墙壁,像是橘子味的甜筒冰激凌。低矮的院子一角,花丛遍布间,交叉的粗木被打入地下,挂起一个木板秋千。狮环红漆,大门石阶外,左边移栽过来一棵枝头繁茂但体格瘦小的石榴树,右边移栽过来一棵枝干粗壮但老态龙钟的桂花树,莫名像是一对携手的母女。
袁许习惯性地在街角站定,抬手遮住额前耀眼的阳光,望着这栋别具一格的房子。
她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里,也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驻足。为什么?她不得而知。或许,看着这座拥有儿童故事绘本一般可爱配色的房子逐步从荒草丛生的废墟中拔地而起,是一件令她觉得很美好的事。
她是这个地方从颓败不堪走向生机勃勃的见证者之一!
盖房子的工匠速度很快,急着要在夏天到来之前完工,所以房子也是一天一个新模样。从她数次假装不经意走近而听到的谈话中得知:新房子的主人很宠爱女儿,所以把房子盖得跟个放大版的娃娃屋似的。
所以,袁许很想知道,也在不停地想象,想象着这位备受宠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
2
今天万里晴空,煦风和日,是个好日子。但袁许却没有个好心情。哥哥见她整天闷在家里面也不出门,就“大发善心”主动跟她玩游戏,然后一举战胜她,然后惩罚她去买豆腐……倒不是因为谁想吃豆腐,而是因为豆腐店离家远,他想让她出门多走走。袁许只好出门了,就是在下山的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气鼓鼓的,再用点力,都能跺碎脚下的石砖。
很快,袁许就会知道,今天出门是对的,今天出门能捡到个惊喜。
一辆捆满箱子的货车停在前面,半个车身藏在街角拐弯处,有身穿深蓝工作服头戴黄色鸭舌帽的工作人员在来回搬卸着纸箱子。
袁许喜出望外,急忙飞奔到那栋黄瓦绿墙的房子门前。
她见到了一个女孩。
女孩有一头乌黑浓密严重炸毛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显得乱糟糟的,身上穿着一件白底的有紫色碎花的长裙,稍微有点大。但现在那宽松的裙摆紧绷在女孩的小腿肚子上,因为她正双手扒着树枝,双腿呈大跨步的样子踩在家门前的老桂花树上,猴子一般敏捷地朝院外墙爬去,一头炸毛的长发随着她爬树的动作垂在脑后不停地摇晃。她整个人斜挂在树冠上,打眼一瞧,很像是一个被刮到树上的大号白色塑料袋。
所以殷因留给袁许的初印象就是……想从疯人院里逃跑出去的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形象。
她走到老桂花树下,仰头看着女孩一边在手腕一样细的树枝上一点一点挪动着脚,一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去够院墙顶上的瓦片,看着女孩颤抖着的苍白瘦弱的脚腕,以及从树上飘落的被女孩攥碎的树叶。
“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她?”袁许心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半隐半现在树叶中的身体,在女孩努力伸直的手指触碰到瓦片、身体猛地向下倾斜的时候,她的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瓦片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惊得人一颤。袁许被吓得缩起脑袋,急急退后几步,再抬头时,只见女孩安然无恙地跨坐在院墙上,举起胳膊兴奋地高声呼喊着,像是一位取得胜利的大将军。袁许却没有松气,像是得了后遗症一样继续屏气凝神地望着女孩,惊叹她刚刚一把抱住高墙的勇气。直到又一辆满载的货车停在院门前,拉手刹的声音无情吵醒了她游走的神思。
“喂!”袁许踮起脚尖,摇晃着胳膊,对女孩喊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是哪儿的不对,在听到袁许兴高采烈的招呼声后,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冷着脸扭头朝袁许投去一瞥,好似是嫌弃袁许打断了她的快乐。
炽热的火柴猝不及防地对上冰冷的蜡烛,被当头棒喝。
袁许懵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冷漠,甚至是对自己有点提防,她有点受挫,慢慢耷拉下胳膊,嘴角也僵住了。可不一会儿,她就看到女孩的嘴巴动了动,她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又欢呼雀跃道:“你说什么!”
不料女孩直接移开了视线。她趴在院墙上,俯身对搬家的人说道:“我下不去了,能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穿深蓝色工作服的人笑了两声,简单踩了两步梯子,轻松把女孩抱了下来。女孩一落地,就朝袁许跑过来,长到脚踝的裙摆随着她的跑动在脚边翻飞,似正值绽放的好年华却突然离奇凋零的花朵。
“你和我没有隔得很远,不用喊,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到的。”女孩用掌心揉揉耳朵。
“是吗?”袁许心里疑惑,“那为什么你刚刚说的话我没有听到?”
“我讨厌自己的名字。”女孩抓起一块碎瓦片,在脚边的砖面上划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把瓦片递给袁许。袁许就在地上的“殷因”两个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殷因看着划痕,低头不语。突然下一秒,她咧开嘴角凑近到袁许面前激动地问道:“我爸爸说这山里有小鹿,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袁许被她迅速的情绪转换弄得一愣,她看着她近在迟尺的放光的双眼,心想她现在的样子跟她刚才冷漠的样子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小鹿不容易遇到。山上那么大,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殷因失望地哼唧了一声,随即迅速重燃起笑容又凑到袁许面前说:“我爸爸说这山里还有很多河!”
“我现在得去买豆腐……”袁许瘪了一下嘴。
“去下面的广场上吗?那我陪你去买,然后我们再到河那里去。”殷因扭头望向山前面那巨大的广场,广场周围一圈都是店。
“好!”袁许一口答应。
具体去哪一条河呢?殷因没问,袁许没说,好像也没有必要事先讨论一下,好像殷因自出生起便住在熊犬山上,好像有某条河她已经和袁许一起去过无数次了,好像她俩本就是彼此熟悉有默契的伙伴,只是之前分开了,现在,又聚在一起了。
3
葫芦小瓢顺着石磨凹凸不平的边缘将软塌塌的豆腐刮下来,然后甩进塑料袋里,发出的声音很好听。刚磨出来的豆腐凉凉的,隔着塑料袋捏起来软软的,手感很好。袁许甚至觉得豆腐的气味在钻进鼻子滑过喉咙时会留下山泉水一般的清凉甘甜。但此时,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豆腐提在手中,然后左闪右躲,躲开广场上的行人,去追赶甩下自己远远跑在前面的殷因。
“她要去哪儿?她不是刚刚才搬来吗?为什么她看起来像是认识路,像是知道要往哪里去?”殷因丝毫不带犹豫的脚步让袁许心生疑惑,甚至是失望——她实在想要一个新的朋友,一个她不了解对方、对方也不了解她的朋友,一个需要她在此地作为向导、掌握主权的陌生人。因为她曾经犯过错误做过坏事,在一个完全跟熊犬山没有干系的人面前,她才能放开自己,重新开始。
她想要一条素未谋面的小溪汇入长河之中,而不是一条分流而去绕了个大圈又折返回来的小溪。她感到失望,她感到难受,因为失望难受,她的动力也变弱了。
水泥路停止了蔓延的脚步,砖石也不再整齐地铺设成规矩的道路,殷因脚踩的泥土路上,遍布花草。分岔路口前,她左看看右瞧瞧,跳到其中一个路口上,转身大喊道:“是走这条路吗?”
“是!”袁许耷拉着脑袋,累得气喘吁吁。明明只喊了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扶住膝盖低头大喘了几口气,突然间,又惊讶地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的兴奋的光芒,像平静的湖面受到惊扰而泛起的粼粼波光,“太好了,她是瞎猜的!”
“你等等我!”袁许一高兴,就又有了力气。
山野间,有很多起了势头但尚未成形的路,也有很多常年被踏足的路,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岔路口。殷因执意要猜每个岔路口中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路,猜对了,她会飞奔到下一个她以为是岔路口的地方,猜错了,她会安安静静地等袁许靠近。
往后漫长的日子里,殷因总是习惯看着袁许向自己靠近,安静沉默、极致专注地看着,平静的目光里空无一物,却又很容易被一个人的身影填满。
两岸坡上一字排开的桦树如同威武霸气又谦卑恭顺的护卫,其间长河幽幽、小石曜曜。清澈的河底遍布五彩斑斓的砂石,晃动的黑影是间隔分布的青黑色大石头。竹筏一般扁平的水泥桥贴着河面连接两岸,衬着远天高峦雾霭。
殷因顺坡跑下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叫嚣得越来越强烈。仿佛带着一个既定的目标,她脚步不停跑到桥边,不带丝毫犹豫地,直接从桥上跨进了水中。清凉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直直坠落的身体,刺激双眼捂住耳朵吞没了她的鼻息。细碎密集的气泡在她身周汹涌,像是海中的鱼群。尚未反应过来时,温热柔软的身体就撞上了河底冰冷坚硬的石快,血丝荡开,消失在被搅得激烈的河水中。
紧跟在她身后的袁许猛地刹住脚步,呆呆看着翻腾的河面,大脑一片空白。
“你在干什么!”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惊呼出声。
翻腾的水面归于平静。水面之下,水流波动,紫色的碎花裙子在水里缓慢飘动,乌黑的长发在水里缓慢飘动,唯有殷因的手脚没有明显的摆动,像是一个原来立在田间地头,而现在被人随意丢弃在河里的,披着肥大的破烂衣裳的稻草人。
袁许跑上前,跪扑在地,往水里看去,心再次揪紧。“你没事吧?你会水是吗?我不想弄湿我的裙子,要不然我哥哥会说我的……我想回家了!”她趴在桥边焦急道。
自然是没有声音回答她,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河面上,她的影子和水中她的身影叠在一起。
“殷因!”
袁许急得直跺脚,然后,她忙扔下手里的豆腐,深吸一口气跳进了水里,翻身游到殷因身下,看着她那张半隐半现在长发里,平静到好似睡着的脸,然后她向上贴着她,架着她的胳膊用尽力气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一出水面,殷因就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起来,清亮的笑声似炮弹一样轰炸着袁许的耳朵。她呆呆地歪了一下头,想躲又不能躲开,只是机械地抱住她,眼神定定地望着水面——她已经彻底被她搞懵了。
殷因踢着水,想稳住身体,就抬起胳膊搭在袁许肩膀上,双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可这一下太过用力,二人抱着彼此再次跌入水中。水浪淹没头顶,袁许猛地抱紧殷因,脚踩着水底的石头,一阵翻腾后,手掌撑住她的后背将她带出了水面。
淅淅沥沥的水砸落在岸边干燥的石头上,在袁许脚边湿了一片。殷因被呛得不轻,她跪趴在河边不停地咳嗽,鼻子和喉咙里都异常酸痛。
“发生什么事了?”袁许胸膛剧烈起伏着,脑袋懵懵的像是一头刚从冬眠中苏醒的熊。她心里觉得事情开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了。即便如此,看到殷因那喘不上气的咳嗽,她还是于事无补地去顺她的后背。
殷因力竭地瘫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撑起胳膊肘,仰头观察着袁许的反应。看着袁许那流淌着水珠的苍白脸庞,和出神望着河水的明亮双眸,还有那被河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睫毛。自殷因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害怕的感觉,完蛋,做得太过了。
像是道歉挽留一般,殷因撑起身体,伸手掰住袁许在夏日中稍显冰凉的脸,在她脸颊上响亮地用力亲了一口,“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袁许垂眸,懵懵地看着殷因。从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掉到袁许的脸上,又顺着她的下巴滴到殷因的手背上,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亮亮的痒痒的水痕。殷因能从她的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但她不喜欢这种平静的眼神,平静就是冷漠。
袁许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久久不肯回神,不自觉地将眼前的人忽视成了一团空气。才不久前,就有一个人假装亲密地附身在自己耳畔,吐出恶狠狠地一句话:“你死定了!”袁许猛然间回神,双手慌慌张张地连忙后退,面上露出惊讶恐慌的神色。
看到她的样子,殷因随即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我亲你一下,你不喜欢?”
“不、不不……”袁许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她连忙摆手,不想让殷因误会,“不是,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抱歉。”她面带哀伤,还叹了口气。
“那你生气了吗?”殷因起身走到她跟前。
“生气?”袁许抬头,“没有,我当然没有生气。我刚刚……我只是被你吓到了,我以为你要被淹死了。”她站起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殷因的额头,“你流血了。”
“不要紧。小伤口,马上就好了。”殷因看到她还愿意关系自己,就又笑了。但袁许看着她的笑,又回想起刚才她阴沉着脸的模样,直觉得她有点危险,阴晴不定的有点让人害怕。
“你还好吧?”殷因注意到她的脸色。
“我得回家了,”袁许立马低头咕哝道,“要不然我哥哥会担心的。”
“好,那我们走吧。”殷因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袁许了,于是推着袁许的后背让她走在自己前面,语气中带着几分哄人的顺从和耐心。
想要逃离的心思被看出来了,袁许尴尬地抿了抿嘴。
塑料袋被桥上的石子划破了,袁许一拎,豆腐就冲破束缚撒了一地,还撒进了她的鞋子里。一瞬间,当初被人泼了一大碗粥的场景再现在眼前,袁许仿佛能看到米粒顺着自己的头发滑到地上。
“怪我。你回去会挨骂吗?”殷因掐着自己的手指,乖乖站在一旁。
袁许平静地摇摇头,“所以你会水吗?”
“会。”
“那你在干什么?”
“逗你玩。”殷因沮丧地垂下头。没想到袁许却噗嗤一笑,“但是一点都不好玩。”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殷因跟在袁许身侧,歪头瞧着袁许的脸,好似仍在关心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你明天还会来找我吗?”殷因问道。
袁许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殷因失落地吐出两个字。
4
在阿姨诧异又担忧的注视下,袁许顶着一副乱糟糟的模样进了客厅。
袁许的双胞胎哥哥袁也顶着一头乱草似的头发,放下游戏机,仰头从沙发上看过来。只一眼,他半阖的眼睛就猝然睁大,紧接着蹭地从沙发上起身,似乎是不相信一般再次看向袁许。随即,怒火攻心。
“谁欺负——”袁也怒气冲冲地朝她走过去,但抬脚就踢到了地毯,砰的一声摔倒在地,就趴在地上继续喊道:“谁欺负你了!”
袁夔一步跨过横在地上的袁也,蹲在袁许面前,担心道:“怎么了?”袁夔是二人的哥哥,大袁也袁许差不多七岁。
“我没事,但是豆腐洒了。”袁也提起手里的破塑料袋给哥哥看。
“洒了就洒了。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袁夔柔声问着,拇指擦过她肩膀衣服上晕开的血迹。
于是袁许将她和殷因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只不过把殷因跳河说成了她俩去游泳,把殷因头上撞出来的伤说成了她的脸不小心被划伤了,把殷因爬树的事情直接省略了……否则,哥哥和袁也会担心。
袁夔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而袁也“嘁”了一声,从毯子上爬起来,翻回到了沙发里。
5
新房子的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亮起的光十分微弱,几乎快要被黑暗淹没。房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也没有什么声音,点燃的烛火摇摇晃晃,一闪一闪地照在面色阴沉的人脸上,照得人脸黑一阵白一阵的,跟房外面正打雷放闪一样。
餐桌上,阿姨端上来最后一道菜。爸爸盛起一碗鱼汤笑眯眯地递给殷因。殷因接过来,一声不吭地闷头喝着。爸爸扭头看向桌对面的妈妈,笑容霎那间消失,可不一会儿后,他又强装起笑容,开始找话题聊天,活跃气氛。
妈妈瞅了爸爸一眼,厌恶从眼眶里溢出来,冰冷下垂的嘴角像是寒冬腊月里房檐下结的冰凌子。眼不见心不烦,妈妈干脆偏偏身子,把落在爸爸身上的视线强扭到殷因身上。她就这样端着碗,死盯着女儿吃饭。
“嘭”的一声巨响,殷因受惊,身体猛地一颤,心狂跳起来。
爸爸将手中的碗筷摔碎在地上,开始破口大骂。妈妈则直接拽住桌布掀翻了一桌饭菜,也开始破口大骂。
殷因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定定地坐在椅子上。透过落地窗的月光把她的影子印在满地狼藉上。她松开手指,瓷碗摔碎的声音在吵架声中微乎其微。她扔掉筷子,从椅子上下来,想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爸爸却突然拽住她的后领,揪着她的身体狠狠摔在椅子上,“你个丑瘪!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脊梁骨和头撞在椅背上,殷因身体抽搐了一下。爸爸的举动让妈妈更加愤怒,她过来一把薅住殷因的头发,往自己身边扯,高声尖叫,“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殷因你给我下来!”
“我养你们!我拼死拼活养你们,你们两个死白眼狼!猪狗不如的东西!”爸爸攥住殷因的脚腕使劲拉扯着。似乎是不得劲儿,他又一把拧住殷因的衣服。只听得刺啦一声,长裙被撕碎了,她大腿上的淤青也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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