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吴丹心和程酒刚一打开屋子的大门,就被腾起的灰尘扑了满面。
虽然潘君贵此前说很长时间没见过潘萌的家人,她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家里只怕没法直接住。
但万万没想到,陈年老灰厚到连鬼都嫌呛。
“你们上一次跟潘萌的父母视频是什么时候啊?”程酒没忍住,半掩着口鼻问吴丹心。
吴丹心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在面前几乎扇出了残影。她不由得往院子退了两步,才屏住呼吸,快速回答程酒的问题:“我跟潘萌一起视频是刚开学的时候,至于后来她有没有单独联系萌爸萌妈不好说。”
然后吴丹心迅速一路小跑,退到院子里更宽敞的地方,喘了两口气,才轻呼:“呜,总算缓过来了。”
程酒看了看还在扬尘的屋子,跟着吴丹心退回到小院。
院子里矮树扎根的土壤已经板结,有了裂痕。枝桠上翘起了不少树皮,看起来脆脆的,上头的叶子也黄了一大半,也不知道灌两桶水下去能不能救活。
墙角摆着两口灰扑扑的水缸,盖在缸上的木板早已干透。缸边放着个木桶,桶身被锈迹斑斑的铁箍箍住,下面透出几道裂痕。木桶边掉落了一块灰白色的抹布,已经干成了提手的形状。
从小院和屋里的情况来看,正如潘君贵所说,家里似乎很长时间没人居住了。
程酒看着这儿环境,心里头琢磨着,得先搞搞基础的卫生,于是她问吴丹心:“瀚泊坞通自来水管道了吗?搞卫生没水可不行,而且你做饭也要水,我们是不是得去河边打点水?”
“水渠都引不过来,哪有办法自来水入户哦。潘萌家有一汪能用的温泉,咱先用那个擦擦灰,”吴丹心捂着口鼻,拖着行李箱,带着程酒往后院走,“至于喝的水,只能去打井水了。”
程酒想了想,问:“也就是说,这儿能用的只有地下水?”
吴丹心头也不回:“毕竟瀚泊坞好几年没下雨了,想囤无根水也囤不了啊。这里能喝的水,只有村头和村尾的两口井。村尾的井在村长爷爷家附近,村头的井在女魃殿门口。咱家在村尾,搞完卫生我带你去村长爷爷家看看。”
程酒燃了支香叼在嘴边,听到吴丹心的话,随意地答了声“行”,把抹布扔回桶里,拎着木桶,跟着吴丹心来到后院。
后院有座单独的小瓦房,里头装修得跟澡堂子似的,有两间淋浴房,还有间小小的、雾气弥漫的泡澡间。
吴丹心放好拉杆箱,先从泡澡的池子里打了桶水放到院子里,然后从柴房拿出打扫工具,准备大干一场。
程酒先在前头往地面洒水,吴丹心跟在后面唰唰几扫把,将尘土扫到一起,堆到了院子门口。然后转身麻利地浸湿抹布,哼着小曲儿擦家具。程酒一手拿香,一手拿了块干净抹布在后头擦水渍。
一支须弥香燃尽,房间里空气似乎都干净了。吴丹心拎着半桶黑漆漆的脏水就往院子里泼。
“哎哟喂,遇水则发,遇水则发。”一个人影正要跨过院门走进来,又硬生生被吴丹心这桶水逼了回去。
等了片刻,那人意识到她们不会泼第二桶水了,才提着一个竹篮进来。
吴丹心听到声音时,迟疑地朝门口望去,等到那人再次从院门外探头,她立马惊喜地迎了过去:“兰姨?真是你呢?你怎么过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泼水偷懒了,没看着你。”
“这不,听阿贵说你带朋友回来了,你家又有一阵子没人在家了,我估计也没啥能吃的,想着给你们拿了些菜来。”说着兰姨把竹篮递给吴丹心。
听到兰姨的话,程酒凑过去看到篮子里头放着一个南瓜,一些萝卜白菜,菜上面盖着一条腊肉,盘着几节香肠。几根大蒜水灵灵地从提手附近探出带紫皮的头来,都是正经农家菜。
吴丹心赶忙放下桶,接过篮子道谢:“谢谢兰姨惦记,刚回来家里还没烧水,都没法给你倒杯茶。”
兰姨笑眯眯地握着吴丹心的手,拍了拍:“自己人不讲那些。真要谢我,把你们刚刚点的香链接发我,我刚闻着那香味道真不错,回头我也买点。”
吴丹心只见过程酒燃香,但她闻不到程酒的香是什么味道。听兰姨这么说,便囫囵带过:“我回头问问我同学,要有链接就给你发。”
“欸,成嘞。那你们先忙,忙完了早点吃饭,今晚正好赶上女魃禩,吃过饭也来热闹热闹。”兰姨送完温暖转身准备离开。
吴丹心拎着篮子送她到了院门口:“今天女魃禩?那还真是赶了巧了。”
程酒也跟了上来,接过吴丹心的话头:“是你们这儿的风俗活动吗?那是要见识一下的。”
兰姨回头拍了拍程酒的肩膀,算是打了个招呼:“哦哟,身上这么凉?待会儿去温泉泡泡。女魃禩是我们村五年一次的大活动,具体的让吴丹心给你科普,反正可热闹可好玩了,我们晚上见哈。”
兰姨笑眯眯地给程酒介绍完女魃禩,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吴丹心又对着兰姨的背影喊了一声谢,才回头向程酒介绍:“女魃禩是用来酬谢女魃娘娘的法会,太阳落山的时候,法会就开始了。有起灯、燃香、抬供、飨神这些流程。飨神,是给女魃娘娘献贡品,当然,我们没有活祭的传统。”
介绍完女魃禩的基本情况,吴丹心又聊起了兰姨:“兰姨是潘君贵的妈妈,每次祭祀要用到稻草扎的猪仔、羔羊和公鸡之类祭品,都是兰姨扎的,手艺可好了。兰姨为女魃禩奉献了大半辈子,也难怪她对香的味道那么敏感。”
聊完,吴丹心跟程酒打了声招呼,先拎着篮子拐去厨房归置食物。
程酒望着院门,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她眯了眯眼,暗自嘀咕:“有些事可不见得。”
等到程酒和吴丹心把房子里里外外大致清扫一遍,整理出可以生活的房间,天光已经不早了。
吴丹心吃过晚餐,随意地冲了个澡,换上一身运动服,领着程酒往村头的女魃殿走去。
程酒似是想到什么,问吴丹心:“你们祭神不需要提前准备布置吗?我记得咱们下午进村的时候,沿途可是没有一点儿要举行法会的迹象。”
这话问得吴丹心一愣:“是有些奇怪的,因为女魃禩不是每年都会举行,但凡村子要祭祀,一般提前半个月就要开始准备了。难不成村长不在,没人跟流程了?”
程酒好奇:“你们村长还兼职祭司呢?”
吴丹心摆摆手,解释道:“一般来说村长牵头,发动员公告,祭祀的活儿主要还是大祭司来做,如果大祭司不在,由二祭司轮替,估计今晚能见到他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女魃殿。
女魃殿仅有一座落单的建筑,从外观看,房子规模不大,朱红的外墙,深青色的琉璃瓦,约莫是近段时间降雨不够,琉璃瓦的屋顶看起来灰蒙蒙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女魃殿上扣着的竟是挑山顶。程酒看着这屋顶,倒是有几分相信瀚泊坞也曾不缺降雨的传言了。
还没等程酒和吴丹心进殿,就赶上了起灯仪式。四个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的人两两一组,先后从无想门和无愿门出了殿。
四人脸上分别戴着黑绿红白的彩绘面具,手上捧着一盏与面具同色的,宝塔形状的琉璃灯。
吴丹心拉着程酒让到一旁,低声说明:“奉灯人持四季琉璃灯,他们出门,意味着女魃娘娘的神像要出行了。待神像出殿,大家会燃起火把,一道去明夷渊飨神。”
听着吴丹心的介绍,程酒注意到奉灯人恭敬地面向中间的空门,执灯垂首。女魃殿里倏忽传来一阵草木香,穿着银边黑袍,戴银色面具的祭司拄着蛇头杖从空门走出。
紧跟在祭祀身后的是八抬轿撵,上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尊头部覆盖红布,总高约七尺的金身神像。
女魃神像出了空门,奉灯人捧着四季琉璃灯快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祭司领着女魃金身紧随其后,其他村民分发着燃起的火把,跟着队伍浩浩荡荡往赤水上游走去。
吴丹心举着火把,带程酒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程酒盯着祭司的蛇杖,悄声问道:“是我记错了吗?上古那场战役有蛇吗?祭司杖上的也不像应龙啊。”
吴丹心抬头望向祭司的蛇杖,突然“咦”了一声:“那好像是石龙子。着银边黑袍的是二祭司,但我记得他的法杖不长这样。”
程酒又盯着法杖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跟着人群继续往前。
走了约半小时,火把的长龙停在一处天坑边。女魃金身的轿撵落地,原本一字排开的村民各自散开,占据了有利的观礼视角。
天坑下似有一处地下火山,看不到明显的烈焰,但时不时迸发的热浪会卷上来一股硫磺的味道,天坑附近体感温度连程酒都觉得稍显灼人。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这里确实不适合普通人久留。
待队伍最末几人也都围到天坑附近,二祭司当着众人的面,将长杖插进地里,从身边的黑袍人手中接过一卷竹简,用沙哑的声音朗声诵读:“
阪泉初定,大势未全,
炎黄部族,守望相联。
旌旗猎猎,战鼓雷雷,
蚩尤夸父,逐鹿中原。
应龙腾飞,天河汤汤,
雨师风伯,迷雾绵绵。
女魃天降,赤地莽莽,
驱云散雾,始见晴天。
……
今飨旱神,福泽万年。
抬供,飨神。”
二祭司“飨神”二字出口,抬手示意,人群自觉分开让出一条道来。身穿黑袍的村民两两一组,抬着大大小小的竹筐走近天坑。
吴丹心踮着脚,努力从人群后方探出去,冲着程酒指了指竹筐:“看到没,竹筐筐旁边的坑是明夷渊,祭祀的物品都要投掷到明夷渊里。前面那筐豆腐青菜是女魃娘娘喜欢的,后面那些稻草扎的鸡、羊和猪都是兰姨的手艺,是不是惟妙惟肖?欸?”
她刚给程酒介绍完,回头却发现竹筐里摆着的是一个个小巧的人形陶俑,陶俑的衣服上还描绘着暗红的纹路。
但更为醒目的,是明夷渊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上来的,几具面貌栩栩如生的等身石膏像。
吴丹心再一次面带疑惑:“奇怪,怎么又跟之前不一样了?”
一旁的程酒却骤然瞪大双目:“不对,陶俑里头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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